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楚剧大师沈云陔:楚剧与农民血肉相连

沈云陔,湖北新洲人。楚剧艺术大师,工旦。少年时在乡间学艺,到武汉后,精心研究总结各剧种名家之长,数十年孜孜不倦,形成了沈派艺术,深受观众喜爱。沈云陔早年与楚剧界人士筹组工会,废除封建把头的“包工制”。1927年在共产党人李之龙领导下,成立楚剧进化社,编演有教育意义的新戏;抗日战争期间组织流动宣传队第二队,在四川进行抗战宣传。解放后,他致力于戏曲改革。曾任武汉市戏曲学校副校长,武汉市楚剧团团长,湖北省楚剧团顾问。

追忆楚剧大师沈云陔:楚剧与农民血肉相连

培养提拔新人不遗余力

一天,沈云陔发现了一个跑龙套的青年演员,其父是打小锣的。他正和人 “挖地脑壳”(玩游戏),敏捷的行动,风趣的语音,盘盘获胜。沈暗道,是块料子,从此留意于心。在排演场上,又见这青年偶尔插上几句嘴,出些点子,颇受人的默许。不久,老沈将他列入重点培养对象,专门安排发挥他表演特点的丑角。初次登台并不顺利,把《讨学钱》演砸了,遭观众吼过一回,小青年颜面净失,一蹶不振。沈老给予及时鼓励并查找原因,后在连台本戏《七俠五义》又委以重任——饰演翻江鼠蒋平,尤为难得的是为发挥他“雨夾雪”(汉、黄话相间)道白的特长,分咐编剧特意量身订做地加了一大段台词,演出获满堂喝彩。后来艺术日臻化境,逐渐窜红。接着,对他的培养逐步升级,凡是排戏,带他去当当业余导演。沈老对他的艺术见解,或虚心采纳,或热情引导。后来,这位青年脱颖而出,大展才华。他就是日后乡红遍大江南北的楚剧电影《葛麻》的扮演者、著名表演艺术家、导演——熊剑啸先生。

1949年,袁璧玉和熊剑啸同志,提议开办楚剧女演员训练班,(下简称“女训班”),遇到很大阻力。刚解放,政治清明,人民翻身作主,妇女地位有所改变。但是,形形色色的封建落后思想仍根深蒂固,闲言暗流涌动,更吊诡的是一则汉剧一女演员“踩班子压塌戏台”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人皆骇然。于是乎业内出笼一条不成条文的规矩,即禁止女演员登台,不许她们进城演出。

沈云陔挺身而出,大胆倡议招收艺人之女办学。王若愚,高月楼等同志带头积极响应,纷纷送女报考。然后有:姜翠兰、吴昭娣、丁桂英、高兰珍、徐良英、袁美怡、丁爱琴等陆续录取。这样,楚剧史上第一个培养演员的“娘子军”的民间团体应运而生了。

如何培养出优秀的女演员,事关重大,沈老遵照教育者先受教育的宗旨,首先召开老师开会,统一思想。提出培养又红又专的接班人的口号,要求教戏教人,把好思想、好艺术毫无保留地传给后代。对学生也约法三章,要立大志,勤学苦练,不争名利。他经常语重心长地对学生说:“伢们,学呀,练呀,要兴家立业。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们了……”

果然,她们不负众望,逐渐成为各行当的台柱或“角儿”。以姜翠兰、丁桂英、吴昭娣等为代表的第一代旦行女演员;以张巧珍、张一平、张光明等为代表的第二代生力军,为楚剧空前的繁荣和发展奠定了扎实的组织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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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让人吃亏

那是发生在重庆的亊。在郭沫若的领导下,楚剧“问艺”二队参加抗日宣传活动,编剧高手戴琢章独挡一面,担起赶写连台本戏重任。为打好这场特殊的“抗日战斗”,天天废寝忘食,夜夜伏案疾书。久而久之,人累瘦了,眼熬花了,头发熬白了。可怜他百无一求,只是做梦都想喝点鱼汤。沈云陔不是齐天大圣,却火眼金睛似的,颇有洞穿人内心隐秘的洞察力,立马叫陈剑秋精心烹饪了有黑发明目之神效的鲫鱼汤,端上案头。 老戴狼吞虎咽了个底朝天,末了还恋恋不舍地舔了又舔。于是乎,干劲冲天,灵感大发。

