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1日，上海，阿里新零售雙11空間正式亮相 圖/視覺中國
如果新零售是一場賽跑，有人實力不足步履蹣跚，有人徘徊猶豫隨時退賽，也有人出售跑步設備當“智囊團”，這其中，阿里是目光堅定的一個，起跑最早，路線穩健，一路還在拉著隊友一起跑。
文 ✎ 裘雪瓊
人人關心新零售。
2016年10月的雲棲大會上，阿里巴巴集團董事局主席馬雲第一次提出“新零售”概念。“新零售”概念甫一提出，就迅速引發廣泛關注，成為中國最引人注目的商業概念。
一個月後，國務院發佈《關於推動實體零售創新轉型的意見》，“鼓勵線上線下優勢企業通過戰略合作、交叉持股、併購重組等多種形式整合市場資源，培育線上線下融合發展的新型市場主體”，也反映出決策層對以“新零售”為標誌的零售業變革的積極態度。
互聯網企業紛紛下場。2017年被視為新零售元年。巨頭對新零售不僅有“唇槍舌劍”，更通過聯姻線下零售商家，或內部孵化新物種全面出擊，市場萬馬奔騰，硝煙四起。
阿里巴巴是新零售大陸的發現者，更是拓荒者。當其他公司將目標集中在某個業態，計較眼前的利潤時，阿里在拓寬新零售的想象邊界。因為只有將蛋糕做大了，才能帶來更多的機會，容納更多的人實現夢想，改變更多消費者的生活品質。
阿里的姿態引領著投身新零售的各路人馬，一年倏忽而過，他們紛紛交上了第一份年度成績單。
▵2017年11月20日下午，阿里巴巴集團、歐尚零售及潤泰集團達成新零售戰略合作聯盟發佈會在香港舉行。阿里巴巴集團CEO張勇發言 圖/視覺中國
盒馬鮮生：重新定義生鮮零售
盒馬鮮生收貨組的一天，通常從早上5點開始。天剛亮，一輛輛載滿生鮮的貨車陸續抵達，等待檢視。
李建嶺仔細打量著幾十盒紅提，發現其中三盒，稈是褐色的，“不新鮮”。沒過關的提子被退回；他給盒裝豆腐測“體溫”，只有0到4攝氏度的豆腐，才能進店；網兜裡的大閘蟹張牙舞爪，但他還是小心碰碰它們的眼睛，眼睛轉，才說明是活的，之後還要稱重，體重不到三兩，還得“打道回府”。
驗貨持續三四個小時。那是2017年8月初，李建嶺剛入職盒馬鮮生北京東壩店店長，在收貨組輪崗2天。
“一開始我覺得收了貨就完了，但真的不是那樣，盒馬對於產品品質的把控很嚴。”他在物美超市管過收貨，只要品類、數量對得上，抽檢沒問題，就能入庫上架。
因獨創“超市＋餐飲＋物流＋APP”複合形態，盒馬鮮生被公認是生鮮領域的新零售樣板。在阿里的新零售矩陣裡，它扮演了破局者與排頭兵的角色。
2015年3月，侯毅辭職回到家鄉上海，在零售行業耕耘近30年，他仍覺事業未竟，打算做線上線下一體化的主打生鮮品類的超市，把模式做重。
那時，生鮮電商風起雲湧，熱錢湧入，創業團隊層出不窮，但都未能解決生鮮品類的頑疾——高損耗、非標準、冷鏈配送成本高、品類不全，無法滿足消費者的即時性需求。
▵上海，盒馬鮮生門店。顧客挑選海產品 圖/視覺中國
電子商務研究中心公佈的數據顯示，2016至2017年，有14家生鮮公司倒閉；入局的4000多家生鮮平臺，4%收支持平，88%虧損，7%鉅額虧損，只有1%實現盈利。
因此，侯毅的想法，贊同者寥寥。但阿里巴巴CEO張勇只聽了5分鐘，就表現出極大興趣。2016年1月，盒馬鮮生在上海金橋國際廣場開出第一家門店，盒馬APP同步上線。
開業當天，5300人進店僅帶來10萬銷售額，三個月後，依靠口碑傳播，金橋店平均每日有七八千的人流量，週末尤其高漲，銷售額也比開業時高了9倍。
