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這個叫迪麻洛的小村輕而易舉進入我夢境,源於客居京城那段時間連日的霧霾和夜晚冷硬的風。

這深藏於貢山縣捧當鄉山中一個地勢相對開闊的藏族小村與大峽谷其他別的村莊並無多大區別,然而因了一個名叫阿洛的高山導遊和“阿洛家”客棧,引得眾多驢友慕名而來並迅速成為徒步探險者詞典中的一個熱詞。

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我不是狂熱的旅遊愛好者,然而這個深秋,因為職業驅使,讓我得以在“阿洛家”度過一個寧靜安心的夜晚,那種寧靜和心安,除與迪麻洛河淙淙的流水有關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迪麻洛月光簇擁下安靜到繁複的歌,它們和迪麻洛河水一道,在後來的日子裡從我枕上流過,讓我在夢的邊緣枕著青石、沐著清溪,彷彿我所置身的地方,就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原以為,“阿洛家”和其他地方的客棧一樣,進了村,循著廣告牌便能覓得。然而根本不是這樣,進得村莊,看不到與“阿洛家”有關的哪怕隻言片語的文字。雖然如此,同行的同事對找到“阿洛家”還是成竹在胸,因為十年前,曾數次帶驢友翻越碧羅雪山的阿洛就已是他關注和報道的對象,這十年來,“阿洛家”在他腦海裡還印象依稀。

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但這依稀的印象,終是讓我們所駕車輛在村中變得走走停停,並最終離客棧越來越遠,在駛出村莊進入一處低緩地帶時,被經驗誤導的同事不由感慨:如今的迪麻洛已不是十年前的迪麻洛。於是掉轉車頭,從勞作村民口中問得客棧具體位置後復又折回村莊。

“阿洛家”因男主人阿洛而得名。客棧為全木質結構的藏式民居,成為客棧之前,這裡是阿洛一家飲食起居的地方;成為客棧後,即便是一樓的收銀臺和飲吧,也不曾對房間原貌作過多改裝,只簡單增加了幾隻條凳、幾張方桌。客棧靜靜地守在村邊一處開闊地帶,推窗便能看到遠山,以及盤繞山頂的白霧,還有村莊嫋娜的炊煙,給人安之若素之感。沒有外聘員工,在阿洛帶團徒步翻越碧羅雪山前往迪慶州德欽縣茨中村的日子,阿洛嫂就是客棧的掌櫃。這是一個安靜而賢惠的藏族女子,來自全國各地的驢友,都能吃到她親手烹飪的飯菜,待驢友離開時,又以藏民的方式道上一句祝福,然後目送丈夫帶著他們奔向下一站。

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因為是舊知,入夜,在“阿洛家”火塘邊,剛帶團回來的阿洛給我們分享了他這些年來帶團的心得,而將客人安排妥當後的阿洛嫂也加入到我們中間,開始了“火塘夜話”。

和大峽谷所有能歌善舞的民族一樣,歌聲在迪麻洛同樣不可或缺,猶如生活中的鹽,這一點,從阿洛嫂身上讓我體會尤甚。幾句寒暄後,輕輕揚起的歌,讓圍坐在火塘邊原本還疏離的人漸漸熟識起來,而帶頭打歌的,正是阿洛嫂和另一個前來幫廚的女子,她們一邊唱歌,一邊向客人敬酥油茶,臉上始終洋溢著笑。由低漸高的嗓音、由拘謹到放鬆的表情,烘托出客棧暖人的氣氛,也烘托出迪麻洛安靜而祥和的夜。

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不惑之年的阿洛,談吐間雖已圓熟老到,然而,在酥油茶、青稞酒和藏歌包裹著的火塘邊,依然是一個還未徹底脫去稚氣的男孩,那言談、那歌聲,全是清清爽爽的自然的流露。

