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爲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轉輪王是佛教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梵語是Cakravartin,中國古代音譯做斫迦羅伐棘底、遮迦羅跋帝、遮迦越。

轉輪王作為佛教的理想君主,被賦予了特殊的含義,也被無數中外君主代入——從古印度摩揭陀國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國王阿育王(Awoka,Asoka)到具有希臘血統的米蘭德一世(佛經中稱為彌蘭陀王),從“屏囂塵而作輪王”的 隋文帝到武周的“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武則天,從斯里蘭卡的杜達伽摩尼王(Duthagamani)和波羅伽羅摩巴忽王(Parakramabahu)到泰國素可泰王朝的拉馬甘亨(Rama Khamheng),從緬甸蒲甘王朝的阿律奴陀(Anawratha)、江喜陀(Kyanzitha)到柬埔寨吳哥王朝的闍耶跋摩二世(Jayavarman II),他們無一都將自己描述為轉輪王並向臣民宣傳以強化自己的合法性和神聖性。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鹿野苑四獅頭阿育王柱頭圖案郵票,印度國徽的靈感即來自這個圖案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武則天在洛陽建立的天樞,也受到阿育王柱的影響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泰國的素可泰城的規劃建立在佛教宇宙觀的基礎上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約801—802年,闍耶跋摩二世宣佈真臘獨立,自稱轉輪王

Cakravartin通常認為是由cakra和vartin兩個部分組成,作為性狀複合詞,可以理解為“使得輪轉動的那位”,其中cakra就是輪的意思,vartin是動詞vrt(轉動,r下面有一點)轉變過來的,類似動名詞,簡單一點說,Cakravartin可以對應於英語的wheel turning。

之所以這麼強調輪,是因為在轉輪王的七寶(輪寶、白象寶、女寶、馬寶、珠寶、主兵臣寶、主藏臣寶)中,輪寶是最重要的一寶,也因此成為名號的來源。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迦膩色伽“佛陀”字樣金幣

那麼這裡的輪或輪寶又究竟指的是什麼呢?

胡蘭成在《山河歲月》的第一章《世界文明的河源》裡這麼寫道;

再說滑車及槓桿的發明。現代的機器亦不過是工作機與傳遞機與動力機的組合,而新石器時代已有滑車則是第一次出現傳遞機,故又誘發畜力風力水力的利用,把動力機亦漸漸催生,而且對工作機生起更復雜精密的要求,漸漸離開石器,應用銅鐵了。

這傳遞機的巧妙全在輪盤。中國《周禮·考工記》裡說輪人如何造輪,竟是把來作為禮,印度亦佛經裡有轉輪聖王,又說世界為風輪所持,……我們的祖先當初發明了輪盤原來有這樣的高興。西洋人則沒有這種記憶。

如果不因人廢言的話,胡蘭成所言固然不妨作為一種關於文明史的觀點,但是,

僅僅就學術本身而言,胡蘭成的說法也未免有觀點先行和情緒化的地方,涉及佛經轉輪聖王的緣起,亦不免有牽強附會之處。

這是因為,轉輪聖王的輪一般被認為是一種兵器。

有很多學者認為這是一種類似錫克教武士使用的名叫chakram的輪狀武器,這種印度民族武器傳說脫胎於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毗溼奴所用的武器“妙見輪”,漢語一般將其翻譯為輪刃,又可稱為飛輪、環刃、戰輪、圓月輪、圓刃。

這是一種輕巧的金屬圓環型或半月型的鋒刃武器,重量從150克到500克不等,直徑約為 10至 30 釐米,外緣十分鋒利,內緣則十分平滑,是抓握輪刃的地方。錫克教武士通常將輪刃戴在手臂上,或掛在改良式的頭巾上,遇敵取之即用,用時通常將輪刃從 30 至 45 米的距離外朝目標擲出,也可以採以手旋轉和揮動的方式,用來砍殺或投擲,其鋒利無比的外緣與敵人接觸,能夠輕易削斷人的首級和四肢。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進入20 世紀,仍有錫克人在戰場上使用輪刃,其技巧和準確度都不下於它的鼎盛時期

也有學者是這麼認為的,這裡的輪是太陽的象徵符號,與古代人民的太陽崇拜有著密切的關係。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繪有cakra的曼陀羅唐卡

然而,當我們將視野放在古代民族和文化大融合的背景中,對轉輪王的輪可能就有一個更加準確清晰的認知。

前面我們講到,Cakravartin字面直譯為“使得輪轉動的那位”,轉輪王的意思就是“(這位王的)戰車車輪經過四方而無人能夠阻擋”,引申出來的含義,就是統治四方、統一天下的意思,用現代網絡語言,實力碾壓有木有?!

