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師、痴漢、水管工,這位瘋狂哲學家說,你可能看的都是假「A片」

在這個影像信息氾濫的年代,“性”的隱蔽性和禁忌性隨著社會的開放變得愈發透明。

承認吧,我們與“性”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往往不是“真軍實戰”的啪啪啪,而是間接感知於影像的性刺激

我相信很多人馬上會想到各種類型的“愛情動作片”了。我也是。

女教師痴漢人妻水管維修壯漢”,看到這些字眼,你會想起什麼?

這些角色都是情色片裡的職業/身份角色。但在未加修剪的性交表象下,粗糙的情色影像似乎總還披著一層荒唐的、與現實邏輯完全相反的敘事。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當代文化批評界紅人,斯洛文尼亞哲學家齊澤克,曾經試圖回答這個問題和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問題。

什麼是凝視下的虛無?什麼是“性”與“愛”的矛盾?什麼是幻想構造下的慾望?

當然,也許他給不了你任何答案,他只是告訴你,他是怎麼觀看A片和情愛電影的。

女教師、痴漢、水管工,這位瘋狂哲學家說,你可能看的都是假「A片」

斯拉沃熱·齊澤克

一個後拉康心理分析學學者,一個左派,一個說笑話的,他為人所知的一大原因是他的影評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齊澤克被西方媒體譽為“哲學家中的貓王”,他也是右翼陣營眼中“最危險的馬克思主義者”。

他從對大眾文化現象的解構與分析出發,再融入以馬克思和拉康哲學為基礎的批判理論,最後輔之以幽默大膽的笑話,這樣一來,各種深奧的哲學觀點似乎變得淺顯易懂了。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很多人未必明白他強烈質疑與衝擊背後的依據是什麼,只是樂得看見西方資本主義的主流意識形態遭受批評。

齊澤克的哲學建立在“

去中心化”的世界觀上,他強調的是精神分析學中真實和幻想間的“矛盾性”(paradox)。

他認為,新生的嬰兒,面對四分五裂的世界,得到的感知是渾濁和混亂的。

當人面對這樣一個無規律的、充滿偶然性的廢墟,為了活下去,便必須建造起一套對客觀世界的詮釋。這可以被視作是人類存在的基點。

因此,在齊澤克眼中,連接虛無的深淵與現實秩序的支柱,就是幻象。

在這裡,虛無深淵代表實在界,現實或社會秩序代表符號界,而所謂幻象,則是人類慾望的核心意象。

女教師、痴漢、水管工,這位瘋狂哲學家說,你可能看的都是假「A片」

齊澤克有一種冷漠的幽默感

我們總是在觀看他者的過程中,不斷建構自身的主體性。與此同時,我們也在他人的凝視下,覺察到了自身存在。

那麼咱們說回A片。

在觀賞性交的過程中,銀幕外觀賞者的主體性被顛覆了。觀者是“偷窺者”,他/她隔著屏幕看到的只有赤裸裸的性交。此時的影像無法提供任何反映自身主體性的客體,因而無法確證“我”的存在。

當我們凝視的只是肉與肉之間重複單調如機械運動般的空間位移,我們實質上凝視的便是“空無”(vo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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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安德森 《不羈夜》(1997),影片主角艾迪擁有巨大的男性器官,他被色情片導演相中,改藝名為德克,在色情影界大放異彩,成為了天皇巨星,當我們以為A片演員是在服務我們的時候,實際上他們才是真正的統治者

在觀賞過程中,“人”本身的自主性會反被屏幕內的影像奴役。A片表演的目的是為了挑逗觀者的慾望,而我們一旦沉浸進去,就被置換成了“觀賞的客體”。

後來,提供沉浸式體驗的虛擬現實A片湧入了網絡。齊澤克遂大舉反撲傳統女性主義學者對A片所作的沙文主義批判。

後者認為女性在這些影像中被物化成了完全沒有靈魂的個體,她們存在的價值完全被男性的性享受所決定。

齊澤克對此不以為然。他認為這些女性恰恰擁有前所未有的權力。她們在A片中能直接與觀賞者“對視”,挑戰男性建立的“凝視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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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R技術被快速資本化形成量產後,馬上就被運用於“革命”傳統A片的呈現模式上

齊澤克經常提到拉康所說的,“真實的慾望”(the Real of desire)——當我們的慾望即將得到滿足時,我們便達到了接近“真實”(The Real)的狀態。

而當慾望飽和,那帶有毀滅性的、能重創人類的“真實”狀態便來臨了。於是一切重歸虛無。

佛語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代表現實和實在的“色”作為“空”的對立面,實則也在與之不斷交換著位置。

