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了室友的面膜後

偷了室友的面膜後

房東剛打完電話,林優便興奮地守在了公寓門口。她的新合租人還有幾分鐘便會到達,來和她一起分擔魔都高昂到以她現在的條件,絕對獨自承受不起的房租。

隆冬凜冽的寒風帶著股溼冷撲面而來,透徹骨髓的寒意令她不得不將貼身的棉襖又裹緊了幾分。她咬著牙望眼欲穿,終於看到從出租車上緩緩挪下的新室友。

一個“挪”字,便清晰地概括了新室友的矮胖程度。她不過一米五的身高,卻穿著一件長及腳踝的大衣,頭臉用圍巾包裹得嚴嚴實實,肥碩得如同一隻土撥鼠。

林優驕傲地挺直了自己的身板,居高臨下地佯裝出十二萬分的熱情,一把接過她的旅行箱:“李藝是吧?我叫林優,你的合租人。咱們的公寓在八樓,你跟著我走吧。”

箱一入手便覺輕如鴻毛,林優狐疑地掃過李藝的身邊,驚奇地發現對方的行李竟真的只有現在被自己拎在手中的小小箱包,不得不佩服起對方的簡約做派。

李藝眯起雙眼,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空氣中眨了數眨,圍巾下的口中輕輕地道了聲“謝”,便一言不發地跟在了林優身後。

雖說李藝只是隨意地從她臉上掃過,可眸中閃過的那絲鄙夷還是輕易地被林優給捕捉到。她推著行李箱,瞬間對新室友的好感就降到了冰點以下。

她不自覺地又挺了挺胸,看著新室友只及她肩的五短身材,總算在心底稍稍出了口惡氣。

身材是她最大的武器,更是她賴以生存的資本。誰都不能否認她幾近完美的魔鬼身材,豐胸細腰、翹臀長腿。纖穠合度的身材簡直就是行走的衣服架子,用四周人的話來說,不去當模特太可惜了。

為了不讓這份可惜常訴於眾人之口,大專畢業的她毅然選擇了模特職業,腳踩十八釐米的高跟鞋來往於T臺之上。若不是臉的問題,她必然成為業界的翹楚。

等二人回到合租公寓,李藝這才摘下了自己頭上的帽子和圍巾。這輕輕的一摘,便讓林優徹底直了眼,終於知道人家那眼底的鄙夷從何而來。

別看李藝的身材臃腫,可那張臉卻晶瑩剔透得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吹彈可破的肌膚之上竟半點瑕疵都無,即使湊近用放大鏡細看,都無法在那如剝了殼的雞蛋般絲滑的肌膚上找到半點毛孔的痕跡。

李藝因為林優的突然靠近而有了些許的臉紅,兩片極淡的紅霞悄然爬上雙頰,若美玉中的一團晚霞,平添了一份魅惑的妖嬈。

“你的皮膚可真好。”林優由衷讚歎,不自覺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才不得不承認人家有傲視群雄的資本。

她的五官尚可,只不過面部肌膚問題叢生。興許是青春期的荷爾蒙分泌過旺,她在本該青蔥水嫩的年紀裡卻一直被青春痘這樣的面部問題困擾著。再加上天生的易過敏體質,她幼時光滑水嫩的臉在過敏和痘痘的輪番轟炸下,演變成如今粗糙不堪的模樣。

痘疤、黑頭、粗毛孔交替著佈滿整個臉龐,她只得在上臺前用粉底、遮瑕霜層層掩蓋。可等到了臺下卸完妝,這樣的一張臉還是讓為數不多的追求者們望而卻步。

林優很是苦惱,即使那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在波光瀲灩時風情萬種,也掩蓋不了眼底和眼角遍佈的斑點、痘疤所帶來的衝擊力。

2

李藝是個標準的宅女,自搬進來後就沒有出過大門。只快遞小哥來得勤快,送貨、拿貨忙得不亦樂乎。

相處幾天,林優連和她套近乎的心情都沒有了。陽臺上空空蕩蕩,那個叫李藝的新室友竟從未換洗過衣物,整日只裹著那大衣在屋中游蕩,雙手噼裡啪啦地在手機上狂聊著天。

若是不講衛生這一點便罷了,林優卻更不待見她的工作,每次快遞小哥來將貨物打包帶走時,她都要痛心疾首一番。恨不得跑到李藝的微信群裡,去揭開她虛偽的面目。

李藝看著呆笨憨傻,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微商。她主賣面膜,將包裝精美的面膜盒擺拍成恰到好處的形狀,再配上一兩句美容養顏界的金句,就足以讓一群渴望通過敷面膜而變美的買家們蜂擁購買。

