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是在旧书店认识的。
旧书店不卖旧书。
老板是个大约六十岁的老头，每天早上五点开门。没有人会在五点钟光顾书店，门口走来走去的都是和他一样睡不着觉的皱巴巴的脸。老板会泡上一壶茶，吃三条自己做的肠粉，然后开始等待唯一一个上门的顾客。
女人通常会在五点半的时候来，跟老板打了招呼，拿起一本书。她今天的书是昨天的续，瑞典作家芮夫的《结痂》。第一百二十三页写着：人们无意刻在你身上的伤痕，被你有意留下。女人觉得特别有理，但是半分钟后翻回去又觉得想不明白。这些小众作家就是神神叨叨的，难怪市面上都难以见到他们的书。到了六点，终于把书看完，随手放下，她往书架上看了几眼，认定了晚上的书，跟老板说再见。
出门的时候，女人不小心注意到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本书。
“这本《奥特曼大战变形金刚》多少钱？”男人问。
老板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不卖。”
“那这本《葫芦娃智斗一休哥》呢？”
“都不卖。买书的人只喜欢买而已。你愿意看就看。看看不要钱。”
男人咕囔一句，转身走了。
晚上十点女人回来，她今晚的书丢了最后几页纸。但一本书没有结局也挺好的，至少还留着希望。想买书的男人也来了，他看了一眼老板又看了一眼女人，从书架上拿起一本漫画。
在书店看书的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全身心地投入很容易忘记时间的存在，存在的只有孤独感。孤独是件奢侈品。现在的人很难不为别人活着，手机，社交网络，工作，疲于应付热闹，被世界打扰。如果有幸一个人呆着，那么只需要应付自己就好，远比和人相处要轻松愉快得多。
女人从小说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她不好意思地跟老板说抱歉。
老板摆摆手表示没关系，问她饿不饿。女人说不饿。
男人也站起来，跟老板说谢谢，这些漫画是他从小就想看的，父母一直不给买，等自己买得起的时候，市面上已经都看不到了。
“也谢谢你。”老板说。
女人和男人是一起出门的。男人走了几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或许是走夜路比较无聊，女人问：“你笑什么？”
“漫画比较好笑，又蠢又好笑。”
“反射弧挺长。”
“憋了好久了。”
“为什么？”
“见你看书那么认真，不想打扰你。”
“憋着可不好。本来看书就是要走进书里和里面的人一起生活，他哭了你得哭，他笑了你也笑，太正常不过了。”
“我倒觉得你比我更能憋。”
“是吧。”
如果没有别的事，女人天天会出现在旧书店。说是书店，其实就一书架，也从来不更新。书架上有一部分是漫画，女人不太喜欢，从来没看过。其余的是小说，散文，诗歌，甚至连大学教科书都有。教科书只到大二为止，女人翻过几次，里面的笔记写得乱七八糟的，她却看得很认真。
“大概阿杰还是不喜欢这个专业。”老板说，“但要是没念这个，也遇不到你啦。他应该还是开心的。”
“昨晚我在家里翻到一张合照，改天复印给你。”女人说。
男人来得没那么勤快，时间不固定，他只爱看漫画。或许是因为此前女人说别憋着，他看漫画时声音越来越大，遇到有趣好玩的地方会凑到女人身边跟她聊，但聊了一句又觉得不好意思，继续闷头看。
老板倒也不在意男人吵闹，给他们倒了茶水备了点心，还是不收钱。
“下个月，店不开了。”老板说。
旧书店的周围都拆迁了，老板坚持了很久，他说这可能是广州最贵的书店，拆起来自己得发财。女人笑了笑，又有点难过。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老板喝了口茶。
旧书店的最后一个早晨五点，男人和女人凑巧一起来。老板说店里的书随便拿吧，书不被人看就死啦。
男人拿了一本纯英文的小说。女人选了一本漫画。
第二天，旧书店轰然倒塌，消失得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男人路过的时候才发现，这家旧书店连个招牌都没有，想来也不是什么书店，就是老板自己住的房子。他远远地看到女人，走过去说早安。
女人说，老板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一定很伤心。
男人说，拆迁了发财了，哪有空难过哦。
女人瞪了他一眼，说再见。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头最孤独的鲸鱼吗？她的名字叫做爱丽丝。”男人说，“爱丽丝是一头最孤独，嗯，不对，应该是一头最特别的鲸鱼。别的鲸鱼说话的频率是15到25HZ，只有她是52HZ，所以无法交流。所谓的孤独是人类给她的定义，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难过得要死。但人又不是爱丽丝，怎么知道她一个人就不开心呢？我倒是觉得鲸鱼们都不懂她，那她一点负担也没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这片海洋就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呀。”
“所以你说老板是头鲸鱼吗？”女人问。
“你也会快乐起来的。”男人点点头。
“我要去上班了。”女人说。
“我能再见你吗？”男人问。
“什么？”
“一起看书。”
“书店没了。”
“没有什么是能被时间彻底摧毁的，旧的没了，总会有新的东西替它走下去。5月26日言几又会在广州K11开旗舰店，这是实体书店、咖啡文化、文创产品、文艺沙龙、特色体验店的集合，让阅读和生活交融。他们用时间这个理念来设计旗舰店，通过充满未来感的黑白金三色，和广州一起成长发展，探索未知的可能。同时言几又赋予了旗舰店52Hz空间站的延展概念，孤独是奢侈品，找个时间放空自己吧，读书，生活，拥抱孤独，享受孤独。”
“你跟别的女孩也是这么搭讪的吗？”女人问。
“这么搭讪应该没有结果吧。”男人自嘲。
女人笑了笑，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时间。平时习惯看会儿书再赶车上班，现在倒是有些早了。她从包里掏出从旧书店拿的漫画。男人也觉得时间有些早，从包里拿出英文小说。
女人说，漫画也挺好看的。
男人说，小说也不差，就是大部分单词都不认识。
习惯会被改变，接触不同的书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时间走得快又慢，孤独的人总能找到让自己不孤独的书，还有人。
“言几又见。”爱丽丝对男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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