因而,這裡的輪就是戰車車輪的意思。

19世紀英國著名語言學家、梵文學者馬克斯·穆勒勒(Max Muller)曾經提出了著名的“雅利安入侵”假說:公元前1500年,操印歐語言的遊牧民族雅利安人越過伊朗高原,穿過興都庫什山入侵了南亞次大陸,他們掌握了馴養馬匹的技術,擁有馬拉戰車和先進的金屬武器,征服了印度河流域的古印度土著。

這個假說在學術上有自己的漏洞,也遭到印度民族主義者的質疑,但是,對照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考古學研究所的德國女學者金布塔斯(M.Gimbutas)的學說,如果排除“入侵”等敏感詞彙,“雅利安人大遷徙”應該還是存在的。

為人們熟知的通常意義上的一次“雅利安人大遷徙”,發生在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前1000年這一時期,赫梯帝國、米坦尼王國以及雅利安入侵南亞次大陸都發生在這一時期。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雅利安人遷徙示意圖

雅利安人在到達印度次大陸之前,已經掌握了帶金屬尖頭的武器,而且擁有兩匹或多匹馬拉著的帶有輻輪的輕便快速馬車。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雅利安人的輕便快速戰車

雅利安民族以輕便馬拉戰車這一軍事技術上的優勢,對可能比起文明程度更高的印度次大陸土著民族形成了降維打擊,征服了一路遇到的大小部落和族群。

如果我們讀一下《梨俱吠陀》對薩拉斯瓦蒂河的一段讚美詩(Rigvedas 7.95.1-2)

,對這一問題可能有更為形象的認知和了解:

This stream Sarasvati with fostering current comes forth, our sure defence, our fort of iron.

哺育我們的薩拉斯瓦蒂洪流滾滾向前,我們鋼鐵般堅固的堡壘;

As on a chariot, the flood flows on, surpassing in majesty and might all other waters.

洪流傾瀉,猶如駕駛戰車,無比壯麗,任何河流望塵莫及!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古希臘的戰車和雅利安人的影響也有關聯,前3000年代末至西元前2000年代初,一支雅利安人進入希臘

轉輪王觀念的最初形成,或許就和雅利安人及其戰車優勢形成的集體記憶有關。

在佛教形成之前,轉輪王所蘊含的元素之一“眾王之王”(King of Kings)和“統一君主”(Universal Ruler)的觀念和頭銜已經在古代西亞、南亞、中亞和中東地區被廣泛使用。

同時,作為轉輪王七寶之一(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的輪寶,也早在佛教之前就已經被使用作為君主的徽號和標誌,如果我們明白了其追根溯源的本質就是雅利安人的一種具有戰略戰術雙重優勢的“大殺器”,對這一觀念和象徵,我們可能瞭解得更加充分和全面。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佛陀第一次說法的鹿野苑,位於今印度北方邦瓦拉納西

當然,佛教對轉輪王觀念的借用和發展是革命性的,作為佛教理想世界的統治者,轉輪王被增添和很多新的內涵和價值觀,他以正法來進行統治,以十德來教化人民,金輪王、銀輪王、銅輪王、鐵輪王四種轉輪王中,“王四天下、無與倫比”的金輪王不用發令,四方自然臣服是最高的境界,而鐵輪王需要親自征伐其他國王,使用武力後他們才會降服,是被放在相對低的地位的。

前面提到,除輪寶外,轉輪王的七寶還包括白象寶、女寶、馬寶、珠寶、主兵臣寶、主藏臣寶,這些都是表明君主身份和職能的器物和符號,其主要當然是象徵意義,但馬寶、主兵臣寶和輪寶一樣,都在一定程度上與軍事有關,從某種意義上也反映出佛教對俗世的政治關懷,是現實的也是尊重實際運作的邏輯的。

而輪王七寶這個七寶,也和《阿彌陀經》、《般若經》、《法華經》中提到的各種七寶一樣,逐漸從佛教詞彙演變成了日常語彙,徜徉在現代生活之中。

何為轉輪王?“王四天下、無與倫比”和雅利安人的大殺器

七寶因為佛教的影響,在廣泛的範圍內成為寺名、地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