林優也曾聽信微商的巧言花語買過幾次相傳效果顯著的美白麵膜,可除了在她臉上又添加些痘印和黑頭外,並無其他效果。

等後來電視媒體爆出了這些產品的三無屬性後,她更加堅定地將大半收入充值到高檔美容會所的會員卡中,以期那些高級美容師能夠妙手回春,讓她的臉有所改善。

畢竟作為一個模特,能夠更上一層樓地闖進影視圈才是事業成就的高峰。

而李藝比起那些二級經銷商更加可惡,她的面膜都是自制而成。林優親眼見到她從行李箱中取出幾個不知名的瓶瓶罐罐,將數種液體混合倒入一張簡易的面膜紙中。粗劣的“敗絮”卻用高大上的“金玉”包裝袋封好,買家們不知其裡,在手機上狂下著訂單,讓小成本的李藝賺得盆滿缽滿。

林優眼不見心不煩,往美容院跑得更加勤快了。只不過美容師催眠般的讚美也掩蓋不了那滿臉粗糙痘印消散不去的殘酷事實。林優煩躁地放下鏡子,破天荒地推掉了走秀單,只想早些回去休養生息。

她在玄關處低頭換鞋,隱隱約約能看到李藝房間中微弱的燈光。燈光下,李藝將一張面膜完整地從臉上撕了下來。

“原來她也要敷面膜啊,我還以為她天生麗質呢。”林優自言自語,換完鞋便準備回自己房間,可那一眼卻怎麼也捨不得收回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李藝的面膜成品,那面膜完全沒有一般面膜紙的粗糙,薄如蟬翼的表層幾乎能完全透出燈光的昏黃。她看著李藝將面膜高舉至頭頂,在那明亮的燈光下,那面膜竟有如真人的肌膚,就連紋理都製作得栩栩如生。

“啊……”彷彿發現了新大陸般,林優激動得兩眼放光,腦海中早將關於“三無產品”的言論忘得一乾二淨。她立刻趿拉著拖鞋跑過來敲門,雙手緊張地擰著衣角,只盼著屋內的李藝能趕緊喚她進去說話。

李藝手中的動作一頓,可卻並未轉過身來,只繼續慢條斯理地整理著剛敷過面膜的臉頰。等到精華被完全吸收時,才輕聲請她進去。

她慢慢地轉過臉來,剛敷過面膜的小臉愈發瑩潤,透徹的皮膚暈染著淡淡的紅暈,看得林優更是興奮莫名。

林優扭捏著垂下腦袋,想要說出口的話卻愈發地羞於唇端。她早早地和李藝互加了微信,自然能看到李藝在朋友圈中瘋狂轉發的各種面膜信息和她自己使用的心得。

彼時林優可不相信那些個劣質貨的功效,可如今百聞不如一見。用完面膜的李藝肌膚通透得更上一層樓,簡直是她面膜的活體招牌。

“李藝,我想要買你的面膜,你還有貨麼?”到底愛美之心佔了上風,她訥訥開口,起了頭後,後面的話說起來就順暢多了,“我看你這款面膜效果不錯,我也想用用。”

“你呀。”李藝拖長了聲調,重新將她的臉打量了一番,看見那偏黑的膚色和密集的痘疤和斑點,毫不猶豫地拒絕,“我這個面膜你用了沒什麼效果。”

“怎麼會呢?我看你用得挺好的呀。”林優柳眉倒立,沒好氣地強調道,“我是問你買,不是要你白送。”

“你的臉這麼不好,我才不想要呢。”李藝嘟噥道,只可惜聲音太低,林優並未聽清。

“好不好嗎,我出雙倍價買還不行嗎?你這面膜賣給誰不是賣啊。”林優更加生氣了,還是室友呢,這麼點交情都不講。她氣得瞪大了眼,圓溜溜的眸子漆黑如深潭,看得李藝心中一動。

