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板戏唱不出江南大美——沙家浜

沙家浜江南小镇也,像沙家浜这样的水上小镇江南多矣。追溯其历史,未见有史可鉴;追索其出的名人,亦未有耀眼者,不像周庄、乌镇、同里,堪称古镇,出过一排一行历史留名的人物。在江南著名古镇中,亦未见其有序。但坦率地讲,就其知名度,当为全国之首,尤其在近半个世纪前,堪谓家喻户晓,老幼皆知。你知道天安门吗?妥了!那你肯定知道沙家浜。沙家浜如雷贯耳时,未曾知什么刘庄、周庄、乌镇。

样板戏唱不出江南大美——沙家浜

沙家浜的爆炸力、穿透力、辐射力源于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沙家浜》的戏名是毛主席改定的,毛看完后称《芦荡火种》?芦荡中焉能藏火种?此剧皆在沙家浜,不如就叫沙家浜。江青对《沙家浜》的贡献就在于她把汪增祺从“五七干校”弄出来。写剧本,这才使《沙家浜》让至少1亿人唱过,让7亿人听过。汪先生写的唱词不敢说是绝唱,至少不见有人超越他。因此汪先生已把沙家浜的情,沙家浜的景,沙家浜的水,沙家浜的苇,都描写得淋漓尽致,何人还敢再写?

沙家浜最美的就是那些水,那些芦苇。汪曾祺先生写刁德一一句道白写得漂亮:“司令,你不是这里的人,还不十分了解这芦苇荡的情形。这芦苇荡无边无沿,地势复杂,咱们要是进去这么瞎碰,那简直是海里捞针。再者说,咱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那可净等着挨黑枪。”沙家浜的芦苇荡美,无边无际,河道密布,港汊纵横,变化无穷,出神入化。而那些芦苇从水底拔地而起,婷婷直立,成群连片,铺天盖地,无处不有,无处不在。青绿的青纱帐,没有人能知道它们是怎么生怎么长的,有水必有芦,无水也有芦,只要有一根芦苇扎下根来就会有一片一大片芦苇接踵而来。一场大雨过后,芦苇长得比竹子还快。一阵微风拂过,苇叶相擦能发出近乎交响乐一般的演奏。

芦苇古人谓之蒹葭。“诗经”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每一枝芦杆,每一片苇叶都是诗。沙家浜有这片“无边无际”的芦苇衬着,太阳光在湖水的反射下,七彩成映,偶尔有尖尖的苇叶船从翠绿的芦苇丛中划出,惊起鸟飞渔跃,那美岂不是人在画图中?沙家浜有名还在“春来茶馆”,如今的沙家浜“春来茶馆”怕也有七八家了,“春来茶馆”中都有一位轻衣素妆系着蓝底花围裙的“阿庆嫂”。《沙家浜》中的阿庆嫂演得堪称一绝,看完以后还想再看,听完以后还想再听,看完听完还想学唱两句,自己感觉有些入戏走场了。最让人民群众津津乐道的是“智斗”一场,我没看过《芦荡火种》中张君秋扮演的阿庆嫂,但我看过洪雪芬扮的阿庆嫂,扮得好,举指好,唱得更好,身段处处有戏。说到底汪曾祺先生的戏词写得太好了,非此不可,改一字变一腔韵味全无,汪先生的功底尽现。

样板戏唱不出江南大美——沙家浜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有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汪先生说,这段唱是从苏东坡《汲江煎花》“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中脱化而来的。这真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啊。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曾在前门老舍茶馆听折子戏,那天因为老舍夫人胡洁青陪几位客人来,故请来了洪雪芬,唱的就是阿庆嫂,那表情,那身段,那眼神,那坐派,那唱段,那嗓音,不知当时是哪位琴师操琴,声脆如玉,音润如水。那段西皮流水唱得真可谓绕梁三日,余音袅袅,真真把个阿庆嫂演活了,唱神了。

没想到洪雪芬先生在去新疆演出时因车祸撒手而去。人与鬼之间竟只有一步之遥。不知洪先生当年去过没去过沙家浜。

样板戏唱不出江南大美——沙家浜

我早年就曾对沙家浜的茶馆提出过异议,一个小小的村头镇,焉能开得了茶馆?谁来喝茶?一个农村谁还有心跑到茶馆消费?难道是老舍先生的《茶馆》?那可是在北京的大栅栏。去了沙家浜方知,常熟那地面,村中有茶馆是平常的事,有的甚至有二三家茶馆,当地人半夜二三点就要桶开炉子,烧上水,桌明几净,杯壶齐备,三点就有人上桌喝早茶。那天还黑着,夜还深着,有的甚至提着灯笼来茶馆。喝茶的人不是闲着没事半夜爬起来去“肉包水”,原来个个都有任务,提着菜篮子。这时候卖菜的,刚刚起网打来的鱼、虾、蟹、鳖都拿到茶馆外面摆开,青菜都带着露水,鱼虾都活蹦乱跳,随人挑选。有的揽活的工匠也趁早来喝茶,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谁家有修房垒墙做家具的话一言为定,天亮开工。天亮以后,喝茶都要回家,除了买回一天的菜来,家境好一些的还要给孩子们买块粘糕、桂花糖、油条、小点心。阿庆嫂群众关系好,有人缘是有道理的。

现在沙家浜不但有茶馆,饭馆也不少。“漂”在水上的,“隐”在芦苇丛中的,开在当街的,迎着“春来茶馆”的。地道的沙家浜农家乐。但这农家乐一到沙家浜也有讲究。分“水八仙”和“荤八仙”。“水八鲜”端上一桌素青菜,五色八样,那般漂亮,让人赏心悦目,鲜得仿佛刚刚出水。茨菰、荸荠、莲藕、水芹、茭白、莼菜、芡实。沙家浜不出莼菜,以芦根代替,而芡实俗称“鸡头米”,正是《沙家浜》中《坚持》一场中曾出现的一种以“水仙”充粮的沙家浜特产。

沙家浜的“荤八仙”,更是好生了得,估计当年胡司令率领的“忠义救国军”没少吃,沙家浜鱼米之乡,郭建光唱得脆亮:“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沙奶奶也骄傲地说:“要你们一日三餐有鱼虾。”那可是抗日战争最艰苦时期,但沙家浜乃鱼米之乡。胡传魁嘴大吃四方。

“荤八仙”乃鱼、虾、蚌、蚬、蟹、螺、蛙、蛇。道道菜都是湖鲜,盘碗之中皆“神仙”。沙家浜真是块福地。

样板戏唱不出江南大美——沙家浜

拂开手边的芦苇,踏着青条石板,望着那流水人家,听着那虫鸣鸟叫,不觉之中吟一小诗,献给沙家浜。

游沙家浜:

芦荡桥边飞草香,

依稀寻得“春来”堂。

此地福源“样板戏”,

“司令”唱得苇叶狂。

样板戏唱不出江南大美——沙家浜

白头翁新作《醉里挑灯谈酒》,是一本散文集,共收录崔济哲先生二十余篇以“酒”为主题的散文随笔。作者借一个“酒”字,实则聊的是历史和社会。全书是一部文人墨客、帝王百姓的饮酒话史,作者在书中大谈酒的源头、发展、趣闻、传说,实际上是在回味历史,剖析社会,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感怀,也是对当下世象的感概,既展现出我国文化的深远流长,也道出了世界人民对美的追求的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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