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媽羅羅
上一次看電影，放映結束時大家集體鼓掌還是2009年看MJ的紀錄片《就是這樣》，大家用掌聲表達對音樂天王的敬仰和懷念。
這一次，是《我不是藥神》，一部笑著笑著就哭了，哭過之後心中又升騰起希望的電影，我想，幾天前，共處一廳度過這將近兩小時的其他人，在影片放映完沒有立即離場而是集體鼓掌，應該是和我一樣，被片中每個細節擊中。
有人為身陷漩渦也要救人的主角程勇鼓掌，這掌聲，是對英雄主義的致敬。
有人為獨自一人揹負起撫養患病女兒重擔的舞女思慧鼓掌，這掌聲，理解了為母則剛背後的辛酸。
有人為明辨黑白、於濁流中清醒的警察曹斌鼓掌，這掌聲，是對做人無愧於心的認同。
我的掌聲送給影片中的所有人。但今天想聊聊的，卻是呂受益，那個瘦瘦高高的慢粒白血病患者，為了保命求程勇從印度帶藥的男人，那個笑起來靦靦腆腆，看起來有點油膩的中年人。
呂受益的出場從“來，吃個橘子吧”開始，除了給劇情增加搞笑效果，一點都不會讓人替他擔心，雖然戴著三層口罩，插科打諢技術一流，別人抗議天價藥他淡定吃雞腿，讓人甚至忘了他自己也是一名白血病患者。
所以，我說什麼也沒有想到看電影時第一次眼淚竟然是因為他。
呂受益帶程勇去自己家，輕輕地打開房門，輕輕地指著嬰兒床上熟睡的小臉嘟嘟小手肉肉的寶寶，他輕輕地說：
知道自己得病時，老婆已經懷孕五個月了，那時天天都想死，孩子出來後，第一眼看到孩子就不想死了，想活著，想聽他叫聲爸爸。
說這話時，呂受益的語氣滿是喜悅和幸福，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愛意。
然後滿是期待的接著說：結婚早的話，我還能當爺爺呢。
這句臺詞彷彿是個緩衝的下坡，讓黑暗中的觀眾可以咧嘴一笑，不露聲色的釋放眼眶裡幾乎盛不下的淚水。
看到孩子，就不想死了，想活下去，想陪他長大，想看他和愛人一起漸行漸遠，我們才可以放心的離開。
這前生今世的緣分，圓圓滿滿，不留遺憾，多好。
孩子，是父母的軟肋更是鎧甲，是最柔軟的鎧甲。
孩子香香的身體、細細的頭髮、肉肉的拳頭、烏溜溜的眼睛……明明是綿軟可愛的，在父母眼中，卻變成了合金一般堅硬的鎧甲，彷彿是超人的紅披風，柔韌卻能飛行。
於是，我們穿上“孩子”這個鎧甲，內心忽然強大，病體瞬間康復，孩子給我們無窮無盡的力量。
哪有天生的超人，我們這些超人媽媽超人爸爸，都是拜孩子所賜。
是孩子，讓我們嘗過依偎的溫暖和快樂的滋味，然後，再也不甘放手。
就是這個小東西，會惹我們生氣也會讓我們無奈，卻依然讓我們在人生中第一次感覺，生而為人，很幸福。
我認識的一位血液科醫生，和我講過他的患者的故事。
一位年輕的準爸爸，和電影中呂受益的故事很像，不幸的是，他得的是急性淋巴白血病，治癒難度相對慢粒白血病來說大得多。
他患病時才34歲，一米八的大個子因為化療瞬間虛弱到走路都要人攙扶。那時他妻子懷孕不久，重病給這個家庭造成的沉重打擊可想而知。
他的情況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進行骨髓移植。有天他和妻子找醫生詢問：看新聞報道，有白血病患者生孩子就是為了移植骨髓，那等妻子把孩子生下來，是不是也可以用孩子的骨髓救爸爸呢？
那時，夫妻倆相依為伴，肚子裡的孩子似乎只是一個可能救爸爸的籌碼，看不出他們對孩子有多少關注。
醫生告訴他們，即使親生孩子配型也未必成功，即使配上了，孩子太小，不能承受採集造血幹細胞的整個過程（現在骨髓移植不是骨髓穿刺，而是類似獻血，但要注射動員劑，促進造血幹細胞增殖），讓夫妻倆放棄生孩子只是為了救爸爸的打算。
醫生回憶，他在詳細敘述採集造血幹細胞的過程時，準爸爸哭了，沒等說完他就連聲說：不考慮不考慮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準爸爸一邊等骨髓庫的配型，一邊看著妻子日漸隆起的肚子呵呵傻笑。
終於等到了配型，準爸爸卻猶豫了，因為移植只是第一步，是否能成功、是否能扛過排異期，都是要闖過的一個接一個難關。一旦失敗，幾乎沒有回頭路可走，而且家庭要承受人財兩空的後果。
不移植，死路一條；移植，或許還有一線生的希望。
