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片尾的哭腔真讓我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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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yapapa

英國作家Agatha Christie(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Murder on the Orient Express)自面世以來,已被多次搬上銀幕。今年,英國名導演Kenneth Branagh(肯尼思·布拉納)也為觀眾獻上了自己的《東方快車謀殺案》,片中他不僅自己出演波洛,還請來了Johnny Depp(約翰尼·德普)等一干大牌前來助陣。

她在片尾的哭腔真讓我著迷

《東方快車謀殺案》劇照 ©️ doubanio.com

不過單靠這列車廂裡的星光熠熠並不能解決這個所有名著改編電影都無法迴避的難題: 在一部被反覆閱讀,反覆影像化的作品裡,還能挖掘出什麼新的東西能呈現給觀眾?特別是已有著名的1974年版《東方快車謀殺案》珠玉在前,至今仍被許多觀眾視為經典。

Branagh和他的編劇Michael Green(邁克爾·格林)的策略是弱化推理要素,更著力於展現的道德人性的困境,這使得Branagh導演的《東方快車謀殺案》有更多情感衝突,也更為戲劇化。其中相當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在揭露真兇時波洛的長段獨白。

這種慷慨陳詞顯然與原作(以及1974版電影)中波洛的不動聲色相去甚遠,這樣大刀闊斧地更改原設,必定會引發各種討論。不過這次《東方快車謀殺案》到底做了哪些具體的創新嘗試,這些嘗試算不算成功,還是由大家親自到影院發現,評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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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快車謀殺案》(1974)劇照 ©️ doubanio.com

之所以提到這些,是因為如今《東方快車謀殺案》改編的這種戲劇化的策略,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配樂風格。

對原作略有了解的讀者,應該都知道東方快車上的謀殺案是一樁復仇(不瞭解的讀者,容我略微劇透一下)。復仇一方面為新版主創們提供了探討道德和人性問題的出發點,另一方面也承載著本片的情感主題:復仇者雖然使原本的加害者獲得了懲罰,卻再也找不回失去的珍貴的人和物,更多其實是讓自己的回憶獲得些許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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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快車謀殺案》劇照 ©️ doubanio.com

猶記得1974年版的結尾的配樂,當真相大白,火車重新開動時,響起了旅程開始時歡樂的音樂,彷彿一切怨仇連同罪案的疑雲一同消散,生活重回正軌。而如今這部《東方快車謀殺案》最後點題的片尾曲《Never Forget》則更感傷,更沉重,導演Kenneth Branagh親自寫作的歌詞呼應了本片復仇與回憶的情感主題。

當恨的表面在復仇的成功中脫落、溶解時,內裡對故人深切的愛也就顯露出來了。歌曲的第一句是祈願:

請回來吧,你會重回我身邊麼?(Please, will you come home, will you stay with me.),到了歌曲的第二段,“你會回家嗎”(will you come home),變成了“當你回來時”(when you come),直到最後“你回家了,我的愛人”(You are home, my love)。

與此相對的是始終不變的反覆詠唱:我們將永不忘記(“We will never forget you”)。當故事結束,觀眾們一定對“我”和“我們”的所指心領神會。

可是 “你”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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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快車謀殺案》劇照 ©️ doubanio.com

從表面上來看,這是故去的心愛之人,急切的呼喚和矢志不渝的等待終究也換不回愛人的歸來。這樣,歌詞最後“你回家了”,也就不過是一個美好的幻想,與事實上“你”永遠的離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就更加凸顯了全片的感傷氣氛。

然而,細究歌詞裡還有這樣幾句:“我們不會忘記你,你永遠不會離開,我們將你永留心間。”(We will never forget you, you will never leave, in our hearts we’ve kept you.),也許“你”並只不是故人在現實中的存在,更是她在深愛著她的生者心中留下的記憶。哪怕是故人再也不能歸來。只要生者依舊記著她,那麼她就不會“離開”。對故人的呼喚和等待看似徒勞,本身也是記憶的證明,而歌詞最後一句的“You are home”,道出的不僅是美好的願望,更是某種意義的事實:逝去者永駐於生者愛與回憶的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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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快車謀殺案》劇照 ©️ doubanio.com

