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雜談:有情人天各一方,是命運弄人,還是神仙算計?

伍 女媧靈石

浙江海昌有個姓陳的貧窮人家,生了個小孩胸口有鵝軟石形狀的紅印胎記,人們紛紛議論說此子定非凡人,將來必成大器。眼見而立已過,這人仍舊是個秀才。鄉親背地裡對他多有非議,家人見了他也是不住嘆息。陳秀才自己也心灰意懶,整天遊手好閒。

陳秀才進入屋內,剛剛入座,就有侍從稟報說:“某縣的城隍求見。”,不久就有一個頭戴峨冠的神仙飄然而入。陳秀才趕忙起身相迎,名人揮了揮手,說:“他是我的屬下,你是我的門徒,按禮你坐上座。”,陳秀才聽了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在上座坐下。

侍從送來茶水,名人和城隍耳鬢廝磨的小聲商議著什麼,陳秀才假裝沉醉品茶,豎著耳朵認真辨聽,然而只聽到幾句聲音稍響的話語,說:“死在廣西,中在浙江,……靈石,三世情……”。陳秀才揣摩著沒聽清的部分,竟沒反應過來名人叫自己為城隍送行。待到名人手掌拍在肩頭,陳秀才嚇了一跳,從夢中驚醒。趕緊起身找來筆紙將十三個字記錄下來,暗自慶幸聽得天機。

志怪雜談:有情人天各一方,是命運弄人,還是神仙算計?

又過了數月,陳秀才的一個姓李的表弟中舉被選為廣西某地的通判。陳秀才和這個表弟向來親密,表弟希望陳秀才跟自己去廣西。誰知陳秀死活不答應,問其緣由,陳秀才支支吾吾的說起數月前夢裡所聞,又拿出紙來說:“夢中神說,‘死在廣西’,如果我和你去了廣西,怕是有難了。”表弟聽了,不以為意,指著紙上的死字說:“神說的是‘始在廣西’,是始終的始,不是生死的死。不然為何後面又說‘中在浙江’呢?”

陳秀才聽了覺得很有道理,想到可能會在廣西得到什麼靈石,不免心動,就答應陪表弟赴廣西就任。

表弟上任後,讓陳秀才在通判府裡選一處住處。陳秀才發現西邊有間廂房被嚴嚴實實的鎖了起來,下人們都不敢打開。想到其中可能藏著自己的靈石,就親自打開,發現院子裡亭嶼假山花草奇石小橋流水應有盡有,心裡喜歡,就搬入居住。

平平淡淡的過了數月,到了中秋佳節,陳秀才在院子裡喝酒作詩,好生快活,忍不住唱到:“月明如水照樓臺”。忽然,天空中傳來一陣嬌笑,“月明如水浸樓臺,是不是更美妙?”聲如鶯語,婉轉動聽。陳秀才循聲仰望,只見一名妙齡少女,身著七彩琉璃紗,好似踩著看不見的臺階娉婷而來。

陳秀才看的痴了,口裡呢喃,“難道是三世情緣?”

少女方才款款落地,不由得渾身一震,捧起陳秀才雙手焦急道:“段郎可還記得?”

雙手被少女捧在手心,陳秀才只覺得溫香軟玉,不由得心猿意馬,回應道:“記得什麼?小生陳某,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很快用笑容遮掩了起來,“叫我石姬就好。”

往後的日子,陳秀才和石姬每日飲酒對歌,吟詩作賦,賽過神仙。石姬所做的字,狀若蝌蚪,陳秀才竟沒幾個認得,石姬告訴他,這是很久以前人們用的文字,不同於現在用的楷書,自己用著習慣了,一時間沒有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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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通判的家童一次看見陳書生拿著酒杯和空氣對飲,就去告訴給李通判。李通判觀察發現表哥時常神情恍惚,貌若痴呆,於是就找了個機會把他叫到自己房中責備說:“你怕是碰上了不乾淨的東西了吧,我擔心可能神說的真的是‘死在廣西’。”

陳秀才嚇了一跳,細細想來確實石姬不是人類,不由得擔心惹上了妖怪鬼魅,想著怕不是三世情劫吧。連行李都沒有回房收拾,讓李通判安排了船想要逃回浙江避難。

剛登上船,陳秀才就看見石姬坐在船頭,眼角掛著淚珠楚楚可憐地望著自己,周圍人卻好像都看不見她。

陳秀才看見石姬,心理又生出愧疚,就來到石姬旁坐下。

“這些日子過的不開心麼?”,石姬抽噎問道。

“這些日子是我過的最開心的日子”

“那是我有哪裡做的不好嗎?”

“姑娘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子。”

“那為何不告而別?”

