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宗朱厚熜能繼承皇位這件事,為了故事的完整性,我從他的祖父明憲宗朱見深開始談起。明憲宗是明朝的第九位皇帝,其父便是因為土木堡之變而失去皇位,後來又神奇般地復辟,二次登位的明英宗朱祁鎮。
明憲宗朱見深
父親兩次登基,做為長子的朱見深也是兩次被立為太子。從2歲時第一次被立為太子開始,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就是一個叫萬貞兒的宮女。萬貞兒年長朱見深17歲,隨著朱見深的逐漸長大,他不但對萬貞兒產生了深深的依賴,竟然還對她產生了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懷。亦母亦姐的主僕關係,使正值青春期的朱見深深深不能自拔,朱見深18歲即位時,萬貞兒已經35歲,但是即便如此,朱見深對半老徐娘的萬貞兒熱情卻絲毫不減,佳麗三千,卻只鍾愛萬氏一人。他甚至想立這個宮女做自己的皇后,但是遭到了其生母周太后的強烈反對,朱見深最後不得不做出妥協,僅僅封萬貞兒為貴妃,封吳氏為皇后。這也難怪,除去身份懸殊的因素之外,周太后當時也才僅僅35歲,她和萬貞兒實為同年出生。
朱見深即位後的第二年,萬氏生下一名皇子,得以晉封為皇貴妃。這是朱見深的第一個兒子,他隨即許諾將封這個孩子為太子。但是這個孩子卻在未滿週歲時就夭折了,連名字都沒有取。此後,萬貴妃雖長期專寵,卻始終沒有再懷孕。朱見深的次子朱祐極(生母柏氏)在2歲時被封為太子,但是不久就被萬貴妃所害。
皇三子朱祐樘(明孝宗)從出生到長大成人以及繼承皇位,也是一個傳奇的故事。他的母親紀氏原是廣西一個土司的女兒,因為土司作亂被平息後紀氏入宮做了宮女。一天,明憲宗見到紀氏的美貌之後,留宿一夜,紀氏因而有身。萬貴妃知道後,醋意大發,派人前去為紀氏墮胎。但是這個派去的宮人心善,不忍心做這件事,便謊稱紀氏並未懷孕,只是肚子里長了個瘤子,萬貴妃於是將紀氏貶於冷宮。紀氏悄悄生下這個孩子之後,因為害怕萬貴妃便將孩子交給了太監張敏,讓他將其溺斃。張敏說:“當今陛下還沒有子嗣,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於是悄悄將這個孩子藏匿起來,並小心用米粉哺育。被萬貴妃排擠而廢掉的吳皇后此時也伸出援手,幫助哺育這個孩子。就這樣,朱祐樘艱難的活了下來。
此後6年,在萬貴妃的淫威之下,朱見深竟然再也沒有皇子出生。一天,朱見深讓張敏為自己梳理頭髮,他對著鏡子說:“朕就要老了,卻還沒有兒子。”張敏一聽這話,便將事情的原委合盤托出。朱見深一聽十分高興,隨即派人前往西內去接皇子。
使者來接皇子,紀氏對年僅6歲的兒子說:“你去吧,母親也就不能再活下去了。你去見到穿黃色袍子有鬍鬚的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當朱見深見到這個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兒子的時候,端詳了這個身材瘦小的孩子許久,不禁喜極而泣:“是我的兒子,像我。”隨即派人前往內閣曉諭群臣,次日詔告天下,正式為皇三子取名朱祐樘。不久,紀氏暴斃,有人說是萬貴妃將其謀殺,也有人說是紀氏自縊而亡。張敏非常害怕,隨即吞金自殺。
幾個月後,朱祐樘被正式冊立為皇太子。周太后擔心孫子再遭萬氏的毒手,遂將其抱養在自己的仁壽宮,這樣朱祐樘才慢慢長大。直到朱祐樘出生的6年後,皇四子朱祐杬也出生了。此後十幾年間,後宮嬪妃又陸續為朱見深生下了10個皇子,其中一個夭折。
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正月,58歲的萬貴妃去世。萬貴妃是明憲宗朱見深這輩子唯一真愛的女人,他說:“貞兒不在人世,我亦命不久矣。”半年後,年僅41歲的朱見深病重,不久即追隨萬貴妃而去。
明孝宗朱祐樘
18歲的明孝宗朱祐樘即位後,勤於政事、任用賢臣,在他統治的18年內,社會矛盾緩和、百姓安居樂業,被後世譽為“弘治中興”。
