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爲何一定要和生母「劃清界限」?

探春為何一定要和生母“劃清界限”?

大觀園裡,小姐們的居所,獨探春和黛玉與眾不同,黛玉的居所在劉姥姥眼裡,儼然是個貴公子的書房,而探春的秋爽齋,卻文房四寶俱全,顯示了主人卓爾不凡的見識。但是兩人讀的書側重點有所不同,黛玉是大學裡的文學系,探春學的則是經管專業。

滿腹經綸的探春,其地位卻比較尷尬,她雖然是個主子,其母親趙姨娘卻是個家生子奴才。這個家生子奴才的身份給探春帶來了多少苦惱?書中並沒有直接寫探春的感觸,而是從側面來寫了探春的處境。

第 三十七 回,寶玉安排給探春送新鮮的荔枝,用了一個名貴的纏絲白瑪瑙碟子,襲人事後很不滿意,說道:“家常送東西的傢伙多,巴巴的拿這個去!”晴雯連忙解釋是寶玉說白瑪瑙碟子配上鮮紅的荔枝好看,三姑娘見了也說好看,叫連碟子一起留下了,接著說道架子上一對聯珠瓶還沒收回來。說笑一番後,襲人立即問誰把碟子取來是正經!麝月補充道,太太屋裡的瓶也該取回來,“趙姨奶奶一夥的人,見是這屋裡的東西,又該使黑心弄壞了才罷……”顯然,趙姨娘做事遭人非議,連探春喜歡個瑪瑙碟子也被人“歸類了”,襲人安排必須收回來。收回來之後呢?襲人卻安排裝果子給史湘雲送去,並且說姑娘曾經說這瑪瑙碟子好看,姑娘留下頑吧。從探春那裡要回來,卻轉身送給了史湘雲,並且讓史湘雲留下頑吧,不用還了。雖然見證了襲人和史湘雲的“偉大友誼”,卻也同時撂下了三小姐探春的臉面。

探春為何一定要和生母“劃清界限”?

襲人和麝月的態度:趙姨奶奶一夥的人……黑心……

作為主子一層裡,我們知道第二十回大回目叫“王熙鳳正言談妒意”。趙姨娘罵兒子,夾三掛四,夾槍帶棒,說些不中用的話,偏偏王熙鳳就聽見了,立即上前:他是主子,憑他怎麼去,還有太太老爺管他呢,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和你什麼相干?環兒犯錯,和你沒關係,你管不著。這還不算完,王熙鳳的潑辣勁還沒使完,接著又訓斥賈環:……反教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裡走,安著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一是告訴趙姨娘,你是個奴才,沒權利管主子,二是告訴賈環,你是個主子,不能聽奴才教導的胡說八道。按說吧,這趙姨娘是王熙鳳姑父、當然也是叔公的小老婆,是長輩,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怎麼能如此不給臉面?可趙姨娘還真不敢吭聲,不敢還嘴,一幅本該如此的模樣。

罵了探春的親孃,探春敢管嗎?不敢管,因為趙姨娘說話做事不著調。而當賈母罵了王夫人的時候,探春卻出來說話了,說的讓人心服口服。只是探春的薄情寡義嗎?

探春為何一定要和生母“劃清界限”?

王熙鳳的觀點:趙姨娘歪心邪意,狐媚霸道,不尊重,往下流裡走……

至於賈母、王夫人和賈政,哪個不是說罵就罵這個惹事生非的趙姨娘?探春能護得過來嗎?

作為趙姨娘本人,其實也沒有把自己當主子來待。比如他路遇林之孝家的,張口喊道:“我的嫂子……”林之孝家的是誰?是賈府裡的奴才,是王熙鳳的乾女兒,這差著多少輩分兒?這趙姨娘可真是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裡。周瑞家的,寶玉稱呼為周姐姐,趙姨娘稱呼周嫂子,難道周瑞敢和賈政稱兄道弟?

趙姨娘不僅在輩分上把自己拉低,在身份上也直接把自己降了幾個等級!

探春為何一定要和生母“劃清界限”?

和小戲子芳官打架,更是自貶三級。

芳官說:“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呢!”芳官把趙姨娘和自己等同位置,都是奴才。

探春說:“那些小丫頭子,原是些頑意兒,喜歡呢,和他說說笑笑……如同貓兒狗兒

……可恕就恕,不恕時也只該叫了管家媳婦們,說給他們去懲罰,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也失了體統……”探春這話雖然也和王熙鳳一個意思,怨母親不懂得尊重,但語氣顯然不同,很有語重心長教導的意味。這裡,她把趙姨娘抬的很高,說正找你商量事呢,李紈和尤氏趕緊把趙姨娘請到廳上坐了(探春管家時的議事廳)。並且把小丫頭子貶的非常低,如同貓兒狗兒。短短几句話,就把趙姨娘和下層小丫鬟拉開了森嚴的等級距離,教趙姨娘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我們來看探春的態度,在賈母、王夫人和寶玉等一干主子面前,探春的態度是非常鮮明的,眼裡只有老爺太太,沒有趙姨娘;而私下裡,她又對趙姨娘有斬不斷理還亂的血肉親情。

探春為何一定要和生母“劃清界限”?

這種矛盾交織的情感時時撕扯著探春,讓她親不得又棄不得。

投胎須謹慎啊,投在奴才肚子裡,生出來磕頭就好了;投在主子肚子裡,生下來就是呼來喚去、威風八面的命;而投在半奴半主子人的肚子裡,這身份就懸在了半空裡,高不上去,低不下來……

飽讀詩書的探春,大約懂得越多,痛苦也就越多吧。



作者紅柳,本名馬曉雁,本刊編輯,研讀《紅樓夢》30餘年,痴紅愛紅,願結交天下紅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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