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浩:壞猴子的破壞與創造

宁浩:坏猴子的破坏与创造

你把這個轉過來。

話音未落,甯浩自己伸手把攝像機的鏡頭逆轉了90度。不僅僅是皮一下,作為訪問對象的他時常反客為主,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彷彿這個世界於他充滿了好奇。

《我不是藥神》上映一週後,票房輕鬆突破20億。對於作為監製的甯浩,這是一部關乎生命尊嚴,也堵上了中國電影人尊嚴的作品,事實證明它沒有辜負期待,(投黑馬 Tou.vc專注於文創領域的眾籌平臺)成為屈指可數的豆瓣9分以上的國產影片。圍繞《藥神》展開的社會議題以及人性探討,早已超出作品本身。

宁浩:坏猴子的破坏与创造

這部本來甯浩自己想拍的電影,最終成就了青年導演文牧野。甯浩卻樂得開心,就在兩年前做壞猴子“72變計劃”時,他就在微博上告訴大家也告訴自己,從今往後,打著不破不立的精神創造電影新世界的“壞猴子”,已經從“我”變成“我們”。

“陪練”

甯浩的成名作《瘋狂的石頭》受益於劉德華的資助,因此扶持新人、傳遞薪火一直是他成為成熟導演之後一直想做的一件事。

2012年,在程耳《邊境風雲》中甯浩首次嘗試監製一職。2016年6月,壞猴子工作室升級為影業後乾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發佈“72變電影計劃”,一口氣推出10位年輕導演。作為影業平臺的壞猴子與導演簽訂長期合作協議,為其提供製宣發一體的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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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10個有相同價值觀的人,最終走到了一起,”甯浩很相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道理。類似品味的創作者聚攏到一起,就能在表達價值觀上發出更大的聲量。

這批導演中,文牧野和路陽是最早進入計劃的兩位。甯浩與路陽在美國結識,路陽在《繡春刀》中呈現出的風格化創作讓甯浩眼前一亮,這激起了他想要“幹掉無趣”的興奮點。“大概就是冬天的某一個下午吧,”路陽回憶,“他說你把故事給我講一講,我講了一遍,他說這可以,那咱們一塊做吧,就很簡單就決定了。”

文牧野則是通過幾部短片吸引了甯浩。2015年文牧野畢業剛一年,就被甯浩約著要見面。聊了兩個小時,吃了頓火鍋,文牧野的第一感受是“很踏實”:“沒有任何虛的東西,都特別實。”

“文牧野導演是最早加入計劃的啟動者之一,也是我交流最多的,”甯浩說。“我們在選擇題材上面,其實之前考慮過好幾個方向。”《我不是藥神》的劇本是甯浩發現的,一開始想要自己拍,但反覆研究文牧野之前的作品後,甯浩決定將掌鏡權交給文牧野,“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有情懷、現實主義功力非常強的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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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文牧野看來,甯浩是面鏡子。“每次他看一稿劇本,他不會提具體的意見,只會告訴你這還沒到,或者勁兒使大了,基本上是相對抽象的建議。這種方法好就好在,對我整個的藝術獨立性沒有任何影響。”

不僅是創作過程,在片場同樣如此。《我不是藥神》是文牧野的長片處女作,對拍攝精益求精的態度,讓他平均每個鏡頭拍會將近15到20個。而作為監製的甯浩,很多時候就是淡定的旁觀者,很少會插嘴給建議。

“因為他知道,我作為一個新導演,他的一次討論會對我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文牧野坦言。“他會掌握一個尺度,基本上不會去提出討論,只會潛移默化地稍微引導一下,這點他做得特別到位。”

“我是一個......陪練,”甯浩撓頭。“陪練就是一起跑嘛,我又不是你教練,我也不教你啥,我只是跟你一起玩這事,大家都做遊戲,我有很強烈的參與感。但成與不成,那就是看你的造化了。”

除了強調導演的作者意識,創新性,本土性與當代性是甯浩最看重的基因。“我們老說弘揚傳統文化,是因為我們扔得太多了。那些東西怎麼在現代的影視創作中能發生聯繫?你得立足於當代去想這個問題。”