陳秀才期期艾艾,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因為姑娘並非人吧。我想,姑娘是靈石所化吧。”

石姬聽了,俏目圓睜,不可置信道:“這是不能說的秘密,是誰告訴你的?用心也太險惡了吧。”,說完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陳秀才看著石姬可憐模樣,不由得伸出手臂將石姬環入懷中,心裡想著就再陪她一程,等回了浙江就劃清界限。

一日,兩人像往常一樣依偎在船頭,石姬突然嘆了口氣,說:“馬上就要到浙江了,我們的緣分也要到盡頭了。我其實是女媧補天時掉落凡間的一小塊靈石,在沼澤裡困了千年。直到你的某一世陷入沼澤,在臨死前摸到我,用盡最後力氣將我扔出沼澤。為了報恩,我向天帝請願,天帝見我是女媧靈石,特別喜愛,和我約定給你我三世情緣,如若我們能在三世中修得正果,就能同列仙班,永遠在一起;而如若你道破了我的身世,我就要散去千年修為,被天帝收回天上。我特地向孟婆求情,當你轉世的時候在你胸口印下我的印記,好讓我找到你。”

陳秀才聽完,被石姬的真情打動,後悔莫及。然而又好像想到了什麼,問:“這是我們的第幾世情緣?”

石姬垂淚嘆道:“已是第三世了”。

陳秀才只覺五雷轟頂,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這時一道天光劃開雲朵照在石姬身上,陳秀才本能的將石姬攬入懷中拼命想要遮擋那道光線,卻發現石姬的身子漸漸縮小,最後化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陳秀才想要抓住那玉石,所觸皆是虛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玉石消失在雲端之上。

志怪雜談:有情人天各一方,是命運弄人,還是神仙算計?

陳秀才望著天空想哭,卻哭不出來,將自己罵了千萬遍的同時,下定了決心。

第二年,陳秀才冒充浙江某縣籍貫參加科考,披荊斬棘闖入殿試。考官正是當時名人門下首席,中意於陳秀才的才華,收其養子並關門弟子,傾囊相授。陳秀才藉著養父的人脈,苦心經營,經年累月,終於權傾朝野。陳秀才看著一眾對自己唯唯諾諾的朝臣,在心裡暗道,“復仇的時候到了!”


故事改編自 清代 散文家 袁枚《子不語》卷一種的故事《南山頑石》,獻上原文以饗讀者:

清·袁枚 --《子不語 · 南山頑石》

海昌陳秀才某,禱夢於肅愍廟。夢肅愍開正門延之,秀才逡巡。肅愍曰:“汝異日我門生也,禮應正門入。”坐未定,侍者啟:“湯溪縣城隍稟見。”隨見一神峨冠來。肅愍命陳與抗禮,曰:“渠屬吏,汝門生,汝宜上坐。”秀才惶恐而坐。聞城隍神與肅愍語甚細,不可辨,但聞“死在廣西,中在湯溪,南山頑石,一活萬年”十六字。城隍告退,肅愍命陳送之。至門,城隍曰:“向與於公之言,君頗聞乎?”曰:“但聞十六字。”神曰:“志之,異日當有驗也。”入見肅愍,言亦如之。驚而醒,以夢語人,莫解其故。

陳家貧,有表弟李姓者,選廣西某府通判,欲與同行。陳不可,曰:“夢中神言‘死在廣西’,若同行,恐不祥。”通判解之曰:“神言‘始在廣西’,乃始終之‘始’,非死生之‘死’也。若既死在廣西矣,又安得‘中在湯溪’乎?”陳以為然,偕至廣西。

通判署中西廂房,封鎖甚秘,人莫敢開。陳開之,中有園亭花石,遂移榻焉。月餘無恙。八月中秋,在園醉歌曰:“月明如水照樓臺。”聞空中有人拊掌笑曰:“‘月明如水浸樓臺’,易‘照’字便不佳。”陳大駭,仰視之,有一老翁,白藤帽,葛衣,坐梧桐枝上。陳悸,急趨臥內。老翁落地,以手持之曰:“無怖。世有風雅之鬼如我者乎?”問:“翁何神?”曰:“勿言。吾且與汝論詩。”陳見其鬚眉古樸,不異常人,意漸解。入室內,互相唱和。老翁所作字,皆蝌蚪形,不能盡識。問之,曰:“吾少年時,俗尚此種筆畫,今頗欲以楷法易之,緣手熟,一時未能驟改。”所云少年時,乃媧皇前也。自此每夜輒來,情甚狎。

通判家僮常見陳持杯向空處對飲,急白通判。通判亦覺陳神氣恍惚,責曰:“汝染邪氣,恐‘死在廣西’之言驗矣。”陳大悟,與通判謀歸家避之。甫登舟,老翁先在,旁人俱莫見也。路過江 西,老翁謂曰:“明日將入浙境,吾與汝緣盡矣,不得不傾吐一言:吾修道一萬年,未成正果,為少檀香三千斤,刻一玄女像耳。今向汝乞之,否則將借汝之心肺。”陳大驚,問:“翁修問道?曰:“斤車大道。”陳悟“斤”、“車”二字,合成一“斬”字,愈駭,曰:“俟歸家商之。”

同至海昌,告其親友,皆曰:“肅慰所謂‘南山頑石’者,得毋此怪耶?”次日,老翁至。陳曰:“翁家可住南山乎?”翁變色,罵曰:“此非汝所能言,必有惡人教汝。”陳以其語語友。友曰:“然則拉此怪入肅愍廟可也。”如其言,將至廟,老翁失色反走。陳兩手挾持之,強掖以入。老翁長嘯一聲,沖天去。自此,怪遂絕。

後陳生冒籍湯溪,竟成進士。會試房師,乃狀元于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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