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輞川因王維而聞名遐邇,王維因醉心輞川的美麗而定居於此,從而留下了眾多傳誦至今的田園詩作和書畫作品,被後人所敬仰。二者究竟誰成就了誰?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倒也不好妄下斷語。只是其在輞川隱居生話期間,留下了太多的足跡、遺址和傳說,吸引著人們去探索、去尋訪。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因職業原因,十數年間往返於輞川,難以計數。走遍大小幽峪,識人無數,唯一人印象頗深,交往甚密。其人便是李老師海燕先生。

李老師七十有五,銀髮飄然,面略黑而泛紅,身單薄而精神灼爍。手粗糙青筋畢現,腳步緩而有力,若非鼻樑上一架金絲眼鏡透出些許書卷氣,實與當地農人一般無二。李老師和家父乃同窗好友,返鄉後又從事同一職業。不同的是家父因其他原因未能繼續教書育人,而李老師畢生付心血於教授,桃李無數。如今退居山林,痴迷於輞川山水,醉心於王維詩畫探究,幾年下來頗有收穫。

前日去李老師處討要奇石,烹茶對飲之餘聊起輞川與王維,先生知道我有王維情結,當下言道有王維遺蹟一處,是否陪他前往,我便欣然允之。

翌日,約先生一到驅車前去輞川新村。剛進新村,先生要我停車,言道此行路途險峻隱秘,需邀一友充作嚮導方妥。旋即轉身沒入一片松林之間,少頃攜一人大步歸來。來人年約五旬開外,身著淡藍色上衣,略長。腳登軍用膠鞋,腰束布帶,手執彎刀,下著褐色軍訓褲。身材不高但很健碩,雙目隱隱透著精光。好一條漢子,我不由得暗暗驚歎。

圖:左為李海燕,右為段廣民

來人姓段,名廣民,退伍軍人。雖退役已久,但軍人的氣質猶存。我雖然對前往的路途一無所知,但有段大哥相伴前往心頭自然欣喜。

一行人棄車前行,地勢由東向西緩慢增高,坡上權木茂密,似有小溪隱於內,側有農田,籬笆圍之。農人縛稻草人置於其間,山風拂過微微晃動,倒有幾分與真人相似,驚得鳥兒不敢靠近。三兩百米過後,山坡陡然難行,很是吃力。只見在前面開路的段大哥鑽進林間,很快拿著兩根結實的木棍跑回來了。原來他擔心路滑難行,給先生和我每人做了個手杖。我自忖身體強壯,但礙於大哥的熱心,還是伸手接過並感激向段大哥笑了笑。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一行人沿山脊攀登,左手邊是大萬山的背陰處,林木茂密,幽深不可測。右手邊就是有名的大萬溝,附近的山坡上野花競相綻放,溪水邊蜜蜂飛繞,幽香陣陣,風光旖旎好不愜意。向遠方眺望,山巒起伏,松林墨綠,一望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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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脊上由於風疾土質貧瘠的緣故,少有雜草,偶有樹木也頗為稀疏。平日農人挖藥砍柴多經過此處,再加之牛羊踐踏日久,似有路徑可尋,並不難行。道路蜿蜒盤旋,曲折千回,十分陡峭,山石風化後散落一層厚厚的沙礫,加雜著乾硬的羊糞粒光滑異常,稍有不慎就會滑倒。此刻,段大哥為我們預備的手杖方顯示出它的實用了,不由得為段大哥豐富的登山經驗而折服了。

行至一坡勢稍緩之處,眾人相挨坐下,小憩片刻。站立此處回望,輞川葫蘆形地貌盡收眼底。東邊的山峰疊翠連綿,六郎關、草坪、大坡堖隱隱約約環繞於輞川背後,西邊的大萬山、遊風嶺、欒家瀨、鹿柴像一排衛士,把輞川緊緊護衛。山腳下民居井然排列,粉牆岱瓦,田陌相通,炊煙低繞,恬靜安祥。省道、國道如驕龍穿梭而過,給淡然的輞峪勾勒出兩筆絢麗的迷彩。山風輕掠,不經意間鑽進衣背,一般愜意直透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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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再次上行約數十米,段大哥說現在不能再向上攀登了,需向左直行。言罷一頭扎入密林中去了,先生居中,我隨後跟進。直到此時,方知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林中藤蔓糾纏,樹枝蔽空,荊棘橫生,目力所能及不過三兩丈光景。只見段大哥一邊辯別方向,一邊奮力揮刀砍路,甚覺吃力。柱杖於地,極目四顧,才發覺山坡之上根本無路,只有邊開道邊艱難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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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摸索著向叢林深處而去,頭頂樹枝相參於一體,碧葉蔽空,藤葛相挽,荊棘雜於其間,因而挪上一步皆甚費力。葉隙間灑落的太陽縷縷光柱,照射在林間的地面,映著枯枝爛葉斑駁陸離,甚覺晃眼。藤蔓抱著樹枝多呈拱門狀,一行人只得屈膝而過,腳底踩上陳年積厚,日漸腐朽的落葉,柔軟虛松頗為溼滑。稍有閃失,人就會滑落下去,非常危險。