“這眼睛倒是不錯。”李藝風馬牛不相及,卻將視線牢牢地鎖在林優的眸子上。

林優一愣,全然不知這位室友的腦回路構造。不過聽到別人的溢美之詞,她的虛榮心還是不可避免地膨脹了一番。

她本以為還要多費幾番唇舌,可沒想到,方才還不肯改口的李藝已微笑著點頭:“好吧,我把面膜賣給你。”

3

春風得意馬蹄疾,林優接受眾人驚奇的目光已有數日。同行的小姐妹們總拐彎抹角地向她打聽使用的是何種護膚產品,顯然對她的臉微有羨慕。

說來也奇怪,自從那晚用了李藝的面膜後,那臉上的斑點、痘印竟真的有所淡化。輕薄的面膜敷在臉上,那貼合處幾乎與下顎融為一體。她小心地用手按上去,覺指腹下的觸感竟有如真實肌膚般,像極了武俠小說中才會出現的頂級人皮面具。

唯獨一點不好,一敷上這面膜她便總是昏昏欲睡,害得她總擔心其中的成分,可等到醒來後撕下面膜,她便將這些擔憂拋至腦後。因為那鏡中的臉皮竟是前所未有的乾淨,小痘印和斑點隱去了蹤跡、大痘疤淡化了邊緣,就連水滴狀的長毛孔,都緩緩地收縮了開口,服帖地躲在面部絨毛之下。

她抱著鏡子親了又親,將用過的面膜紙扔進了垃圾桶。那雜物安靜地置於垃圾桶底端,與普通面膜不同的是,那面膜紙上竟完美地勾勒著林優的容顏,在她臉上消失的瑕疵都清晰地呈現在那面膜之上。

“果然是個好東西,就是李藝太奇怪了。誰做生意不是圖要儘快把貨賣掉,她倒好,一個月只肯賣一張,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她不滿地抱怨道。

那天她花了半月工資才買回來一片面膜,李藝老神在在地吩咐:“這面膜是特製品,一月只能貼一片,貼多了反而對皮膚不好。”

商家不賣,即使買家再抓耳撓腮也無濟於事。林優數著日子盼著下月買面膜的日子,眼見著李藝的臉頰在面膜的滋潤下愈發清透,只不斷幻想著有朝一日自己的皮膚也能容光勝雪。

一日辛勞,等她回家時又見李藝半掩房門裝扮。那面膜被輕輕地從臉上揭開,似乎還有一兩滴未滲透肌膚的精華沿著面膜紙表層的肌理紋路落下,像極了美人哭泣的晶瑩淚水。

她揉了揉眼睛,彷彿看到那面膜紙竟動了起來,有臉頰處輕微的抖動、有眼眶處扇然的顫抖,有嘴角帶起的梨渦,鮮活得如同一張美人面。

“想什麼呢!”林優又揉了揉眼睛再看,那面膜紙又安安靜靜地躺在李藝的手中。她一拍腦袋,一定是最近工作累了,居然都能把一張面膜紙看成真人臉,看樣子是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房裡的李藝聽到動靜,仍慢條斯理地按摩著自己的臉,等確定精華全都吸收乾淨後才轉身對著林優說:“你進來吧。”

她從旅行箱中抽出一張面膜:“喏,這是這個月的,你拿去用吧。”

林優撇撇嘴,說起來一個月只能用一次,怎麼沒見她自己遵守這個規定哈。

“李藝,我願意出三倍的價錢,你再多賣我幾張唄。”她嘗試用錢來打動李藝。

李藝歪頭又盯著她看了好幾眼,深黑的瞳仁如一汪深不可測的黑潭,能溺斃所有妄圖挑釁的活物。林優打了個冷戰,也不敢再多提囤貨的要求,忙打著哈哈拿起面膜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等將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時,才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自己的胸口,仔細回想起李藝那雙眼時,竟意外地發覺除卻那眸底的涼意,其餘部分竟與自己的眼睛如此相像。