張國宏是最早體驗的那批消費者。當時他是百聯集團全渠道電子商務公司副總裁，考察完，他確定盒馬是“未來國內零售業要走的一條路”。2016年底，張國宏出任盒馬上海區總經理。
2016年6月，盒馬鮮生線上訂單每天超4000單，客單價70元左右，線上訂單數已超過線下，這驗證了其商業模式的成立。店內邊逛邊吃，與線上30分鐘送達，背後正是數據驅動的新模式，以及對傳統零售的重構。
2017年，馬雲在天下網商大會上說：“阿里做盒馬，並不是要佔領中國的生鮮銷售，而是要喚起零售行業的驚醒。”
行業的確被驚醒了。盒馬誕生後，劍指新零售的競爭者迅速行動起來，不同程度吸收和消化著盒馬“超市＋餐飲”的模式。
盒馬首家店開業一年後，騰訊投資的永輝超市與步步高打造了與盒馬模式相似的新業態——超級物種與鮮食演義。
▵上海，盒馬鮮生門店。顧客正在用餐 圖/視覺中國
2017年1月1日，永輝超市孵化的超級物種在福州登陸——溫泉店營業面積500平米，單品數量超過1000種，彙集生鮮、肉類、麵包等8類形態，並自建配送團隊實現30分鐘送達。
一年之內，盒馬開店22家，超級物種開了26家。許多生鮮從業者將超級物種視為盒馬的追趕者。
具體到選址，雙方似乎有濃郁的火藥味。
在北京，盒馬大成店開在豐臺區翠微百貨，三公里內就坐落著超級物種北京首家門店。
在福州，超級物種茶亭店，與盒馬鮮生福州首店茶亭國際店直線距離僅79米。
但公開數據顯示，超級物種線上交易佔比僅10%，更多依賴永輝的線下優勢——開在超市入口處，用相對低廉的租金大量引進第三方餐飲，進而拉高門店毛利。
新浪微輿情顯示，盒馬鮮生與超級物種的坪效都是傳統超市的3至5倍，但盒馬鮮生在店面大小、商品種類、日均銷售額方面均高於超級物種。
中國電子商務專家服務中心專家張健告訴《博客天下》，盒馬勝在佈局早、行動快，日日鮮理念與30分鐘送達的旗幟樹得牢固。而且，盒馬關注細節——餐飲區有飲水設備，洗手池分為冷熱水；紅酒售賣區旁邊一定能找到高腳杯。
▵2018年4月27日，首家落戶武漢的“盒馬鮮生”超市 圖/視覺中國
與此同時，2018年1月，京東自營生鮮超市7FRESH在北京開設首店，15分鐘車程外便是京東總部。
京東以43億元投資永輝超市，持有後者10%股份，卻堅持自營7FRESH，痛點恐怕在於雙方的淺層合作方式。接入京東到家的永輝門店僅限於超市業態，永輝生活（便利店）、超級物種等板塊並未上線。
永輝希望扶持自主研發的“永輝生活”APP，並未將庫存、會員體系完全開放給京東到家。2017年後半年，永輝生活APP發展勢頭迅猛。據千帆數據，其活躍用戶數在8月至11月間增長了5倍，中高端消費者佔比達31.49%。
京東不會坐以待斃。京東集團副總裁、7FRESH總裁王笑松稱，未來3到5年，7FRESH將在全國鋪設超過1000家門店。
阿里因為佈局早，菜鳥、口碑、貓超、餓了麼其他業態已成集團態勢，更容易聚力成面。但從容的狀態下，盒馬的自我建設絲毫不敢放鬆。
2017年夏天，一位上海顧客在盒馬APP上給了差評，他收到的兩顆土豆，壓在下面的那顆發綠了。他給出更改現有的塑料膜與塑料盒包裝的建議。張國宏和同事們商量後，決定將包裝換為透氣網袋。第三天，土豆到店時就都用網袋包裝了。
▵上海，盒馬鮮生門店，顧客展示盒馬先生app 圖/視覺中國
“那位顧客很驚訝，他只是一個提議，沒想到第三天就作出改變了。”張國宏告訴《博客天下》，“我們在從顧客端到供應鏈端都是打通的，所以反應速度與迭代速度都非常快，商品開發、包裝改變、算法更迭都是如此。”
數字化成傳統百貨突圍密碼
時至中午，鄢學鵾在杭州武林銀泰商場的餐館解決了午飯，打算“順便逛一下”。