李老師年高體瘦,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堅韌異常,由於常年在山間探訪摸爬,早已練就了一身的功夫。倒是我這個年輕後生常常跌倒,還要李老師攙著,甚是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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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密林間上下折返五七百米,汗溼衣衫,氣喘如牛。忽然前面傳過來段大哥的喊聲,方知終於走到地頭了。尋聲望去,三五米開處,隨著段大哥揮舞的砍刀一次砍下,密林間隱隱現出一堵灰白色的峭壁。仔細觀望,此處已是大萬山主峰了,是一個近似七八十度幾乎垂直的山崖,崖面色灰白,高約十數丈。奇怪的是在距地面兩三米處的崖面上,有一處兩尺見方的小石洞,剖面規整,四壁光滑,當系人工所為。

終南別業

王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只是出現在人跡罕至的峰頂,不覺詫異。看我一臉茫茫然,李老師笑了,我恍然大悟這就是李老師所言的王維留下的遺蹟呀。隨著李老師的引導,我一一查看這些微型洞窯,原來這些洞窯並不是一個而是一組!在崖面上由南向北幾乎同一水平線上,一字排列著四五個小洞窯。只是其他幾個處在崖面邊緣的洞窯風化剝蝕比較嚴重,僅剩下一些輪廓尚可辨認,惟有位於正中一個保存相對完好。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我們坐在山石上,看著石崖上的小洞窯,在李老師低沉略帶疲憊的講述中,彷彿回到了古老的唐代,回到了那個年代的輞川……

王維早年於開元十九年(731年)狀元及第。歷官右拾遺、監察御史、河西節度使判官。唐玄宗天寶年間,王維拜吏部郎中、給事中。開元二十四年(736年),調任監察御史,後奉命出塞,擔任涼州河西節度幕判官。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王維在京城為官其間,在藍田輞川山麓修建了一所別業,以修養身心。該別墅原為初唐詩人宋之問所有,青山碧湖,溪谷清幽,其間農舍田陌,池塘牛童,更妙的是欹湖,水面廣闊,煙波浩渺,真乃人間仙境。王維與他的知交好友在度著悠閒自在的、半官半隱的生活。王維混跡官場,出入皇家宮廷,結交達官貴人甚眾。

聞王維輞川別墅業舍館雅緻,欹湖風光綺麗,便登舟逆水紛至沓來。相傳每年正月十五,王維在輞川欹湖舉辦燈會用以款待京城來客,後演變為逢節俱有甚至常態化。為使燈會內容豐富觀賞華麗,王維別出心裁,在輞川周圍五座最大的高山之上,命人琢石為窯,用以置放油燈,並派五位老者值守,待命而燃燈,是為“五老放燈"。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月夜微風,樓船齊聚欹湖水面,桅杆上紅燈高懸,甲板上文人墨客圍桌而坐,舉杯吟詩,拂琴彈唱。歌姬舞者輪番獻藝,琴聲,歌聲,吟誦聲,隨流水四散開去。主客酒意酣暢,歌舞淋漓之時,一聲呼嘯,四周高山之上彩燈一齊點亮,剎那間,山上山下,波光水面,一齊映照的斑駁陸離,五彩絢麗。那些懸掛在船樓上的紅燈籠,尤似一顆顆輕盈的紅色絨球,飄然站於桅杆頂端,似欲乘風飛去,與山上燈盞天上繁星交映成輝。

此刻美景,醉了欹湖,呆了眾生,勝似天上人間。夜深興盡之時,遊客們依著山上的燈盞,沿著醒目的航標,依次順流回京去了。欹湖慢慢的歸於沉寂,唯山上窯裡的燈盞還在默默的亮著,把殘餘的光芒灑在欹湖,靜候黎明的到來。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那些值守燈盞的老人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甚至把生命奉獻給了懸崖上的燈盞。在大萬山的北邊,有一座奇險的山崖,有位老人就從這掉下了百丈懸崖。後來,人們為了紀念這位忠誠的老者,把這裡就叫“捨身崖"。那些放置燈盞的石窯,當然也有了惟妙惟肖的名字,"燈盞窯"。這些故事,這些遺留到今天的燈盞窯,自然就成了傳說,也成為了傳奇。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本文作者下山

山風吹來,絲絲涼意把眾人從夢境中拽回。李老師抬頭看看天色,又擔心大家受涼,隨招呼趕快下山。我走在最後,看著李老師二人的身影已隱入林間,回過頭來又看了看山崖上的燈盞窯,自語道,我們還會回來的!下次再見時,不單單是我們三人,相信會有更多的人來看你。

別了,燈盞窯。

在藍田輞川,探訪唐代詩人王維留下的“燈盞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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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樵夫:本名王剛,絲路曼城藍田出租車司機,熱愛本土文化,愛旅遊,喜好探尋古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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