按照骨髓移植的規定，捐獻者和患者不能直接見面，在準爸爸猶豫的時候，收到了捐獻者寫給他的字條：
哥們兒，得知你即將當爸爸了，我也是個爸爸，希望我的骨髓能幫你挺過這一關。當個勇敢的好爸爸！
這張字條讓準爸爸最終拍板：做！
他對醫生說：我不能連孩子都沒見一面，就先放棄活下去的勇氣。
準爸爸在無菌倉的時候，妻子在產房生下一個大胖小子。
妻子用手機拍了很多孩子的照片和視頻，沒出月子就慢慢踱到血液科，隔著無菌倉播放給老公看，從準爸爸升級成爸爸的他，還是呵呵傻笑，通過專用電話和妻子翻來覆去說的最多的話就是：
等我出倉看咱兒子！醫生說，看得出，他的眼神中多了對未來的希望。
急淋白血病移植後也面臨很多挑戰，醫生並沒有告訴我這位爸爸最後的結果。但是感慨道：起碼因為孩子，他更勇敢了，為了孩子，他願意和死神掰掰手腕。
即使前路坎坷、危險重重，但是孩子，有你在前方等著，爸爸願為了赴你之約，全力以赴。
電影裡，呂受益最後也還是離去了。他看了一眼躺在媽媽懷裡安然入睡的寶寶，佝僂著被病痛折磨到無法直起的身體，他帶著微笑選擇了死亡。
這次求死的心態，和他得病之初想死的心態，千差萬別，這中間，隔著一條叫做父愛的長河。
寶貝，原諒爸爸，還沒好好陪你，就要孤身離去。
還好看過你的小臉，聽過你的笑聲，爸爸遠行的這一路，也會更勇敢。
謝謝你，讓我成為你的爸爸。
謝謝你，孩子，讓我們這些普普通通的男女，因你們變成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從影院走出來，天已經擦黑，夏夜暖暖的風擦過皮膚，眼前人來人往，而吸引我的只有和孩子相關的畫面：
扎著朝天揪的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衝著一名精緻的女子喊：“媽媽～”
女子眼睛眯成彎月，學著孩子的語氣回應：“哎～”
騎著滑板車的小男孩，哧溜溜在人行道上滑過。
身後氣喘吁吁地跟著一個胖胖的爸爸：兒子！趕緊給我停下！斥責中滿是愛護。
被媽媽抱在懷裡的小寶寶，還不會說話，咿咿呀呀的興奮著。
文著大花臂的爸爸在一旁手舞足蹈，說“兒子給我伴奏呢”，媽媽推他一把，說“別犯傻了這麼多人呢”。一家人嘻嘻哈哈走了。
…………
這是北京7月一個普通的夏夜，身邊是生活中平平凡凡的每個人，我彷彿看到每一個父母都披著無形的鎧甲，用愛鑄造，堅不可摧。
戴上耳機，電影的主題曲《只要平凡》傳入耳中：
有一天也許會走遠
也許還能再相見
無論在人群在天邊
讓我再看清你的臉
時光，請等一等，讓我們和孩子有時間慢慢相愛。
讓我們陪他們長大，讓他們陪我們變老。
程勇的原型是有著“藥俠”之稱的陸勇，不同的是，現實中陸勇自己也是一位慢粒白血病患者，一開始去印度買低價藥是為了自己吃，慢慢的在病友群裡傳開，開始了“代購”事業。電影中程勇是一位上有老下有小又離婚的普通人，他自己也在生活的漩渦中掙扎，最初為了錢賣印度藥，到後來倒貼錢也要讓病人有藥吃，雖然最後法不容情，但他用小人物的影響力推進了醫藥改革，推進了社會進步，這是實實在在的努力，他也無愧於英雄的稱號。
其實，正如程勇在法庭上客觀陳述的那樣：“我相信社會會越來越好。”這個社會，正是因為有很多像他一樣默默付出的幕後英雄，才會真正的越來越好。
幾年前因為幫朋友求醫，瞭解和接觸了在白血病方面不斷付出的幕後英雄，比如白血病患者劉正琛創辦了新陽光慈善基金會和陽光骨髓庫，比如趙薇和陳勵志創辦的V愛白血病基金，專門資助白血病患者尤其是兒童進行移植手術……普通人也好、媒體人也好、頂著明星光環的名人也好，
只有每個人去堅持和推動我們認為正確、值得奮鬥的目標，距離我們心目中越來越好的社會才會更近。這世上，沒有什麼藥神、醫神，有的只是一個個平凡的人，只要每個人付出善意，我們就是自己的救贖者。
羅羅，從公務員到半職媽媽，較真型科學育兒派母親，中科院兒童心理學碩士在讀，專注嬰幼兒科學餵養及兒童教育，文章轉載自微信公眾號：“六媽羅羅 ID：liumaluo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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