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磊通完電話不多久，部隊的熄燈號就吹響了。我躺在床上，柔柔的月光輕輕的透過窗戶灑了進來，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在農村長大，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家男兒，入伍的時候自然容易適應部隊裡的生活。父親常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部隊雖苦，但也算不上苦，我一吃就吃了7年，慢慢地也嚼出了甜。
轉了士官那年，我得到部隊批准，同意給我10天的時間回家探親。快3年了，沒有回過家，那種歸心似箭，怕是很多人都無法體會出我內心的激動。我開始回想，回想在每一次半夜三更，夢縈在家鄉的老槐樹底下乘著涼，父親眯著眼兒，喝酒的樣子。對，就是眯著眼兒，喝酒的樣子……
走進商店，我想起兒時，電視上播著五糧液的廣告，父親笑道，咱家的娃兒，哪天要是出息了，能讓爹喝上這酒，也就滿足嘍！那時還小，不知道啥叫出息，傻傻的對著他笑。回想起來，眼睛一熱，我終於明白，參軍那年，父親送我的那一刻，追著火車，不停喊著，到部隊好好幹，一定要好好幹！這其中包含了多少父親的期望。
我重重地將1000多元拍在了收銀臺上，提著兩瓶五糧液，頭也沒回地走出了商店。浮躁，永遠像是給我這樣年輕的人最好的詮釋，試想，父親真會喝這五糧液嗎？知父莫若子，父親的性格，我實在熟悉不過，啥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換句話說，窮人吃苦，富人才能享福。可以肯定的講，他是絕對不會喝這麼貴的酒，非得讓我拿回去，跟店家好好商量，把酒退了不可。沉思片刻，我又重新回到店裡，買了兩瓶大容量的礦泉水，才匆匆朝車站趕去。
家鄉的老槐樹依舊還是那顆老槐樹，不知是時間的摧殘，還是12月的風吹得太厲害，老槐樹明顯滄桑了許多。過了槐樹就是家門口了，看著軍裝，又看著我，母親激動不已，輕聲唸叨：“娃兒瘦了不少，娃兒黑了不少。”我看著母親，少許青絲已染成了白髮，無情的歲月在母親的臉上刻下了一條條印記，眼角的皺紋，微微溼潤的眼眶。我鼻子一酸，忙上前安慰道：“媽，我這不是挺好的嘛。”父親則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結實，結實，有出息了，咱娃兒的兵沒白當呀！走，一起回家吃飯。”
家中，還是我當兵那會兒的樣子，只不過變得陳舊了許多，這幾年裡，父母過得是多麼節儉，多麼的不容易，想到這，鼻子又是一酸。片刻，我拿出了那裝滿五糧液的礦泉水瓶，說道：“爸，兒子給您帶了瓶部隊那兒的特產‘老白乾’，雖說這是‘散酒’，但當地人說過，這酒不僅便宜而且特別的香，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了兩瓶，今晚您也嚐嚐吧！”說著便倒上了，父親咪了一小口，“嘖嘖”地說有勁，那酒烈得仿似冬天裡的一把火，暖紅了父親的臉，我看著父親，也傻呵呵的笑了，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兒時，說要給父親買酒的樣子，眼睛不禁一熱。我開始給父親說起了當兵兩三年來的酸甜苦辣。當說到自己被領導表揚的事情時，父親也跟著高興起來，一邊喝著“老白乾”一邊在母親面前唸叨：咱娃兒這是長大了，有出息了；當說到自己吃苦受累的事情時，父親便默然，許久後才說：苦中有甜，苦中有甜啊……
去年，在別人的介紹下，我跟村頭家的小磊結了婚，儀式很簡單，用小磊的話說，都是村裡人，不需要太多花哨。父親高興至極，說我大出息了，我也由衷的感覺到，像小磊這麼賢惠、善解人意的女孩，我還有什麼理由不感到幸福和滿足呢？
夜深了，窗外的月光依舊輕輕的灑在我的床上，叫我睡意全無。晚上我和小磊的通話依舊在我耳邊迴響。“咱家的地收了，父親腰不好，大伯和三叔過來幫忙的，父親拿了你買的散酒來招待他們，說是咱娃那邊的特產。大伯和三叔一直誇這酒好，說著實的香。這幾日我見父親天天掛著這酒壺，怕是那壺早已經見底了，還不時嘮叨不停。哎！我也沒聽得太清楚，回頭你再捎個兩瓶那酒寄回來成不？”我應和著說：“好。”掛完電話，內心許久不能平靜。我知道，父親哪裡是想喝那“酒”了，父親那是想他的娃了……
我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這輪高高的明月。月還是這輪明月，掛在高空，定是與家鄉的一樣美。夜風微微的掃過眼前的樹枝，輕輕作響，油然讓我想起“樹欲靜而風不止”這句古話來，我親愛的父親啊，我何曾不想念家鄉，不想念您啊。使命如山，固守邊疆，我又何曾不想與您共賞這明月，再乾一杯這“老白乾”啊！對不起父親，請原諒兒子善意的謊言！（江蘇武警 楊玉崗 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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