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文推薦:奇幻之「野狐禪」的淠河與家族變遷史

奇文推荐:奇幻之“野狐禅”的淠河与家族变迁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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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戲,剛咂摸出點滋味,轉眼就是下半場。

原先總以為自己是主角,現在才知道,至多隻能算個群演。

群演就群演吧。不知道幾生幾世的修行,才換來在這人生舞臺上插科打諢的機會。即便讓我演個饅頭,演個板凳,個人認為,都是造化。

哥們小心翼翼,恪守一個群演的本分,平時扮演空氣,自覺站在鎂光燈照不到的地方,自覺走在人群中間,自覺躲在自家的角落裡,守著電腦,跟古人交流,在故紙堆裡翻檢一些愉悅。只有當劇情確實需要自己出場的時候,才振奮精神,全力以赴,確保完成任務。事了拂衣去,絕不瞎BB。

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在這個坐四望五的尷尬年齡,我不再渴望財富和聲望。經年累月的閱讀和書寫,讓我提早習慣了平淡生活和朝九晚五。花前月下已成往事,柴米油鹽當做思想。人世間的一切繁花錦繡,不及眼前的雲淡風輕,不及現世內心的安穩,不及乖女兒小手的盈盈一握。

然而,也許靜極思動,這一切還是打破了。

十年前的一句承諾,十年前的師恩教誨,引領我踏上了“淠河行10週年”的回溯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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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心目中,鄉愁是一個高貴的詞彙。在心尖裡藏著,在眉梢上供著,在指尖縈繞,在午夜夢迴。在路上,陪我,溫暖著我。從不敢對人說起,怕背上矯情,軟弱的評語。

列寧同志說過,我們無產階級沒有祖國。既然祖國都沒有,哪來的鄉愁?即使有,也無足輕重。天地一沙鷗,螻蟻一樣的生命,誰去在意它的喜怒哀樂和愛恨情愁。

我始終告誡自己,鄉愁是個偽命題。一切故鄉,曾經都是異鄉。祖先們篳路藍縷邊走邊唱,蒲公英一樣四處遊蕩,浮萍一樣聚聚散散,擱哪裡駐足,開枝散葉,一切都是機緣巧合。

如果非要指認出一個故鄉,那就是眼前的這條淠河。家族人往幾代,都住在淠河邊,喝淠河的水長大,承蒙她的護佑,落地生根,一脈相承,花開花謝,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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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這裡是響洪甸水庫中央,眼前碧波萬頃,山島聳峙,從船上回望,遠方大壩壯美,有蒼鷹孤傲盤旋,船尾白浪滔天,一道白線漸行漸遠……

小時候,這裡,是爺爺最愛帶我來的地方,這裡是爺爺的故鄉。

爺爺說,身邊這些島,過去全是山峰,後來修了水庫蓄上了水,山尖變成了島嶼。

爺爺說,水庫中間有三座島,是等距離的,水下千尺,是他的家。

爺爺的故鄉,淹沒在水庫下面,爺爺回不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我——掌頭大孫子,時不時來緬懷一下,儘管這也是徒勞,掌頭大孫子並不關心那三座島的具體位置,只關心陪爺爺散心之後,會有什麼打賞。

“走進麻埠,衣帽堂堂,出了麻埠,鳥蛋精光。鮮花嶺上,回頭望望,下次有錢,還來逛逛。”爺爺總喜歡引用這首童謠,佐證他的故鄉——千年古鎮麻埠街,當初的旖旎繁盛。爺爺最愛回顧他的熱血青春,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止不住,殊不知掌頭大孫子對此興趣不大。

不過有幾個事情還是記住了,都跟吃的有關,不怕您笑話,我們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都是餓鬼託生,特別貪吃。

爺爺說,在這片品字形的水域下面,兩條山谷的河流在此交匯,沖積出一大片土地,最高處是祠堂所在,祠堂院子中間有兩棵白果樹(就是銀杏),一公一母,大年產果百十斤,小年也有幾十斤。祠堂後面靠著山,山上吃的東西多,桃飽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吃死人。七月楊桃八月楂,九月毛慄笑哈哈。祠堂門前有拐棗樹,到了秋天,一樹都是好吃的小孩在攀爬。至於柿子,苦澀阻嘴,摘下來之後得用生石灰處理,捂熟的柿子綿軟的像糖稀……每每說到這個話題,爺爺都不忘用他的褂袖子,給他掌頭孫子擦口水。

除了吃的,我還記得爺爺人生中的高光時刻,這個事情他頻繁提起,聽了太多遍,耳朵都生了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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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埠資料圖