明孝宗自幼隨母親在宮廷迫害中長大,後來雖然被封為太子,但是母親卻被萬貴妃謀殺,他也時常遭受來自萬貴妃的威脅,其中的磨難和艱辛是可想而知的。後來接受了良好的儒家思想教育,使他逐漸養成了極高的修養,為人寬容大度、溫和善良,即便是對待自己的仇人也是如此。他即位後,有人上書請求治已死的萬貴妃之罪,並株連其家人,對待這樣一個殺母仇人,有誰能將其放過呢?明孝宗做到了,其胸襟真不是一般人可比擬的。
明孝宗除了在政績上是一位比較優秀的守成之君外,還有一點也被後人津津樂道,那就是他一生只娶了張皇后一個女人。這一點,對一個成年健康的皇帝來說,不但前無古人,而且後無來者,其中原因據史料分析也是比較複雜的。有人說朱佑樘因為看慣了後宮嬪妃之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他不願這樣的事情在他身邊再次發生,所以終身沒有再娶一人;也有人說張皇后的確賢良淑德,深得其心,二人伉儷情深。對於此類的說法,我表示只能呵呵了,實際上朱佑樘對張皇后可以說是有些懼怕,二人的關係簡直就是憲宗和萬貞兒的翻版。張皇后兩個弟弟的囂張跋扈,張皇后不但不嚴加管束反而一味袒護,當面斥責辦案的大臣。而孝宗當著張皇后的面也只能跟著斥責大臣幾句,等張皇后氣呼呼的走後,卻反過來對兩位大臣說好話,還各“行賄”了50兩銀子封口費,可惜這件事情還是被傳了出去。
也許是幼年的經歷讓他有些先天不足,成年後他的體質就一直不太好,明孝宗36歲時便駕崩了。他與張皇后只生下了兩個兒子,長子便是奇葩皇帝明武宗朱厚照,次子在1歲時即夭折。
說到此處,不能不說說孝宗和武宗年間的鄭旺妖言案。孝宗和張皇后成親後,很長時間都沒有產下子嗣,讓很多人懷疑張皇后可能不會生育,直到弘治四年朱厚照出生。但是不久坊間卻出現了一種流言,說朱厚照並不是張皇后所生,而是孝宗和一個宮女鄭金蓮所生。剛開始的時候,孝宗對此流言並沒有理會,直到弘治17年為了兒子以後江山的穩固,孝宗才出手嚴查。結果最後查出來謠言的始作俑者是鄭金蓮的父親鄭旺和一個太監劉山。也許是為了不讓別人知道內幕,孝宗親自審理了此案,最後劉山被殺,鄭旺被囚,鄭金蓮被送入浣衣局。此案正是因為鄭旺在外滿世界吆喝搞得滿城風雨,按理說最應該被斬,但是其處罰明顯是偏輕的。
武宗即位後,鄭旺被無罪開釋。出獄後的鄭旺不但不閉嘴,反而更加宣揚此事,還說自己的女兒鄭金蓮雖然在浣衣局,實際上卻過著太后般的生活。從以上的種種跡象來看,朱厚照極有可能就是鄭金蓮所生,否則鄭旺不會這樣肆無忌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但是朱厚照此時為了證明自己即位的合法性,已經不可能再讓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外公再繼續胡說下去了,最終不得不將其處死。
明武宗朱厚照
明孝宗死後,明武宗朱厚照毫無懸念地繼承皇位,年僅15歲。對於此人的所作所為,史書上正反兩方評價不一:正方認為他平易近人、心地善良,在很多大事的處理上果敢剛毅,有聖君風範,例如彈指間誅劉瑾、平安化王之亂、平寧王之亂(《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背景)、大敗蒙古小王子(親征、應州大捷)等等;反方則認為他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好玩、貪杯、尚武、好色,荒淫暴戾、舉止怪誕,是個無道昏君。
綜合正反兩方,我認為他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一個有功於社稷的人,一個心性不算成熟的人,一個沒有脫離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把自己玩兒死的人。
