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這回事

命運這回事

關於命運這個話題,每一個人都應該會有不一樣的理解,也都知道“命”和“運”其實是兩個不同層級的概念。“命”與“運”可以交織差別,由此綜合成每一個人的千差萬別的“命運”,其差異帶來不同的人生際遇,古往今來,衍生出每一個人、一群人的富貴卑微,悲歡離合的生命組合。

我把“命”定義為一種先天確定而後天不能改變、也難以抗拒的一種定數,比如一個人的出身,TA的父母與兄弟姐妹,TA生下來是男是女,TA出生時的時代背景、社會關係、自然條件,等等,就是後天不能更改的定數,這就是命。而先天的“命”的不同,會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後天基本的人生際遇,時間的單維度流向,生命的唯一性,成為每一個人生命軌跡初始的“約束條件”,“遵命”即是順乎天意。因為無法改變,大部分的人實際上也都接受這些條件,把它作為一個無須證明的公理,成為一種無意識的自覺。比如對男女生理角色與社會角色的順從與執行;生在21世紀和平時期限,不會有人去幻想靠打仗成為軍事家,因為不打仗了;天生聾啞的人,不會想著去當歌唱家;天生而瞽的人,不會幻想著去當畫家,如此等等,就是知命、遵命。誰要是不遵從,那一定是自尋煩惱,有試圖去改變的,準會碰得頭破血流而不會成功。

“運”則是與“命”不同的一種人生際遇的影響要素。我的理解是,“運”應該是一種概率,這種概率有可能是隨機偶然發生,也可能通過人為的主觀有意所為而發生,這使得“運”有了天命的成分,也有了人為努力可以部分塑造的成分。偶然性可能是毫無因果關聯的“或然性”,純粹就是一種自然的白噪聲,是一種完全的天命,有的則可能是與“命”有關聯的一種“或然”與“必然”相伴的事件,此時,“運”便可以認為是建立在“命”的基礎之上的,一種“天命”,或者“人命”。而沿著後一種可能延伸,運有時也可以由自己經後天的某種努力(刻意運作)而改變,於是有說,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這裡我們只討論結果,不說條件。

由是,“運”可以說由多種複雜成分所組成,有天命,有人命,有個人自己與外界互動過程中的偶然發生,也有主觀刻意所為而致,這決定了某一種相同的“命”,卻有著各種不同的“運”與人生際遇。比如出身是一種命,但出身相同的人有各種各樣的不同的人生際遇過程和結果。由是也可以說,“運”是一定的社會條件,有天意的成分,順乎天意也是一種選擇,但對心有不甘者,也可以通過主觀努力抗爭,去改變。

理解了命運,我們就可以更好地順乎自然,遵從本意,更主觀的正確認識,順“命”,但努力改變“運”,追求更好的“運”。這是有抱負者的一種正確選擇。這也是一種智慧。

統一地說,“命”之不可強求,“運”卻可以改變。但改變當然也有難處,外部條件的不確定性以及個體的本性難移,決定了這種改變的不易。所以許多成功人士將自己成功的原因歸於“命好”或者“好運”。於是,經濟學大師富蘭克·奈特在人生成功的決定要素進行排序中,就將出身(實際就是“命”)放在第一位,其次是命運(實際即是指“運”),再次才是努力和選擇。生命的過程之不可強求,人生只能在約束條件下選擇,越是省悟的人越會有此體會,以奈特的智慧有此感慨。——須知,奈特本人是20世紀最有影響的經濟學家、也是西方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作為芝加哥大學教授,他一生培養出了像弗裡德曼、斯蒂格勒和詹姆斯·布坎南等著名的經濟學家和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時間的單向流動,生命的單一性,對應選擇的多樣性,使生命本身充滿著缺憾,但卻也公平。

就前者而言,一個人一生歷程即便是天才,也難以同時兼任眾多的職業角色,而且在同一時空,無法分身去同時做兩個事;就後者而言,選擇的唯一性對每一個體構成公平,而且每一個選擇都可以體會到快樂,這是一種更宏大的命數安排。比如當你去理髮的時候,你發現理髮店的理髮師傅快樂、簡單的生活,每天與不同的人們談論家長裡短,甚至世界大事,那種由生命本身溢出的單純的寧靜和快樂常常會令人感動。一切簡單的,符合自然與健康之道的,利已同時利他的生活,都是一種幸福體驗,一種不一樣的生命際遇,並且沒有高低之分。從這個意上說,省長與總統有自己的快樂,但農夫在藍天陽光下幹了一天的活之後,在樹陰下乘涼,喝一懷清水,與同伴聊聊天,或排隊去買一份快餐,喝一口小酒,這種發自於自然本能的、平民的簡單快樂,總統與省長卻難以享受得到;以科層與世俗觀念論,總統有總統的快樂,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快樂,可能是當了總統會失去了平民的簡單的快樂,當然反過來也一樣,農夫也體會不到省長、總統享有的名望、威嚴、對資源的掌握、自我追求的實現,等等所帶來的那份快樂。

我常常把人生比喻為爬山,不同的“命”可以比作不同的起點,有人的起點是在山腳下,有人起點在半山腰,有人起點在山頂。山腳下、山腰間的人往上爬,山頂上的人往下行,其後在不同的運勢下演繹各自不同的人生,卻都同樣可以充滿快樂。

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約束條件,淡定地走自己的路。因為,快樂並不在于山的高點或是低點,更在於對行走過程的體驗,以及沿途欣賞到的風景,和自己內在的心境。如此,我以為,對於社會,這才是健康的狀態,對個體而言,這才是正確的態度。

關於投資,可以籠統地說,大勢國運是“命”,個人努力是“運”;起點不同是“命”,各自際遇作用之下的過程結果是“運”,命、運各不相同,原理卻是一致,各位對照思考吧。

關於命運,最後引述馬基雅維裡在君主論裡的一段話,給希望改變人生際遇的人們提供啟發。也以此結束這一討論:

 “我不是不知道,有許多人向來認為,而且現在仍然認為,世界上的事情是由命運和上帝支配的,以至人們運用智慮亦不能加以改變,並且絲毫不能加以補救;因此他們斷定在人世事務上辛勞是沒有用的,而讓事情聽從命運的支配,這種意見在我們這個時代就更覺得可信,因為過去已經看到而且現在每天看到世事的重大變幻遠在每個人的預料之外。

考慮到這種變幻,

有時我在一定程度上傾向於他們的這種意見。但是,不能把我們的自由意志消滅掉,我認為,正確的是:命運是我們半個行動的主宰,但是它留下其餘一半或者幾乎一半歸我們支配。我把命運比作我們那些毀滅性的河流之一,當它怒吼的時候,淹沒原野,拔樹毀屋,把土地搬家;在洪水面前人人奔逃,屈服於它的暴虐之下,毫無能力抗拒它。事情儘管如此,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得出結論說:當天氣好的時候,人們不能夠修築堤壩與水渠做好防備,使將來水漲的時候,順河道宣洩,水勢不至毫無控制而氾濫成災。

對於命運,情況正復相同。當我們的力量沒有作好準備抵抗命運的時候,命運就顯出它的威力,它知道哪裡還沒有修築水渠或堤壩用來控制它,它就在那裡作威作福。”

語見尼利洛·馬基雅維裡《君主論》第二十五章,“命運在人世事務上有多大力量和怎樣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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