酥油茶和青稞酒混合著的特殊味道,很快便調動了火塘邊所有人的激情,會唱不會唱的,全應和著打歌的人。歌聲在不大的伙房內交織著,然後落入酥油茶杯和酒杯中,變成或渾或清的液體,催生著所有人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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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來自遠方的客人一樣,隔著語言的屏障,我不能確切解讀歌中所唱的內容,然而,我滿心歡喜甚至驚喜地享受著這來自鄉野的天籟,並在歌聲中想象著可能的場景。我知道,這樣的夜晚,那領唱的人,一定也和其他兄弟民族一樣,歌唱自己的歷史,歌唱自己的村莊,歌唱自己的生命,歌唱自己的愛情,同時也歌唱自己民族的哲學。沒有器樂,迪麻洛那流淌的河水、那柔柔的月光,就是這個夜晚碩大無朋的器樂,永恆地彈奏著這亙古的歌。

雖是深秋,然而那個夜晚,迪麻洛給我的感覺卻像極了春天。是的,我相信,在我到迪麻洛之前,春天一定也從未離開過迪麻洛,因為這裡的每一個季節都是用春天的音符組合成的,這些美妙的音符,反過來又留住了春天的腳步,同時溫暖著每一個留宿客棧的人。

因為太想一個人細味這煮了又煮的酥油茶的奶香、這醇香的青稞酒的溫潤、這多少年不曾聽到過的天音,我胡亂找了個藉口,在歌聲中獨自回了房。

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和衣而臥,隔著沒有門板的用碎花布做成的門,我又一次聽到樓下火塘邊無伴奏的藏歌如山野的溪流,或緊湊或舒緩地從樓下漫進我房間的每個角落,隨後一寸一寸地將我包裹,由耳朵開始,待積蓄到足夠厚重時,又如月光一般,朝我內心傾瀉而下,並最終駐足在心的一隅,帶著遠古的荒涼與寂寥,述說著天地創造和人海滄桑。那種悠長的韻律、緩慢的拍子、低舒的節奏,在迪麻洛那個泛著明亮月光的夜晚,給我長久以來因各種瑣事導致的莫名煩躁的心帶來了寬敞的空間和飄逸的想象。在迪麻洛的月光下,那火塘邊木質地板上有節奏的踏歌聲讓我真切感受到我屬於自然,也屬於自己,在月光照進的房間,我第一次觸摸到了真實的自己。

夜漸深,清朗朗的月光下,迴廊結構的客棧演繹出的揹包客與迪麻洛的故事,在一曲又一曲來自山野的藏歌的潤澤下變得含蓄,沒有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有的,只是月光輕撫下被歌聲流過的小村獨有的靜寂。那一刻,迪麻洛的心情覆蓋了我的心情,或者說,迪麻洛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在這樣的心情中,白天在迪麻洛大地上行走時看到的那真切的泥土、那蔥蘢的綠野、那清潔的泉水以及那些衣著簡單的藏民,在這個夜晚,如一種久違的安穩與舒泰讓我幾乎潸然。

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想起多年前的一個夜晚,我曾在一個市聲喧鬧的古鎮遇見過盛大的禮樂演奏,夜空下,同樣有著又大又圓、清澈如水的月亮,所不同的是,它的背景是茶樓、是酒肆,給我的感覺恍恍又惚惚,總感覺那月亮不夠真實。禮樂演奏結束,篝火旁一夜狂歡之後,餘下的是天明時的灰燼和殘酒,是一種莫名的失落和感傷,那樣子,彷彿被人抽去一根筋,沒了興致,不想動彈。

還想起這個初冬在京城時,一位媒體朋友約我去國家大劇院聽音樂會的事,稍作猶豫之後,我最終選擇了拒絕,一則不菲的票價非我等工薪階層所能承受,更重要的是,我害怕那種正襟危坐的附庸風雅會觸痛自己一直以來在內心為迪麻洛月光下的天籟勻出的一隅。並非不知道國家大劇院音樂會的規格,然而,面對朋友的邀約,我感情的天平,還是固執地傾向了那來自迪麻洛的聲音,那迪麻洛的月光、那月光下寂靜而歡喜的河流和歌聲,或許,在我踏入迪麻洛之前就已成為我生命中固有的等待。

貢山迪麻洛,歌謠醇香的靜謐村莊

有人說,有些東西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的不恆久,如青春,說它美,是因為它是一段回不去的時光。然而迪麻洛不是,在我心中,它的美不會消逝,一旦美麗便永遠美麗,不隨時間線性移動,那客棧,那河流,那歌聲,那月光,都是不老的傳說。

文:陸娉婷 圖:施亞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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