所以說這次《東方快車謀殺案》裡的火車之旅,也就是一條通向家園的旅程。這不是指的地理意義上的家園,而是心理意義上的家園。

復仇作為愛與回憶的證明,並不是全無意義的,至少它使得回憶中被恨佔據的地方解放出來,將它奉獻給愛。按這樣說,這並不是一條返回家園的路,而是建立家園的路。也許正因此,本片的配樂擔當,Branagh的老搭檔Patrick Doyle(派屈克·道伊)沒有采取1974版《東方快車謀殺案》中首尾呼應的回溯式配樂。然而他依舊在影片配樂中留下了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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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快車謀殺案》劇照 ©️ doubanio.com

電影中有兩處當事人回憶往昔的配樂(原聲帶曲目《Armstrong Case》和《Justice》),它們採取的都是鋼琴與絃樂的配器和分解和絃的織體。《Armstrong Case》是第一次回憶起小Armstrong之死的配樂。音樂進行到屬和絃上戛然而止,彷彿有著一個缺口等待著填補。而真相大白後出現的《Justice》是全曲的高潮,它將《Armstrong Case》中的主題經過變奏,終於在主音上解決了。

然而曲子並沒有以此結束,而是一遍又一遍地變奏、反覆,好像是要不斷地回味喜悅一般。曲子以正格終止結束,純淨的豎琴上奏出了主和絃,彷彿記憶得以完滿和淨化,終於能在心靈中為死者尋找到家園。

就這樣,同樣運用鋼琴和絃樂,同樣是分解和絃織體伴奏的片尾曲響起的時候,一切就水到渠成,理所當然了。

單獨抽出來考察的話,這首片尾曲並不能算是特別出彩的作品。歌曲演唱者Michelle Pfeiffer(米歇爾·菲佛,同樣也是Hubbard夫人的扮演者)有著優美的嗓音,她模仿哭腔的顫音(比如在In our hearts we’ll keep you)的確動情。

但如果把這首片尾曲放在電影的整體結構裡看,也是恰到好處的。它不僅強調了電影的影像和對白中不能充分體現的回憶的主題,同樣和全片的配樂相互呼應。

唯一遺憾的,就是Branagh的歌詞中“will you come home, will you come home to me, home, my love”一句裡幾次三番出現的home。雖然我們知道home在這首歌裡的重要性,但還是略顯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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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曲演唱者 Michelle Pfeiffer ©️ doubanio.com

不過作曲Patrick Doyle的這種用鋼琴的分解和絃音型輔以絃樂的煽情法,可能並不對許多1974版電影影迷的胃口。確實,當年配樂的樂隊寫作,要比Doyle的新版豐富得多,這個話題應該另有朋友專門討論,此處不再贅述。

我覺得這樣的改變雖然就現在的音樂創作來說十分流行,但在這裡卻並不是一個時代審美變化的問題。因為就算不和1974版比較,Patrick Doyle在本片裡總的配樂風格要比他之前的作品(如《哈姆雷特》(Hamlet,1996)等都更加接近極簡主義:音型、動機乃至和聲進行的循環反覆,更多地承擔著烘托氣氛的功能。這與此次《東方快車謀殺案》中的改編有關其實有著莫大的聯繫。

她在片尾的哭腔真讓我著迷

作曲Patrick Doyle ©️ guru.bafta.org

熟悉老版的朋友或許會注意到1974版《東方快車謀殺案》中盤問乘客的段落幾乎沒有配樂,而在Kenneth Branagh新執導的《東方快車謀殺案》中則多次插入了配樂。誠然,在如今版本里訊問配樂中和聲進行的反覆,通過配器和力度的變化,很好地體現了乘客內心的緊張感和焦慮感,這在訊問故事裡Hector MacQueen(赫克特·麥奎恩,雷切特的私人秘書)這個角色的段落裡體現得特別明顯。而在另一位乘客的段落裡,甚至已經出現了回憶場景的鋼琴分解和絃音型,究竟是誰,為了不劇透,這裡就不明說了。

總體來說,老版著重表現的是波洛風趣言談和乘客們迥異性格的戲劇化效果,而新版則是突出了現代電影敘事裡的緊張氣氛,音樂的差異也同樣體現在此。但從音樂的感情色彩和表現構架上看,兩版迥異而又鮮明的藝術特色,形成了有趣而耐人尋味的對照,倒也不必梅雪相爭,值得去影院體味新時期語境下不同的音樂滋味。

本期作者

yapapa

古典音樂和電影音樂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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