光頭、戴黑框眼鏡的鄢學鵾是阿里的“十年陳”，在口碑、阿里雲和天貓的研發技術崗位磨礪多年。2015年12月底，他主動轉入阿里與銀泰攜手打造的喵街團隊。2017年初升任銀泰商業CTO。
辦公室在城西銀泰，但每週三，他會到武林銀泰“坐班”：看門店、看價格、看服務，聽周圍人討論問題，“這樣你會觀察到越來越多的細節”。鄢學鵾說，他把杭州各家銀泰逛遍了。
他最近的發現是，銀泰的洗鞋服務價格不菲。他洗一雙小白鞋，花了50元。他立刻上網搜索DIY解決方案，測算洗鞋的成本價。
從自身出發感知消費者痛點、挖掘銀泰商場現有業態的優化空間，已成為鄢學鵾的工作方法論。“在商場洗車太貴，我們就為365付費會員提供了成本價的洗車服務，目前已全面推行了。”
阿里巴巴CEO張勇說，“互聯網世界和實體商業世界是一個世界。”當來自互聯網企業的鄢學鵾越來越具備零售人氣質時，老牌百貨商店銀泰正被深度植入互聯網基因。
▵2017年11月6日，北京，首家天貓智慧母嬰室上週末在銀泰百貨大紅門店落成 圖/視覺中國
比如，從2017年8月1日起，消費者支付365元年費，即可在銀泰享受7247個品牌專櫃折上再九折的優惠，以及停車位、爆品搶先購等特權。
銀泰CEO陳曉東認為，這是傳統零售百貨的突圍密碼，“不靠供應商的租金，而靠顧客給我們的打賞支持企業運作”。付費會員上線頭3個月，近20萬人購買了銀泰獨創的365付費服務，如今，銀泰會員總數已超過300萬。
2016年銀泰業績發佈會上，阿里巴巴CEO張勇將銀泰稱為“行業的叛逆者”，“如果說阿里巴巴是空軍，那我們需要尋找一個陸軍夥伴，這個夥伴就是銀泰百貨，擔負線上線下零售百貨轉型升級的使命。”
2014年，阿里巴巴以53.7億元港幣對銀泰進行戰略投資。彼時，國內實體零售業，銷售低速增長，關店潮一波接一波。除了拓展購物中心、精品店、買手店，百貨集團尋求“互聯網+”熱浪四起。
百貨商場不是未進行過嘗試。2013年10月，天虹微品APP上線，將精選商品傳送至消費者手機端。2015年7月，萬達電商上線飛凡APP，直接對標銀泰推出的喵街APP。如今，天虹微品轉走社交零售的路子，飛凡在定位不清晰、活躍用戶造假等評價中艱難求生。
在中國電子商務協會專家服務中心專家張健看來，百貨企業一度寄希望於O2O模式能從線上為線下引流，但效果並不明顯。“由於當時線下的佈局比較傳統，沒有按照消費者的消費需求進行場景化佈局，因此O2O項目既解決不了流量問題，更解決不了銷量問題。”他向《博客天下》分析。
2017年，阿里對銀泰商業的戰略私有化，給這家老牌百貨商店添了一把新零售的柴火。
銀泰重新整合“人、貨、場”，很快實現銀泰與天貓、淘寶、支付寶、口碑等體系實現會員數據互通，通過大數據為消費者精準畫像；增加商場的休閒功能，引入AR、VR技術加持的黑科技——虛擬試衣間、未來試妝鏡、無人售賣彩妝機、智能母嬰室，新奇又高效。
▵消費者在3·8天貓女王節期間嘗試使用試衣魔鏡 圖/視覺中國
躋身新零售跑道的其他百貨公司，也開始邁開大步，奮起直追。
2018年4月底，天虹百貨再次成立“智能零售實驗室”，希冀在智能識別、AI、大數據、消費金融領域推進更多產品研發和應用。
“我原本對天虹印象一般，感覺它是二三線百貨。” 張健說，“但現在銀泰和它算走得快的。”
同為國企背景的北京王府井百貨，數字化轉型之路走得更加曲折。
2013年，王府井網上商城亮相，2015年，王府井百貨全面接入京東金融旗下的白條和京東支付產品，消費者到商場購物能使用京東“隨便刷”個人貸款與分期付款，2016年，王府井公司將原有市場部、電商公司、全渠道項目合併為全渠道中心。