又一回,老戴累得旧病复发,卧床不起。老沈抽出万忙之空,一连几天来到老戴的房间亲切探望,并参加照料护理,端茶递水,扫地擦桌,洗痰盂、倒夜壶。平心而论,这类琐亊、脏活出在夫妻至亲间不是个亊,出在父子骨肉间不是个亊,但出在一般同事、朋友间则可能是个亊。论年龄,沈、戴相仿;论地位,一个领导一个被领导;论名气,一个享誉八方的名家,一个黙黙无闻。但沈云陔却能心甘情愿地做。因为他心目中还是那句老话——人家是文化人唦,您家。

“跟沈老出差,不会吃亏。”这不过是句笑话罢了。然而,戏言谑语中无不赞许之意,从生活小事上关照青年,资助他人,也是沈老一贯遵循不悖的“规矩”。

那是一九五六年,沈老打听到文化部在北京主办全国戏曲演员训练班,便力荐余少君、张漪、丁桂英等同志赴北京参加全国地方戏曲演员训练班学习。临行前,张因家境贫寒,无钱添置新衣。沈考虑到这是去大场合,代表我们的剧种,不能太寒酸。于是,为张借了一套合身的衣服,又打扮一番,这才上路。

进京后,大家学习任务异常紧张,生活也很艰苦,加上对环境的不适应。一到休息日,颇有“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之感。沈老发现他们瘦了,就利用假日带大家逛逛公园,散散心。他对余少君说,人家的姑娘红花雨点,我屋的伢们面黄肌瘦,要补补。于是,把大家带进了全聚德烤鸭店用餐。饭后,众人说,大家“抬石头”(即出分子钱,现叫AA制)。沈老笑了笑说:“莫呐,莫呐,我包了。你们的工资还要养家……”说罢,抢着埋单了。

追忆楚剧大师沈云陔:楚剧与农民血肉相连

视观众为衣食父母

“唉呀!大事不好,观众为戏票打起来了!”

老陈慌慌张张跑到后台对沈团长报告。原来,事情发生在黄冈某地农村,沈云陔带武汉市楚剧团演出的风声不胫而走,传遍十里八乡。剧场票房管理一度失控,剧团人马尚无踪影,戏票即早已抢购一空。两位农民起五更从贾庙赶了几十里山路来看戏,直累的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找到票房管事的苦苦相求未遂,只好来到剧场恳求说:“我们要看戏,冇得票,给你钱。”守门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于是,难免发生推搡拉扯以至差点动起“全武行”来了。

老沈急忙来到现场,止住事态。对那两位观众深表歉意地说:“同志,这事莫怪他们,(指守门人)只怪我们剧团下来太少,演出不多。对不住,我来想办法。”接着,他派老陈从后台搬来仅有的两张化妆用的靠背椅,妥善安排二人看了戏。

第二天,沈云陔召开包括剧场管理人员在内的演出例会,在会上回顾了楚剧草根时代的创业史,其实是“造孽死”。说的是那一年冬天的夜晚,他们的戏班子在红安八里岔演完灯戏后,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双方正要结账时,突然发现乙方负责玩灯的头人失踪,人间蒸发了。甲方人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这意味着原讲好的口头协议作废,包银打了水漂,一切白忙。当大家正精疲力竭,饥寒交迫的危难的关头,是农民、是村里父老乡亲们伸出援手,献出爱心。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家家户户忙个不停。有的送米、有的送菜、有的送鸡,有的送麦酒。并做好丰盛的酒饭,热情款待,还凑齐了应得的报酬。分别时,全村人举着灯笼火把恋恋不舍送到村口,一再要求明年再来。演员们望着那一张张纯朴的脸,似见到一颗颗火热发亮的心,不禁热泪盈眶,连声道谢。

大家听了无不感动。沈云陔又语意深长地对大家说:

“人家要看你的戏,这是巴不得的大好事,么样能往外赶呢?他喜欢你,你就要尊重他。楚剧和农民血肉相连,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永生永世也莫要忘呐……”(作者 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楚剧团编剧 易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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