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健:收徒

圖丨曹新慶

老王是個修鞋匠。雖說這營生不大體面,可大小也算個技術活。雖說如今生活好了,修鞋的少了,可給皮鞋上個鐵掌,不也從一塊錢漲到了兩塊嗎?修鞋這營生,腦筋傷不著,力氣費不大。老王知足,也常樂。

孫健:收徒

老王修鞋有絕活。凡他修過的鞋,整雙鞋穿爛了,補丁也完好無損。況且,你還找不出縫補過的痕跡。整條街的修鞋匠大都改了行,成了擦皮鞋的,賣皮鞋的。唯有老王靠這手絕活,硬是支撐下來。真是不簡單!

近幾天,正在高中讀書的兒子,整天追著老王要復讀機,說是再不買,外語課就到門外“站崗”。兒子像一條又滑又嫩的水蛇,把老王纏得氣都喘不過來。於是他找了點兒空閒,去給兒子買復讀機。

老王很疼愛兒子。因為自己是修鞋匠,兒子在學校就矮了別人半截,老王常為此愧疚。因此,他對兒子從來都是有求必應。只是近幾天,老王忽然心血來潮,想收個徒弟,把修鞋的絕活傳下去。讓老王始料不及的是,人家一聽“修鞋”兩個字,掉頭就走。老王為這事正鬧心,也就沒顧上兒子。

正午的陽光火辣辣的,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老王抻著脖子,沿街尋找賣復讀機的店鋪。

老王正走著,猛然感到後面好像有個人跟著他,急忙回頭一看,身後果然站著一箇中年男子。男子衣衫破舊,模樣寒酸,穿著比乞丐好不到那裡。

老王愣愣望著對方,滿臉疑惑,問:“你有啥事嗎?”

聽了老王的問話,男子無半點反應,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老王,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用右手不停在胸前划著“十”字。這一下,老王倒糊塗了,又連著問了幾句,男子仍沒理睬他。

老王正發愣,男子卻惡虎似的,撲過來,一把搶走老王手裡的包。隨後,男子兔子似的,跑沒了影。

包裡可有三百多塊呢!老王驚呆了,一時竟忘了喊人,也忘了追趕。

“看著挺老實的,咋還搶包呢?”老王一屁股蹲在地上,兩手緊抱住腦袋,任憑臉上的熱汗吧嗒吧嗒滴在路面上,摔成碎末。

就為這件事,老王樂不起來了。他耷拉著腦袋,兀自守在修鞋機旁邊,一邊剪著一雙女式皮鞋落下的線頭,一邊惡狠狠地罵:“剪死你個搶包賊!看你還敢不敢搶包。”

老王把修好的皮鞋放在腿上,用布來回抹,直到擦出光亮,才小心翼翼地放進身後的木箱。他長嘆一聲,修鞋機又“咔咔”地響起來。同時,收音機裡也準時唱起京戲。老王只喜歡這兩種聲音,道理很簡單,“咔咔”聲能讓他賺到鈔票,京戲讓他幹活不覺累。

驀地,京戲戛然而止,旋即換成了一位女播員甜美的聲音。

孫健:收徒

老王正打著補丁,拿鞋的手猝然顫抖一下,像被鋼針紮了似的。老王四下看了看,慌忙收拾起滿地的物什,然後急匆匆地離開了。

公路上來往的車輛,比以往似乎多了許多,整個市區看起來也比往常忙碌。

老王急匆匆來到附近的一個站牌邊,等了很久,才擠上一輛市交車。大概走得太急的緣故,老王腰上還扎著修鞋時的圍裙,圍裙上沾滿了油汙,髒兮兮的,一上車就引來一陣鬨笑。老王面紅耳赤,笑了笑,便一把把圍裙扯了下來。

老王的耳畔又響起女主播焦急的聲音:一對聾啞夫婦因沒錢住院,延誤產期,導致難產,情況十分危急,需立即輸血。病人血型是稀有血型RH陰性,我市的血庫中暫時沒有這種血……

兩年前,老王胃部做過手術,知道自己身上流的就是這種比熊貓還稀缺的血。

孫健:收徒

老王跟登記處的人員急促地說明了情況,一個年輕的護士欣喜地拽起他,越過長長的隊伍,直接來到驗血處。這是老王有生來第一次受到特殊的優待,他臉頰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榮耀。

化驗結果出來了,老王的血型果真符合要求。此時,啞巴丈夫來了,老王驚愕地發現,啞巴丈夫居然是那個讓他憎恨的“搶包賊”!老王狠瞪了啞巴丈夫一眼,然後一個漂亮的轉身,走了。

來到採血處,老王挽起袖子,乾癟的手臂上暴起了幾道青筋,青筋像蠕動的蚯蚓,突突直跳,一根銀白色的針頭紮了進去。

鮮血緩緩流進病人體內……啞巴妻子終於得救,並且是母子平安。

老王自然被電視和報紙“熱鬧”了好一陣子。可熱鬧過後,他依然是個修鞋匠,只是生意比先前更火了!

從此,老王天天偷著樂,因為他終於收到徒弟,就是那個“搶包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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