4

面膜敷完,宛若新生。

林優嫌棄地丟掉那滿是疤痕與粗大毛孔的面膜紙,更加自得地攬鏡自照。那臉上的痘疤和斑點又淡去了幾分,粗毛孔也已收縮成毫針大小,就連膚色,都在慢慢地由黑變白。

她不死心地掏出手機將面膜包裝盒拍照上傳,可在神奇的搜索引擎中找了數圈,都沒發現一絲半點的相同貨物。她失望地將手機扔到床上,仍心有不甘地在屋中來回踱步。

這一個多月來軟磨硬泡都使遍了,李藝就是不肯再多賣她一片,被逼得煩了,她便拿那陰沉的眼瞧她,幾乎能瞧得她遍體通涼。

“哎……”明明解決辦法近在咫尺,可李藝這個門神卻讓驟然變美遙不可及。

她又在床上滾了兩圈,竟意外地聽到玄關處的大門咯吱一聲響了起來。

她一個激靈跑到房門邊,小心翼翼地拉開窗簾朝外看去。那個從不出門的李藝竟難得地下了樓,身穿及踝棉衣,腳套高幫長靴,又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林優奇怪地盯著外面燦爛的陽光不由得嘟噥道:“真是個怪人,冬天裹成這樣就算了,怎麼都這個天了還這麼裹著,也不嫌熱得慌。”

她看著李藝的身影消失在小區盡頭,又百無聊賴地躺回床上,正準備掏手機繼續尋找時,突然一個抑制不住的念頭驀然跳進了腦中。即使她三番五次地想要驅除,它都頑強地又跳出來作妖。

“反正李藝的面膜那麼多,偷一些過來也無妨。”她戰戰兢兢地站在自己的房門口,手在門把上幾番徘徊。天人交戰三百回合,她終於鼓足勇氣躡手躡腳地踏進了李藝的房間。

微商的房間意外地整潔,林優哪有空打量其他,眼睛一下子便瞄準了放面膜的箱子,心慌地從最裡面掏出一捆來。

心臟在胸口撲通撲通地跳,這還是她第一次做賊,那顫抖的雙手幾乎都快摟不住懷中的面膜。她飛也似的逃出了李藝的房間,在出門時差點被門檻狠狠地絆倒。

但是她哪裡顧得了這些,等連滾帶爬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她立刻將房門鎖緊,又將所有的窗簾都拉上,這才如對待稀世珍寶般將懷中的面膜攤開在桌上。

“一、二、三……”她仔細地數著,眼底幾乎迸發出火一樣的光彩來。

“一共十片,我三天敷一片,等到一個月之後我再到她那裡買。”她貪婪地看著,十指在盒子上一寸一寸地撫摸過去。

她看看面膜,又拿起鏡子照著自己的臉,手指從面頰上劃過,彷彿已經看到自己如李藝般光滑的肌膚:“對,這裡,還有這裡,什麼痘疤、什麼粗毛孔、什麼斑點,都要用面膜清除掉。還有這該死的黑色,也要用面膜洗刷成白色。”

如著魔般,她將面膜堆進了床裡側,就連睡覺,都要緊緊地摟著,生怕有旁人來搶、來奪。

5

模特界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原本只憑身材能混成二線的小模特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大變活人。不但膚色白皙,臉上更是乾淨得連毛孔都不多見。即使是最苛刻的鎂光燈,都無法從她的臉上挑出一絲絲的瑕疵來。

如此一張宛若天人的美人面配上妖嬈的魔鬼身材,林優一躍成為當紅明星。無數男女粉絲痴迷著追逐,投資者們蜂擁而至,鎂光燈下浪起群湧。林優的身價節節攀高,任誰都捨不得對著這一張完美的臉說一個“不”字。

經濟公司為她配備豪華的單身公寓,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李藝:“我現在可是紅人,你以後就不要做微商了,跟著我混,一心一意地幫我調理臉,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李藝皺緊了眉:“你偷我的面膜。”

林優沉了臉,從精緻的手提包中抽出一沓鈔票扔在她的面前,“不算偷,這錢夠買你幾箱面膜了。我馬上就要搬去鳳凰路明星公寓,你到底願不願意跟著我?”

“鳳凰路明星公寓?”李藝總算有了別的表情,也不知她嘰裡咕嚕地轉出了什麼新的想法,不一會兒便點了點頭,“好,我跟你去,以後就做你的專門皮膚護理師。”

