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改制，卻讓我們顯露出本心
作者丨曲丹煬
中隊裡的黃金剩鬥士，老班長大倪，眼瞅著奔三的年紀，終於鐵樹開花，談了個女朋友。不談不打緊，這一談，部隊上下頓時瀰漫起了一股“戀愛的酸臭”。每天，大倪的土味情話通過手機，撩著另一頭姑娘的心，也辣著中隊裡一幫子單身狗的耳朵：“你知道我的缺點是什麼嗎？缺點你。”“我最近有些心塞，因為心裡塞滿了你。”粉紅色蘑菇雲從鐵面班長大倪嘴裡吐出來，殺傷力有如核彈爆炸，炸得一群血氣方剛偏又沒著沒落的大小夥子們紛紛空了血槽。
看著大倪春風得意，老張急得嘴角上火。可聽聞老張的相親軼事，大倪的心裡也打起了鼓。“消防改制”這個詞，在愛情面前突然變得有如洪水猛獸，讓這些個早已“上交給國家”的男人，心裡擰巴了起來。
舒婷在《致橡樹》裡這樣寫愛情：你有你的銅枝鐵幹，我有我紅碩的花朵，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
於是改制之際，有些愛情傲然凌霜。中隊指導員與妻子，是出了名的紅門伉儷。指導員一米八幾大高個兒，帥氣挺拔，是與水火為伴、血汗同行的鐵骨男兒，妻子膚白貌美，短髮幹練，是生命安全防線前的巾幗紅妝。堅守崗位是職責所在，有召必回更是使命擔當。同一座城裡上演著“異地戀”，雙腳丈量過轄區毫釐，就偏偏走不進自己家裡的方寸天地。都說一個軍人半個家，兩個軍人沒有家，他們的家，在彼此電話裡的一句問候中，在一個月屈指可數的幾次相聚中，在水中，在火中，在身上莊嚴的橄欖綠中，在視頻通話裡，牙牙學語的孩子那一句“消防員”之中。
香自苦寒來的愛情，洪水猛獸也無法撼動分毫。
於是改制之際，有些愛情細水長流。班長老隗，軍功章上至“二等功”，下至“A級安保之星”，可他最寶貝的軍功章，是他的妻子，“最美軍嫂”小慧。在消防改制消息四起之時，小慧在我們支隊“軍功章背後的故事”軍屬故事會中講述了他們的愛情故事，她這樣形容她的丈夫老隗——“薄情”。薄情嗎？薄！定好的婚禮，發出的請帖，說推遲就推遲，一個安保離了你老隗，難道就轉不動了嗎？可根植於血液裡的魂，讓老隗雙腳紮了根，往火線一站，便再也挪不動分毫。跋山涉水跨過1000公里來到丈夫駐地，想著可以常伴其側，卻仍然是孤枕難眠。一個人裝修新家，一個人掛號看病，本該是備受呵護的嬌妻卻要做女漢子，丈夫變成了婚姻裡的神秘嘉賓。我記得那天張慧在臺上，用篤定的語氣揭露著丈夫的薄情，而那一刻，身後的投影幕布上是火紅戰車雪白婚紗，兩人在中隊營區裡，在一群戰士的簇擁下定格擁吻，我再收回目光去看臺上張慧的表情，淚光盈盈，那是情深所至。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我仍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世間的愛情眾生相，一旦沾染上軍綠色，便成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大連新港爆炸，張良犧牲，那天，正是他與新婚妻子李娜約好拍婚紗照的日子；蕭山火災，尹進良犧牲，他的妻子王偉娜在農曆十二月二十九這一天，住進了尹進良原來住的宿舍，為的是實現他們原本打算在老家擺完酒席後，趕在這天回到中隊值班的約定；石景山喜隆多商場火災，劉洪魁犧牲，妻子門樾始終不願相信他的離去：“洪魁在單位呢，在上班，他忙，我會等他”；天津港大爆炸，尹豔榮犧牲，他的妻子羅守燕曾將親手繡的鞋墊墊在了他的解放鞋裡，直到最後犧牲，他再也沒取出過。這錐心的刺痛，因為融入了軍裝的血肉，而天地失色。
那些翹首以盼的姑娘，愛的又何嘗只是這一身軍裝，她們愛的，分明是軍裝包裹下的靈魂，是每天早上天沒亮，便爬起來一遍遍將被子磨出稜角的那一個，是隊列訓練中，身板挺得最直，口號喊得最響的那一個，是單槓場地上，雙手掉皮掉肉都不願撒手的那一個，是火場前線，身體微微發抖，卻仍將水槍抱得最穩，衝得最前的那一個。這樣的靈魂，被水火錘鍊成鑽石的模樣，縱使編制易，軍裝改，仍是恆久遠，永流傳。
這天，因為救火失聯了4個小時的大倪在電話裡迎來了女友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聽著女友焦急和帶著哭腔的關心責怪，大倪心裡一動，再沒忍住吐出了自己憋了好多天的顧慮。那通電話，大倪的話頭像開了閘的洪水，從聚少離多的現狀，講到改制後未來的諸多不確定，直講到女友破涕為笑，忍不住把大倪打斷。“下次休假的時候來我家吧，我爸媽想見見你，”女友頓了一下，接著說，“哦對了，什麼時候有空把你那個戰友老張叫出來一起吃個飯，我有個姐們兒，特迷消防兵。”
“消防改制”這個洪水猛獸，悄悄開始冰消雪融，顯露出本真的初心。因為——
“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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