因此儘管最初的願景希望是“做亞文化第一品牌”,但如今隨著時代與社會的遞進,“壞猴子”逐步走入主流,《我不是藥神》甚至被當做是“中國電影最該有的模樣”而成為一種樣板。“這部影片有一種真正樸素的理想主義,即並不是因為這個事情會成功而去做,而是因為這個事情值得去做而去做,”影評人梅雪峰認為。

“好合作但有堅持”

《繡春刀2》開拍時,路陽見到甯浩在現場圍觀,看著看著忽然感嘆:哎呀,看你們拍我也想拍了。

拍電影的世界,才是甯浩的絕對領域。面對媒體時他往往有點“蔫兒”,一襲闊腿褲透著慵懶。這與在電影片場出現的精神抖擻形成天壤之別:他會看著馬蘇與黃渤飈戲開懷大笑,會宛如戲精上身一般、帶著雷佳音溜牆邊前行;一群人圍讀劇本時,他手舞足蹈、試圖把每一個場面描述得聲情並茂。

2006年,成本只有300多萬的《瘋狂的石頭》橫空出世,讓觀眾記住了甯浩式的黑色幽默。

“劇組裡面全都是小孩,我一看那感覺有點像拍學生作業。”後來黃渤回憶起第一次見到甯浩時的情景,頭髮炸著,似乎永遠亂七八糟。“當時好像還20來歲吧,別人說是導演我就打了個招呼,然後心裡邊一萬個問號。看劇本的時候還挺興奮的,本人看完之後,我說這靠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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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就發現這人有點“神”,總想要弄清一件事的根本是什麼。拍《無人區》時,甯浩抓著演員聊哲學,談生命形式。“沒法跟他聊天,聊創作聊到最後就開始講分子、夸克,為什麼它的旋轉方向以及跟故事發生了某種必然聯繫。”

這種典型處女座的執著勁兒,體現在方方面面。《無人區》拍了半個月後,黃渤忽然意識到自己表演的方式不對,提議要不要重拍。這當然遭到很多反對,畢竟誰也不想再經歷戈壁灘拍夜戲的折磨與恐懼,“前面半個月的就全都廢掉了”。但甯浩琢磨了一陣子,說想通了就重拍唄。

不斷挑戰與創新,是甯浩做電影的樂趣所在。瘋狂系列第三部《瘋狂的外星人》2019年將與觀眾見面,不僅黃渤+沈騰的組合令人驚喜,這也是甯浩的作品中首次加入科幻元素,同時大量運用動作捕捉等技術。“因為它新鮮嘛好玩嘛,拍得無聊了就換換新的東西。”

這樣一個從不循規蹈矩、根骨裡有強烈反叛意識的“壞猴子”,卻一次又一次以中小成本影片贏得觀眾的認可,(投黑馬Tou.vc專注於文創領域的眾籌平臺)

並讓投資人感到滿意。2009年,《瘋狂的賽車》以1000萬左右的成本獲得過億票房,30歲的甯浩成為中國第四位邁入億元票房俱樂部的導演,2014年《心花路放》更是一舉斬獲年度國產片票房冠軍。《瘋狂的外星人》尚未上映,就獲得歡喜傳媒28億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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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藝術創作與商業考量這樣的難題,似乎從來沒有擺在甯浩面前過。在合作伙伴眼中,他好合作但有堅持,這種堅持就是獨立判斷和思考。

“甯浩是一個對電影的功能性有深度思考的人,既在專業性上精益求精,又對電影的娛樂性和深刻性結合得很好。他始終在理解觀眾,覺得如果電影沒人覺得好看,那是電影有問題,”一位朋友評價。

不難注意到無論是早期作品,還是後來的《無人區》《黃金大劫案》《心花路放》,在甯浩的作品裡,幽默時常包裹著荒誕出現,比如和尚與妓女同陷囹圄,黑社會老大會唱《喜羊羊與灰太狼》主題曲。甯浩並不覺得自己在拍喜劇:“我喜歡研究現實生活中的荒誕性,或者荒誕的處境。人類本身就很荒誕。”