正德十六年(1521年),因為貪玩落水引發肺炎,年僅31歲的明武宗朱厚照駕崩於京師豹房。關於豹房的用途,一方認為是武宗處理政務和軍事決策的場所,另一方則認為這裡就是他日夜行樂的淫窩。年代久遠,史書又語焉不詳,後人也只能猜測。但是有一點,那就是明代後期皇帝均不是武宗的後代,加上清朝對他的汙衊,所以對他的評價,多有不公之詞以顯示本朝之君的聖明是肯定有的。
生性風流且閱女無數的明武宗朱厚照死後竟然沒有留下子嗣,有人認為是他服用春藥,縱慾過度所致,這個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了。武宗在彌留之際,首輔楊廷和便向他詢問了關於繼承人的問題。按照“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傳統,皇位的繼承人只能在武宗的近支宗族中尋找。武宗本人已經是獨生(唯一的弟弟夭折),所以只能向上一代在他的父輩兄弟中物色合適的人選。明孝宗朱佑樘是明憲宗的第三個兒子,他的四弟便是興獻王朱祐杬,他這一支是距離武宗最近的親人。武宗辭世當天,他的堂弟,也就是興獻王之子朱厚熜被正式確立為皇位繼承人。
在武宗去世的兩年之前,興獻王朱祐杬已經離世,所以現在的興王(封地在湖北安陸州,今鍾祥)是他的兒子朱厚熜。準確地說,此時的朱厚熜其實還沒有繼承興王的爵位,因為他的父親僅僅才去世兩年,按照禮制,他應該服喪三年才可以正式繼承王位。武宗在死前是知道這些的,所以他特命朱厚熜提前除服繼承王位,然後入繼大統。“(正德)十六年三月辛酉,未除服,特命襲封。”(《明史·本紀·卷十七·世宗一》)
明世宗朱厚熜
明世宗朱厚熜即嘉靖帝,他是明朝歷史上第二次藩王成功入繼大統的案例(前次為明成祖靖難奪位)。朱厚熜在進入京城之前,便與以楊廷和為首的正德舊臣在禮儀上產生了第一輪衝突。楊廷和等人認為朱厚熜應該以孝宗太子的身份按禮儀即位,但朱厚熜卻認為遺詔寫的是讓他以興王的身份“嗣皇帝位”,而不是以皇子的身份。雙方僵持不下,最後在張太后的催促下,朱厚熜以興王的身份即皇帝位,改元嘉靖。
嘉靖帝即位後不久,他和楊廷和等大臣圍繞誰才是他在宗法上的父親(皇考)的問題展開了歷時3年半的爭論,史稱大禮儀之爭:嘉靖帝認為,自己應該尊生父興獻王朱祐杬為皇考,以明孝宗朱祐樘為皇伯考;而楊廷和等人則認為嘉靖帝應該尊明孝宗為皇考,而以其生父為皇叔考。這個問題簡單點來說實際上就是朱厚熜究竟有沒有過繼給自己的伯父明孝宗。很明顯,這件事此前是不存在的,嘉靖帝並不是事先成為明孝宗的太子養於宮中,然後即位,而是以藩王身份按照武宗的遺詔“嗣皇帝位”。
其實這件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只要你朱厚熜自己做皇帝就行了,何必在乎已經死去的父親的虛名?(光緒帝和嘉靖帝即位的關係如出一轍)群臣的爭議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因為禮法如此,事先沒有過繼,死後就不能過繼?但是偏偏嘉靖帝就非要較這個真,要爭這個虛名,實際上他是想以此為契機樹立自己的權威,爭奪統治權。
最後,嘉靖帝以粗暴的方式(左順門案)結束了這一場歷時3年半的的爭議:首輔楊廷和罷歸故里;四品以上官員86人停職待罪;五品及以下官員134人下詔獄拷問,後16人被當廷杖斃。此事發生後,涉事官員紛紛緘口,不再發聲,大禮儀之爭以嘉靖帝的獲勝而結束。嘉靖帝以這樣一種方式,牢牢地掌握了屬於皇帝的大權,從此開啟了長達45年的嘉靖王朝。
綜合來看,嘉靖帝之所以能夠繼承皇位都是因為他的伯父明孝宗朱佑樘僅僅只有一個兒子,而這個唯一的兒子不但身份有點爭議,還把自己給玩兒死了,最終致使皇位落於旁支。整件事情最大的責任人除過武宗之外,當屬明孝宗和張皇后這對可悲的模範夫婦,實際上他們也是皇位轉於旁支的最大受害者。張太后在嘉靖帝時期的待遇也逐漸降低,大禮儀之爭後,她從聖母變成了伯母,兩個囂張的弟弟被嘉靖下獄,她苦求無果一病不起。不久,一個弟弟死於獄中,張太后死後,另一個弟弟也被嘉靖帝處死。
閱讀更多 欄杆拍遍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