那是民國十八年,軍閥混戰的時候,山外不太平,山貨貿易幾乎終止。舒家大茶行的掌櫃任命爺爺當二老闆,代表老闆出水,出水就是放毛排,用竹筏子沿著水路,把麻埠的山貨運送到正陽關下游販賣。爺爺帶著幾十船工順流而下,出了六安州,沿途遇見的都是往山裡逃的難民,傳言下游正在打仗,廣西蠻子封鎖了水路。在麻埠街,爺爺號稱“窮大膽”,此時也怯了,毛排隊窩在壽縣水域,進退兩難。爺爺一病不起。一夜大風呼嘯,爺爺彷彿在夢裡聽到他死去多年的爹在呼喚他乳名,催他闖關。於是精神大振,呼朋引伴,一鼓作氣衝了幾十裡水路,平安抵達下游碼頭。下游老闆們貨源早已枯竭,看見這批山貨都紅了眼,幾家商會大老闆爭著宴請,爺爺成了大紅人,發了人生中最大的一筆橫財。

爺爺回鄉之後更是風光無限,麻埠街十年長學,舒家茶行的舒家大老爺特意給爺爺起了大號:戴朗清。過去的名字——戴大明,麻埠街無人再提及。大小商會頭腦,見到“窮大膽”戴大明,都朗清朗清的,親熱地招呼。

日朗月清,恰好大明。舒家大老爺不愧飽學之士。

爺爺每每提及此事,都意氣風發,眼角似有淚光閃爍。掌頭大孫子也懂得配合,裝作痴迷的樣子,等著朗清爺爺做出打賞的重要決定。爺爺這個時候,像個指點江山,睥睨天下的將軍,指認著周邊山頭,跟他大孫子說:“齊頭山的茶,夏家灣的麻,鮮花嶺的桐油頂呱呱”,對遙遠往事無限感慨……

千年古鎮麻埠街的繁盛一直維持到1956年,毛主席大手一揮,發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最高指示,幾萬麻埠居民顧全大局迅速搬遷移民,千年古鎮沉入水底,爺爺奶奶的家也遷到下游幾十裡的駐駕灣,螻蟻築巢一般,一切重頭再來。

“大汽車,像花轎,不管男女和老少。哭的哭,笑的笑,一車拉倒吳山廟。住茅棚,燒稻草,要把淮河治理好。”這是當時流傳最廣的歌謠,最能反映麻埠居民背井離鄉的艱難困苦和響應黨中央毛主席號召,捨棄小家,顧全大局的複雜情緒。那時候,豈止麻埠街,上游的流波鎮,金寨的梅山鎮,霍山的佛子嶺鎮,舒城的龍河口,到處都是外遷的移民。那一代的庫區移民,成了徹底失去故鄉的人。

常有這樣的夢境:我穿上潛水服,下潛,去找爺爺反覆提及的祠堂、茶行和故居。祖先們成群結隊出來迎接我,遠遠望去,他們的身上,有的長出了鱗片,有的長出了尾鰭,有的長出了鰓,他們向我游過來,我嚇地亡命逃竄,直到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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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響洪甸水庫下游十幾公里,一個隸屬金寨的村莊,西淠河的水從水庫流經此地,先拐一個小彎,又拐一個大彎,大彎和小彎的結合處,就是駐駕灣。這裡是我父親的故鄉。

老人們說,駐駕灣原名叫朱家灣。南朝梁武帝信佛,他的國師寶誌大師是個高僧,看中了現在的茶谷核心——齊頭山,這塊風水寶地,便在山上建水晶庵大廟。梁武帝就把齊頭山賜給寶誌大師作為他傳經說法的地方。水晶庵建成後,梁武帝親來給菩薩開光。梁武帝沒來之前,就在朱家灣蓋行宮,駕臨之後駐在行宮。自此往後,朱家灣就改名“駐駕灣”。齊頭山石牌坊刻聯雲:“志公說法處,梁武駐駕灣”,就是指的這個典故。

小時候,我經常問父親,為什麼爺爺姓戴,我們卻姓朱。父親總是淡淡地回應,說是我們都隨奶奶姓。

直到五年前的清明節,我陪父親回他的故鄉,才大致搞清楚關於我們姓氏的來龍去脈。

我的奶奶姓朱,世居此地,賢字輩,諱富。在舊社會,婦女有自己的名諱,可是不得了的事情,要麼是個殷實家庭,要麼家裡沒有男丁,女兒頂門戶。

奶奶有五個哥哥,那一年,他們一起參加了革命。長兄四十,小哥十五,都當了紅軍,一戰而歿,老朱家這一門從此絕後。年幼的奶奶頂了門戶,接下來,麻埠街著名的窮大膽,我的爺爺成了上門女婿。當贅婿與我們姓氏的來源,是爺爺一生的兩大忌諱,他活著的時候,家裡誰都不準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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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寨縣湯家匯鎮上畈村朱家灣

