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從大山裡走出來的苗人（現居成都郊縣蒲江），相信萬物有靈的植物染手藝人，用心生活的民藝行者。
藍染是一場修行
寒山出生於貴州畢節石門坎鄉一個苗漢雜居的村莊，祖父和父親是漢族，祖母和母親是苗族。他在畢節的烏蒙山區度過一段快樂童年，後因為中越戰爭，同母親跟隨父親前往雲南，又輾轉到四川。現在生活於成都郊縣浦江。寒山說：“就像我的祖先，從我來到這個世界，就跟著我的父親開始遷徙。”人世漫漫，寒山依然記著自己的根。
18 歲時，他來到成都求學，從此與這座城市結下因緣。1999 年的一天，他覺得不應該在城市裡再待下去，於是開始行遊四方。從四川出發，往西藏、新疆、甘肅、寧夏、雲南。他在山林裡，發呆、打坐，吸收靈氣。興趣來了，會掏出畫板，畫上幾筆，作品風格獨特，畫的都是自己。他浪跡天涯 15 年，看到了大山，看到了大水，看到了萬物。後來，他又走回貴州老家，回到苗寨。看到自己的阿媽仍在染布，從織布、染布，到做衣服，甚至刺繡，都是一個人做完。他突然強烈意識到自己應該繼承苗人古老的手藝，就像母親。
從此，他決意做一個染布的人。
寒山說：“有了文明之後，我們開始建立城市，但是我們不斷地快速行走，忘記了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人情關係淡薄，它一定是一個警鐘。物質主義就是人遠離自然最核心的東西，遠離到一定程度，文明必將走向毀滅。我們祖先從蚩尤的時代就開始染布。我們祖先在大山裡生活，所以我們要回到大山或者田園裡，這是我們最親近自然的方式。染布其實很簡單，就意味著生活。”
植物藍，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藍染，就是寒山的生活方式，他從小生活在苗族人的山裡，喜歡在路上行走，後來聽從內心的召喚，習得祖先古老的植物染技藝。
在霖雨山谷，寒山染坊的清晨是緩慢的，常常晨霧還未散去，寒山就起來打掃院子了，然後上山採藍，製作染料。做植物染是與自然對話的過程，每一缸染料會因四季的更迭和晝夜的溫差而產生微妙的變化，呈現在布料上，皆是獨一無二的歡喜。不同的植物可以染出不同的色彩，但寒山偏愛藍染。藍染的原料馬藍草又叫“板藍”，根莖葉皆有清熱祛火的功效，製成中藥就是人們最熟悉的“板藍根”。但寒山採藥並不為了製藥，他要做的是將採來的馬藍髮酵、萃取，製出藍染最重要的材料靛藍膏和染水。“就像人餓了要吃飯，染水用了之後也要按需增加靛藍膏。”寒山說，靛藍膏是由板藍根的莖、根、葉發酵後，經 10 多道工序後催化提取而成。很多時間，寒山都在用竹棍攪拌加了靛青膏的染水。經過快速旋轉攪動，一朵朵的靛藍花出現在染水錶面。和靛藍花一起出現的，還有從染水底層泛起的一股股青黃色雲彩，非常美麗。
常常，寒山早上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洗乾淨，給漂染祖師爺“梅葛二仙”上一炷香，倒一碗酒，然後攪動染缸裡的染水。寒山認為，染水是有情緒和生命力的，染布能讓他親近大自然。
染水準備好後，寒山會取出一條白布，用水浸透。“靛藍花和雲彩代表了染水的生命力”，寒山說。只有日復一日的精心照顧，按需加靛藍膏和白酒發酵的染水，靛藍花才會開得越來越好看，從而染出層次豐富、凝重素雅的藍。由於多年做藍染，寒山的雙手泛著深淺不一的藍。植物藍，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他要讓手藝迴歸生活本身。
“這個世界很簡單，全天地，就是黑與白，就像古人一樣，拉開一幅卷軸畫的時候，大山大水都在一幅畫裡了。天地的大小，主要還是在你的內心。”寒山說。
在今天這個手工的潰敗時代，手藝的本質是在傳心。柳宗悅曾說：“手與機器的根本區別在於，手總是與心相連，而機器則是無心的。所以手工藝作業中會發生奇蹟，因為那不是單純的手在勞動，背後有心的控制，使手製造物品，給予勞動的快樂，使人遵守道德，這才是賦予物品美之性質的因素。所以，手工藝作業也可以說成是心之作業。”對於寒山，藍染，是自然之子連接土地的臍帶，這種心之作業，是一場復歸自然之道的修行。
欄目/生活美學 文/布白 雪子 《紐約時報》 圖/ 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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