宁浩:坏猴子的破坏与创造

荒誕背後,往往對人性深刻的洞察與體會:《無人區》是一部描述慾望與救贖的現代寓言,《心花路放》在失戀的背後講述如何面對人生陰影,而在《我不是藥神》裡保健品店老闆成為救世英雄,真正想傳遞的是平凡者在浮躁社會仍能堅守道德準則的感動。

“我覺得甯浩最大的不同,其實就是他對於這個時代,以及這個時代折射出來的一些側面的關注,”黃渤一語中的。

從“孫悟空”到“唐僧”

甯浩就是一隻壞猴子,這是徐崢的形容。

在中國文化的語境內,“壞猴子”的代表是孫悟空,兼具破壞力與創造力的齊天大聖。但甯浩卻覺得自己是唐僧,儘管“是不是好唐僧,要想一想”。

如果說此前的甯浩更堅持做好自己,如今帶領著一批“壞猴子”的甯浩,可能更著眼於大局。

在甯浩的想法裡,“本身是做電影的人,還是喜歡跟有才華的人一起工作,看到有才華的導演很願意一起去創造。”

這一點路陽是認同的:“他其實比我們大個兩三歲吧,但成熟度是遠超過我們的,考慮的東西也多,想的東西不太一樣。我覺得從他這兒學到好多東西,不光是電影上的。

他也會跟我說一些到了這個年紀,應該如何去思考自身和世界的關係這類的話題。”

宁浩:坏猴子的破坏与创造

《我不是藥神》之後,有人說,甯浩和徐崢們,會是中國電影下一批黃建新。中國太缺乏好的監製,而甯浩與徐崢,山西人的精明與上海人的細緻融匯到一起,讓他們助力著年輕導演們孵化出《超時空同居》《幕後玩家》《我不是藥神》等一批優質作品。

曾有媒體評價兩人的共同之處,就是會對電影進行精密的計算和受眾分析,“雖然是搞文藝的,但思維方式並不感性,拍片前後要進行推演、覆盤。他們討論的是局勢,而不是碎片式的自己。”

“甯浩屬於年輕的老導演,”搭檔多年的壞猴子影業CEO王易冰笑道。“所以大家湊在一起聊的時候,很多問題大家想聽聽他的經驗。在這個過程裡可能老寧也體會到了,當他幫助別人做一個電影項目時,別人的成績能給他帶來的一種心理滿足。”

這次《我不是藥神》的大獲成功,甯浩的高興似乎比自己拍出一部電影還喜形於色,每天在朋友圈轉發評論電影的各路文章。文牧野覺得:“從朋友或者從我對他理解的角度,開心對他來說比較稀缺,所以他幹這個事的時候特別開心,而且不會覺得孤獨。在自己的塊狀時間裡面有人陪伴同行,這蠻重要的。”

對電影人而言,拍電影改變了他們人生的尺度,歲月不再是經年累月,而是以一部又一部作品來計量。巧的是,目前國內正有一批人在用光影記錄下這一切。作為中國首部系列型電影人幕後紀實紀錄片《逐影》背後的團隊耐飛Nicefilm,在做影視精品的同時更關注作品背後的靈魂,“人”是這個行業的最核心的驅動力,將鏡頭對準甯浩,徐崢,陳國富,丁晟這樣的匠人們。在打造匠心之作的背後,這批電影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與情懷也寄予其中。

宁浩:坏猴子的破坏与创造

“我好像只能在拍電影的時候,才感覺到是在生活。”對於學過美術,愛好裝修的山西人甯浩而言,拍電影不是什麼崇高理想,更多時候是混口飯吃的營生,甚至帶著某種宿命感,“你說我不拍電影,不做電影有關的事情,我能做什麼呢?”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常去動物園,看到一隻猴子一天到晚晃一棵樹。“大家都很奇怪這是為什麼。(投黑馬 Tou.vc專注於文創領域的眾籌平臺)後來我想,它不晃這棵樹又能做什麼呢?關在這個籠子裡。它只能說表現出我晃得最好就行了。”

“我們囚禁在這個世界上,既然走到了‘電影’這棵樹上,那就好好晃這棵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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