父親一出世就承擔著為老朱家延續香火的重大使命。朱氏五門給他取名叫“本宗”,對他寄予厚望,對他呵護備至,對他恩重如山。朱氏舉全家之力在亂世之中供父親讀書、上學,父親沒有辜負家門重託,從部隊直接考大學,成為山溝溝裡出來的第一個大學生。父親參加工作以後,朱氏老人們相繼離世,並未留給他多少盡孝的機會。在六安市城關鎮當秘書的父親,養育三個孩子四個老人,自己的生活也很拮据。給老朱家的五位烈士立碑這個事情,直到八十年代末才完成心願。

父親帶我還鄉祭祖,第一次把這件家事跟我說。他說自己年紀大了,腿腳不大靈便,期待我們這一代能夠記住朱氏一門的恩德,接替他常到先輩的墳前看看。

父親說,革命年代,類似我們家這個情況,淠河兩岸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發生,只有老舒家,那一代的男丁基本得以保全。舒家大老爺才華逆天,把男丁依次取名舒一軍,舒一師,舒一旅,舒一團,舒一營……無論國軍和共軍的長官聽了都非常膈應,不徵他們家男丁入伍。舒家成了亂世贏家,此後根深葉茂,人丁興旺。我知道,父親的故事半真半假,他只是藉此向兒子證明文化的力量。

奶奶臨死有遺言:“寧做太平狗,不當亂世人”。和平真好!朱家先輩的墳葬在駐駕灣以南,叫遇駕嶺,說老實話,我很少去。行文至此,遙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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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的出生地在六安,六安是我的故鄉。

這座城市以水為魂,濱水而築,因水而活,依水而興,是不折不扣的宜居城市。近年來,六安市先後被授予國家園林城市、國家節水型城市、國家森林城市、國家級生態示範區、生態環境監察試點市、中國水環境治理優秀範例城市、中國人居環境獎等稱號。新老淠河穿城而過,千塘百堰俯首可見,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森林溼地相得益彰。美得潤澤,美得明豔,美得大方,美得千姿百態。改革開放四十年以來,我們響應黨中央號召,弘揚老區傳統,發揚紅色精神,堅持生態立市,篤信綠色發展,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發展機遇,為淠河沿岸億萬生靈守護藍天碧水,守護生命線。

新河,也就是著名的淠史杭水利工程,就在我家旁邊。小時候的每個夏天,我們整個大院的孩子都在河裡玩耍,即便家裡大人打罵恐嚇,也樂此不疲。

新河的水來自白馬尖,來自天堂寨,來自爺爺的故鄉,來自父親的故鄉,她的下游一直通往省城合肥的董鋪水庫,是合肥市民的大水缸。她澆灌兩岸千萬畝良田,她哺育沿岸千萬口生命,她記載著無數家庭的悲歡離合,她是一個人間奇蹟,她是幾十萬老區人民老區人民肩扛手提,用最原始的工具,最堅毅的信念,最真摯的奉獻和犧牲鑄就的生命線。她流經的城市和鄉村,均放棄了工業大發展的歷史機遇,只為千萬生靈的一口甘甜。

淠河水浸潤著我們家幾代人的鄉愁。

我們這個家庭和幾百萬老區人民一樣,為革命奉獻了生命,為治淮奉獻了家園,為守護青山綠水奉獻了發展機遇。只為報答母親河的恩澤,報答這方美麗家園的厚贈,只盼天下太平,祖國強盛,後世子孫子孫福祚綿延。身為淠河兒女,對我們而言,鄉愁就是家國情懷,就是知恩圖報,就是俠義精神,就是捨身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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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鄉愁是一種病,自從牙牙學語,就被大人植入骨髓和血液裡,透析不去。豈止是自己,豈止是中國人,整個地球人都有這個病,整個自然界都有這個病。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是植物的鄉愁;候鳥遷徙,不遠千里,那是動物的鄉愁;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是人類的鄉愁。

我們有理由相信,造物主創造世界的同時,就在每個生命基因裡植入了鄉愁。生猛如項羽,也能體會“得意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的況味,在霸王眼中,皇冠跟故鄉比,就是一個屁。淡泊如王維,異域街頭聽到鄉音,定會問起:“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絮絮叨叨,像個老婦女。當詩佛邂逅鄉愁,修行會瞬間崩塌,不堪一擊。才情如八大山人,到了晚年,橫塗豎抹之間,無一不是故國情懷,故園草木,用畫筆抒發去國懷鄉的惆悵。浪漫如理查德•克萊德曼,也不能倖免,琴鍵之間流淌的一樣是我們共有的鄉黨情懷。

說來好笑,這次“淠河行10週年”的活動策劃案是我做的,活動主題是“回溯,讓我們永不乾渴”。臨行之前心裡不止一次犯嘀咕,埋怨自己過分煽情。真正踏上這條河,卻又覺得,煽情完全不夠到位。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無產階級也有鄉愁,螻蟻也有故鄉,往事不止如煙,相反她銘心刻骨,伴隨著回溯之路,氾濫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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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圖片由蔣常虹、鄒俊攝影

領導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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