“這才對嘛。”林優滿意地點了點頭,十分大方地丟棄了所有使用的物件,輕裝與李藝住進了明星公寓中。

大明星的生活忙碌卻多金,李藝似乎也忘記了那面膜一月只能用一次的規定,盡心盡責地為林優護理著肌膚。

林優舒適地躺在美容椅上,任由李藝將面膜紙仔細展開與自己的面部貼合得再無一絲縫隙。

精華滲入肌膚中,林優聽著悠揚的歌曲緩緩進入了夢鄉,只留下李藝一人依舊在身邊忙碌著。

李藝的嘴慢慢咧開,露出兩排如珠貝般整齊靚麗的牙齒,牙齒後丁香小舌扭轉,彷彿有無數的唾液從唇齒之間滲出。

“嗯,這次是個上等貨。你既然執意要送給我一雙眼睛,我怎麼好意思拒收呢?再加上,表層的皮不好用,裡面的皮可是上好的護膚品啊。”她喃喃自語,兩手從林優的雙眼上劃過。指腹下移,她按了按仍在工作的面膜,更加滿意地將笑容堆滿了臉頰。

那面膜在林優的酣睡中竟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原本還能看得見的邊緣竟慢慢融合進皮肉中,直到再找不到任何一點面膜紙的痕跡。

而那皮膚的裡層,彷彿有活物在整個皮下瘋狂地扭動著。它們不停地翻滾著,終於將一層皮給頂離了原先的肌理層,看著如同原先的面膜紙。

“你可不要怪我,如此貪得無厭,正合我口味呢。”李藝又掩嘴笑了起來,那手底下慢慢地伸出了一根長舌,猩紅如血。

6

什麼叫功成名就,林優總算體會到了站在娛樂圈頂端的滋味。她不再是那個稍不注意便要泯滅於模特圈的二線模特,如今的她邀約不斷,已準備大展拳腳涉足影視圈。

明日要為一款護膚品做代言,她通透無瑕疵的肌膚簡直就是護膚品的福星。高額的利潤回報讓經濟人都難得地給她放了個假,說是讓她回去好好保養肌膚,萬不可有半絲的疲態,造成肌膚的損傷和瑕疵。

林優嗤之以鼻,自己如今的臉哪兒還有什麼瑕疵可言啊。她不甚在意地回到自己的公寓中,讓李藝為自己敷上一片面膜。面膜上臉,她又昏昏欲睡,待一覺醒來,李藝已不在身邊。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竟是比平日早了半小時醒來。左右無事,她趿著拖鞋去找李藝。

羊絨地毯厚實,腳步踩在上面悄然無聲。她左轉右轉,又見李藝房中一燈微亮,那人繼續舉著一片薄薄的面膜,對著燈光細細端詳。

“哎呀,你也在敷面膜啊。”現在的林優早就不是當初還得看人眼色的小模特,她連門都不敲徑直走了進去,拍著李藝的肩膀就調侃道,“你現在需要做的不是敷面膜,你要做的應該是減肥才是。”

她還沒調侃完,那雙眼已直。她的唇微張,想要努力發出點聲音來,可喉嚨卻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般,竟連嗚咽都是枉然。

“哎呀,被你看到了。”李藝放下面膜站起身來,頂著一張慘淡的麵皮輕鬆地打著招呼。

林優隨著她的站起,撲通一聲嚇跪在地上,渾身的所有關節如被冬日最透涼的冰水澆灌,竟是連彎曲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你進來得也太早了,我還沒把精華吸收完呢。”李藝嗔怪著,將雙手放在臉上按摩著。那指尖在臉頰上畫著圈。本來只不過貼在骨架上的皮,如吹氣球般豐瑩起來,不多久又變成了平日的美人面。

“你的臉……”林優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更加驚恐於眼前的變化。方才她拉著李藝轉身時,那臉上不過一面皮覆在骨架上,黑洞洞的眼眶鋪著單薄的麵皮,像極了恐怖片中那被扒掉皮肉的骷髏。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啊。”李藝咯咯笑了起來,她伸出雙手,手指靈活地解開大衣的扣子。厚重的大衣下是一副白骨的身軀,她又脫下高幫棉靴,趾骨根根分明。那些臃腫肥胖不過都是大衣的假象,李藝唯有臉和手裹著有血有肉的皮膚,其他地方不過一堆白骨。

眼前的一切早就超過了林優的認知,她總算又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卻哆嗦得語不成調,只剩下駭人的尖叫在空蕩蕩的房屋中迴響。

“哎呀,有什麼好叫的,好像你和我有多大區別似的。”李藝無奈地掏了掏耳朵,“你揭開你臉上的面膜看看,你裡面有什麼?”