但新零售化的速度被商場虧損的速度甩在後面。王府井百貨2016年報、2017半年報顯示，旗下的北京網尚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分別淨虧損1379.41萬元、1248.51萬元。
值得玩味的是，2017年8月，商務部公示的《2017-2018年度電子商務示範企業》擬入選名單中，北京網尚電子商務有限公司也在名單內，不過，王府井電商僅以王府井天貓旗艦店獲批電子商務示範企業。
曾風頭無兩的外資百貨企業，大多采取穩健的線下調整方案。
▵Levi’s與天貓進行了會員體系的打通，通過線上線下商品同步上線，推進購物體驗的無差異化 圖/視覺中國
馬來西亞金獅集團旗下的百盛商城，自主研發APP，與奢侈品電商寺庫簽訂戰略合作協議。但線下，在2017年關閉了5家門店。
日本華堂商場也從2011年起相繼在北京關閉7家門店，有媒體一度報道華堂或將退出中國市場。
在上海金融和法律研究院執行院長傅蔚岡眼中，銀泰起步早、走得快。“銀泰和阿里是非常有勇氣的，這個改變是挑戰自己的世界觀，否定自己是挺難的。”他對《博客天下》說。
模式的探索、迭代和落地，需要雄厚資本的支持。
銀泰僅在基礎設施改造上的投資已有九位數，為實現線上線下的全年同款同價，銀泰需連續3年向品牌商發放補貼，陳曉東一度放話，“（補貼）到倒閉為止。”
2017年“雙11”，銀泰首次使用喵街操作系統連通線上線下。每個商場的幾百號員工提前一個多月備貨、佈置場地，鄢學鵾帶領小一百人的工程技術團隊加班加點，駐紮在商場的員工將行軍床鋪在會議室、過道、走廊，包括CEO陳曉東的辦公室。
然而，“雙11”晚上10點47分，消費者無法被系統識別為會員，邊抱怨邊排隊，全國51家銀泰瞬間變得鬧哄哄。“系統出問題了！”消息通過釘釘，湧向在武林銀泰作戰室的鄢學鵾。
因訪問量過大，會員系統崩潰，線下交易中斷。故障持續了近一小時。線上人員啟用人工離線收銀模式預案，線下人員頂住壓力安撫消費者，直到修復系統。
▵北京銀泰大紅門店雙十一活動現場 圖/視覺中國
“我們開總結會，那次故障被定級為P1，非常嚴重，但CEO承擔了責任。”鄢學鵾告訴《博客天下》，“如果沒有管理層的支持，遇到這麼嚴重的事故，有些公司就退回去了，‘哎呀這個新道不行，我們回到老道吧。’”
經過實戰考驗，阿里與銀泰共創的新零售改革方案已經形成了一整套可複製的成功模式，能夠對外複製輸出。
2017年12月，南京中央商場與阿里銀泰宣佈達成合作，合資成立新零售發展公司，中央商場將中心店以外的門店交由與銀泰合資的新公司管理。
夫妻店，10萬億量級的“新零售”升級
下午4點，太陽炙烤過的柏油路散發著瀝青的味道，留著楊梅頭、身材微胖的湯珠亮從一輛灰色麵包車裡鑽出來，大步走進福州市連江縣江南村復興路上的得利便利店。
他衝收銀臺一笑，“老闆娘在忙啊！”徑直走到貨架區最深處，與老闆分享零售通平臺上的暢銷貨、新貨與促銷活動。
老闆正準備訂貨，湯珠亮提醒：“明天是會員日，折扣多。”
得利便利店從零售通進貨已有大半年了。品牌洗髮水，小豬佩奇棒棒糖，都出現在這家城鄉接合部的夫妻店貨架上。
零售通是阿里巴巴B2B事業群針對零售小店推出的進貨平臺，集訂貨、物流、營銷、增值於一體。它對接的夫妻店，是新零售改造的末端神經。
門面簡陋、陳列密麻的夫妻雜貨店，總給人灰頭土臉的陳舊印象。但它們貢獻了國內零售渠道40%的出貨量，遠超便利店。據統計，國內共有660萬家雜貨店，年銷售額約10萬億元。