不可實現的幻象

齊澤克說,A片和愛情電影中同時存在的矛盾性,即是“赤裸的性”和“赤裸的愛”不能同時存在

譬如,在A片中,我們能看到最狂野的性交場面和最誇張的性器官外露,我們對性的窺視欲能從中得到滿足,但A片敘述的空白卻往往被填充進一些完全荒謬、不合邏輯的劇情。

公車上的痴漢在眾目睽睽下淫穢白領美女,全車人視而不見,更甚者還會加入其中,使劇情走向群交場面。

在A片中,我們對這種畸形、非理性的故事似乎習以為常,這是因為我們都知道它所呈現的世界是一個“幻象”(fantasy)。

而在絕大多數的正統愛情電影中,每當男女主角墮入愛河,相互激吻,繼而滾床單,鏡頭便馬上跳到“事後”的影像,“事兒”的重點則往往被✂走。

這時候,我們又習慣性地認為性事是“無關緊要”的部分,這是因為此類電影中的愛情是慾望的化身,“性”的主角地位必須被取代,否則有關“愛”的敘述將不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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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愛美麗》(2001)中性愛的場景倒是沒有被跳過,但卻被導演刻意幽默化了,畢竟影片的主角是“愛情”,不是“性”

性與愛的慾望不可能在電影這個媒介中被同時滿足,在電影幻象構建下的慾望總是徘徊在“滿足”的邊緣,遠離真實界的崇高(Away fromt the Sublime)。這便是齊澤克從拉康的“真實的慾望”中套用來的有關電影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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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分析哲學家拉康是齊澤克的導師。他說過,“人所渴望的,是被對方渴望著”, 渴望被擁有的這一過程實際也是在幻想當下不存在“愛”與“性”

慾望原本是實在界的一種空無,人如何慾望,就要看他/她是否能建構起一份屬於自己的幻象。

而當慾望被滿足,幻象在轉化為現實的一刻也同時破滅,墮落成“平庸的現實”。

因此,無論以何種方式得到滿足,幻象與現實永遠是不匹配的。

“真實”存在於人類意識無法直接接觸的世界,我們需要將“真實”進行轉譯,通過語言、文字、圖像將其替換為我們的意識能夠直接理解的符號。但這樣的“真實”其實是次一級的。

女教師、痴漢、水管工,這位瘋狂哲學家說,你可能看的都是假「A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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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哈內克 《鋼琴教師》(2001),影片中的鋼琴教師艾麗卡在母親的折磨下,逐漸發展出了一套畸形的洩慾方式,當英俊年少的沃特闖入她的生活時,她似乎有了投射慾望的對象,卻遲遲不願意滿足沃特的渴望,因為她要的就是那份抵達不了的幻象

在哈內克的《鋼琴教師》中,於佩爾所扮演的艾麗卡有非常怪異的性虐幻想。

她渴望被足以做她兒子的學生沃特在性交中暴打,還渴望被人毫無尊嚴地折磨或凌辱。忍無可忍的沃特曾對她吼道,“你有病!”,他並不知道這份禁忌的慾望,實為艾麗卡的快樂之源。

影片中,艾麗卡將“最真實的慾望”寫成書信,這完成了從“性”到“文字”的符號轉換。

在信中,她闡明瞭所有對沃特的性要求。沃特讀著信,艾麗卡則不動聲色地坐在一旁,沉默著,等待著。

儘管經過了幾番內心掙扎,沃特還是接受了艾麗卡的要求。但當慾望滿足後,艾麗卡卻走向了嚴重的懷疑與不安。

在整個暴烈的性愛過程中,哈內克一直緊緊將鏡頭鎖定在於佩爾的臉上。我們看到,她從一開始短暫的激情躁動,變到後來的臉色蒼白,最後,她的雙眼像是通往虛無的空洞。

艾麗卡的性愛幻象一旦實現,靜候她的只有絕壁後的深淵(abyss)。當她命令男孩停下時,她的臉上只剩絕望。

人的慾望不應當被終結

否則便只能毀滅

塔可夫斯基在他的科幻鉅作《索拉里斯星》中,更是將幻想、回憶與慾望的毀滅聯繫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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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科夫斯基 《索拉里斯星》(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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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家凱爾文飛往索拉里斯星調查一位科學家的死因,結果他早已去世的妻子哈莉突然出現,與此同時,太空站上的其他三位同事也深受回憶幻象的折磨

喪妻的凱爾文在索拉里斯星上看到的哈莉,實則是幻象。她的存在完全是基於凱文內心深處壓抑的記憶與慾望。

凱爾文渴望找回童年時與母親共處的時光,他渴望再次與已逝的妻子共沐愛河,也渴望相信自己眼前的幻象 ……

但,理智最終拒絕了他的慾望。

凱文在腦中不斷嘗試刪除那段囚禁他自由的記憶,於是幻象哈莉也開始不斷嘗試了卻自己的生命。

在神秘的索拉里斯星上,未知的外星生命將機艙轉化成了一個個人類精神禁區。人們在其中不得不面對自己不願直視的慾望。

而索拉里斯的殘忍,恰恰在於其將人類內心的幻象轉化成了真實。凱爾文的哈莉具有實體,可以觸摸,可以擁抱,可以對話,但她又確實來自於慾望的虛無。

這個可怕的區域是否會讓你想起《潛行者》中那個神秘的“區”?亦或是《路邊野餐》中那個不再受制於線性時間,能使現實與夢境交錯前進的蕩麥小鎮?

我們作為觀眾,在觀看電影時,到底觀看的是什麼?

我們眼前的真是作為客體的影像嗎?還是來自主體的幻想與慾望的投射?

齊澤克多次強調,電影是幻象的藝術

也正是因為有慾望和幻象,人才能獲取超越機械日常與虛無的權力。

文:阿莊

本文首發於奇遇電影:cinemat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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