林優更加驚悚,但到底記得如今的一切全憑現在的臉才能輕易獲得,遂立刻平添了一股子勇氣去動手。

面膜輕而易舉被撕下,這次的面膜上光潔如初,只不過多了些血肉,柔韌的面部神經完整地粘合在血肉上,隨著面膜的揭開在有規律地一伸一縮。

李藝貼心地拿來鏡子,那清澈的玻璃鏡中,只一個骷髏頭左顧右盼著。

7

“你看,我好歹還有皮,你可就只剩下骨了,呵呵。”李藝從桌邊拿起一條披帛纏繞在骨臂上,雙手手指捏成蘭花狀,朱唇輕啟,竟旁若無人地唱起曲來。

“溪山掩映斜陽裡,樓臺影動鴛鴦起。隔岸兩三家,出牆紅杏花。綠楊堤下路,早晚溪邊去。三見柳綿飛,離人猶未歸。”她歌喉婉轉,腔調纏綿,四肢的骨架隨著小曲妖嬈舞動著。

她媚眼橫挑,一曲罷,又將那披帛纏繞在林優的骷髏頭上,也不理林優絕望而驚恐的神色,只顧笑得眉眼飛揚,將她又按到鏡子旁邊。

“剛開始我也不習慣這副骨架身子,還特意到我原先的地方找來了這一條披帛,本以為遮住了頭顱就還能行走於世間。只可惜啊,他們都怕我,就算是以前的恩客,看見了我那副模樣,都被嚇走了。他們怎麼就不記得,當初我登臺時萬人空巷的景象了呢。”

李藝陷入回憶,回憶起她曾經有過的光輝歲月,回憶起那曾經的情意綿綿。

彼時,她是汴京城裡最紅火的青樓名妓,是無數貴公子心中最嬌俏的花兒。無數人為搏她一笑不惜散盡千金,更有風流才子為她題詩作畫。

可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毀了這一切,她喪生在火海中,無論生前多麼風光,死後也僅是一卷草蓆淒涼地葬於空曠的山頭。她的靈魂在虛空中飄飄蕩蕩,在無數個黑夜的探查中才勉強拼湊出真相。

不過是花魁遭忌被同行痛下殺手,她第一日入這行當時便有所覺悟。可風流場上,那些昔日的恩客尚未擦乾為她惋惜的淚水,便又迫不及待地投入另一美豔花魁的懷抱中。

她忽地厭倦了這一世的風雨飄零,只想早入陰司重新投胎做人。卻不知哪個環節出了岔子,她遊蕩數年都未碰上鬼差,直等到自己的屍身完全腐爛,才被召喚到骨架上。

從此,世上再無李藝。有的,不過是一個不容於世間的妖——以怨為靈,以骨為軀的骨妖。

——

“我用披帛包著頭,可男人們見了我依舊紛紛逃竄,甚至找法師來收我。所以我只好去尋找秘法,看看能不能重塑血肉。等我有了正經的身體,我便能擇一良人互許終身了。”

李藝摸著自己光潔的小臉,笑出得意的模樣,“我還真找到了,凡人們總將奇門異術珍而藏之,可哪裡又能攔得住我。”

“你的辦法就是用我們的臉嗎?”聽到這裡,林優聯想到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不由得顫抖著說道。

“真聰明,這秘法便是取凡間女子之精血。”她抬起自己存有皮肉的手笑道,“你可知,為了塑這一雙手,我謀了多少女子的手皮?”

“呵呵,是一千三百多張,有了這樣一雙手,我才能在女子們的臉上做文章啊。為了說服那些深宅後院的貴人們,我塑完手後便開始塑面,可不是普通的臉哦,而是擁有無瑕通透的美人面。”

女子自古便愛美,她將自己打扮成販賣養顏膏藥的商婦,混跡出入在美貌女子的閨房之中。她們只以為膏藥化入肌膚,撕出來的是臉上瑕疵的殘餘,卻從不知道,那便是自己的臉皮。

人臉細分,可分得三十多張皮。每一層皮都蘊藏著身體主人的精氣血液。最外面的四張是其餘皮的保護層,雖充滿著各種瑕疵與不堪,卻是鎖死精血的天然屏障。

凡人壽數天定,陰司判官執筆勾勒生死。若有人因精血洩露而在規定的歲數之前而亡,陰司必會派出鬼差來陽間探查。她以鬼氣聚妖身,一旦被捉住便要魂飛魄散。

她小心翼翼地取皮塑容,將貪婪的內心壓住,在每一個使用了她的產品的人臉上至多隻取三張皮。一月一次,讓下一張皮的精血能夠慢慢充盈。留下第四張皮,便是為了確保被取皮的凡人不會因為精血的大量流失而早夭。

許是因為她的謹慎,竟真的讓她逃避鬼差,在無盡的歲月裡修復出有血有肉的臉來。

可不同於人類的三十多層肌理,她空蕩蕩的六層肌膚貼在骨頭上,若不能及時用新鮮的女子麵皮精血滋養,那麼強行塑出的臉皮就會逐漸乾癟至脫落。

8

她只得繼續尋覓著下手的目標,手中的護膚道具也由藥膏轉換成如今的面膜。

在微信裡賣面膜,是她近幾年新學會的技能。她終於不用時刻擔心自己身份的暴露,只通過屏幕不停地傳遞著每一個愛美女性所想要獲得的一切幻想。

她將製成的面膜通過快遞送往全國各地,當歡欣的美女們將面膜敷在臉上的瞬間,便意味著皮從肌膚上的剝離。

失去三張皮的美女們會獲得短暫的容顏煥發而細膩,卻會因為精血的大量流失而在日後的歲月中加速地衰老。她在每一個地方都停留不超過三個月,以保證沒有人會懷疑到她的身上。

直到在公寓裡遇到了身材一流卻臉蛋稍遜的林優。林優肌膚問題橫生,這樣剝離出來的麵皮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可偏偏她有一對燦若星辰的眸,比之當年風華正盛的自己亦不遑多讓。

“你不是要敷面膜,讓肌膚變得細膩零瑕疵麼?我滿足你了呀。”李藝單膝跪在林優的身旁,指尖從她的骷髏上刮過。

指甲與骨頭的碰觸帶起刺啦的聲響,林優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她又回頭看了看鏡子,鏡子裡的骷顱頭睜著兩個黑洞與她對視。

她嗷地喊了一聲,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塊帶著血肉的面膜,又一次癱軟到地上。

“你臉上那麼多皮,一張一張地撕去,不就能讓裡層被保護得好好的細膩肌膚露出來麼?”李藝笑著。

“你太貪心了啊,撕掉三層皮,即使肌膚達不到零瑕疵的程度,也多多少少可比得過世上的千千萬萬人。你們用了我的面膜變美,總得還給我一些東西。我的要求又不高。”她欲奪林優手上的面膜,林優嚇得不停地往自己身後藏去。

“本來你的皮啊,質量太差,我一點都不喜歡,可你那眼睛卻很美,所以我就勉為其難地用來修復我的眼睛啦。”李藝也不在意,慢慢地坐到椅子上,雙手在空中擊掌,那面膜便似受到了感召般,瞬間移到了她的手上。

她仰起頭,細細地將那面膜敷在自己的臉上,和林優相似的眼眸裡星光璀璨,“我只要你們用後的面膜紙,不過這裡層的皮,用起來確實比外面的皮效果好些。”

她又笑了起來,將雙手在臉上摸索。那肌膚彷彿又白膩了幾分,若不看那骨架般的身體,絕對稱得上賞心悅目。

她提著那張被丟棄的面膜,那眼眶的位置緩緩地滴落下兩滴清淚,像極了面膜本身的精華。

林優驀然想起了當日所看到的那一幕,她終於知道為什麼李藝敷完面膜後總不會第一時間面對著她。她也終於知道,自己所以為的美貌,不過是拿層層疊疊的精血與麵皮換來的。

尾記

“我取了你所有的皮,你的靈魂承受不住必是要早夭的。可萬萬沒想到,你竟然讓我一同搬進了這鳳凰路來。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嗎?呵呵,咱們這腳下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鬼剎之地,死於此地的靈魂只會被永生永世地困在這裡。那陰司的判官找不到你的魂,可就不能把賬算到我的頭上了吧。”

李藝又將衣服重新套在身上,將方才用過的林優的皮又重新貼回她的臉上,“然說陰間鬼差不抓我,可也不能讓陽間的警察壞了我的好事。喏,我還你一層皮,也算是給你留個全屍了。”

林優已動彈不得,她彷彿看到自己的三魂七魄叫囂著欲掙脫身體的束縛。她眼前的光亮逐漸暗淡下去,昏暗的視線中,唯有那裹著大衣、腳蹬高幫長靴的女子在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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