“其實，這些夫妻店擁有現代連鎖便利店不可取代的優勢，它們往往存在了5到10年，有的鄰居甚至放心地將小孩放在那裡。”阿里零售通事業部總經理林小海分析，“店主對顧客的瞭解也很深，所以商品和服務是最貼心的。”
▵海南省瓊海市，會山鎮加腦村具有苗家村寨特色的農村淘寶店 圖/視覺中國
按照傳統進貨模式，雜貨店店主必須從不同批發商進貨，耗時、繁瑣。加之體量小、訂單少、分銷體系多重，店主們缺乏議價能力，利潤稀薄。
2017年5月，零售通進入駐福州。一個月後，湯珠亮成為城市拍檔，負責開拓、維護雜貨店。眼下，他已對接600多家小店。忙不過來，他還招了個助手。
直接從品牌商拿貨，跳過層層代理，零售通提供的商品大多接近批發價。“我這邊的老闆很自信地告訴他的所有顧客，‘現在我的貨是從零售通進的，我沒有假貨。’”湯珠亮告訴《博客天下》。
關注線下零售店巨大商機的，還遠不止阿里的“零售通”，至少還有170個創業團隊，瞄準了對中小線下商業的改造。
銀企通研發的一套“拜客”系統，用於提升夫妻店的經營效率；阿商科技於2010年上線訂貨寶，是可以連接經銷商與廠商的分銷鏈管理系統；掌合天下則為批發商與門店搭建自由交易平臺，享受到B2B電商模式發展的紅利。
一些實力更雄厚、零售經驗更豐富的公司則青睞自營商品、自建倉儲物流。2013年創立的中商惠民，以自營電商連接品牌商與終端便利店。2016年，它獲得13億人民幣的B輪融資，同年年底覆蓋了22個城市45萬終端商家。創業第五年，中商惠民啟用採購、倉儲與訂單管理的智能化研究所，並在北京試點首個無人倉庫。
同樣是自營快消品的快來掌櫃，2015年於上海起家，現集中在華東地區發力。兩年時間，它佔據上海20%的夫妻店市場份額，月交易規模突破4000萬。
快來掌櫃創始人鄭雷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強龍難鬥地頭蛇，這種一個一個跑線下夫妻店的髒活、累活，未必是巨頭之所長。”
然而，事實證明，巨頭並不怕髒和累。相反地，巨頭在以平臺賦能社區商業毛細血管時，有著較中小玩家強得多的數據能力。
▵2016年8月15日，菜鳥天貓超市廣州倉正式啟用，使廣深地區的日揀貨件數達到100萬件/天 圖/視覺中國
2016年8月，阿里零售通事業部正式運營，林小海掛帥上陣。林小海曾在寶潔中國服務21年，操作三四百億的盤子，而零售通那會兒剛有一萬多家合作店鋪、一千多萬的銷售體量。“一開始有點失望。”他向《博客天下》坦陳。
朝著“三年一百萬家店”的目標，林小海行動起來，多年的行業累積使他能夠快速推開各品牌商的大門。他用兩個月時間跑了一趟北上廣深，就為零售通添加了一千多個貨品品類。
敲開雜貨店的大門，難度更大。這些店主通常上了年紀、文化程度較低，對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差。城市拍檔應運而生，一如阿里早期的中供鐵軍，承擔起繁重的地推業務。
接觸零售通之前，湯珠亮在快消行業幹了十年，月收入七八千，人脈資源深厚。抱著“電商化是一種未來趨勢”的想法，他辭職、繳納保證金，投身彼時在旁人看來是“騙人”的零售通。
第一次地推充滿挫敗感。湯珠亮找了十來個相熟的雜貨店店主，一單都沒成功。他講得磕磕絆絆、滿頭大汗，就是無法順暢演示註冊、進貨、付款的完整流程。
第二天，湯珠亮沒掃街，在家仔細閱讀零售通工作手冊，對照著在手機上完成操作，琢磨怎麼措辭，對方更容易接受。第三天，他簽了五六個店主，人均採購300元。
第一個月結束，湯珠亮只拿到1200多元的佣金。南寧老家的母親打來電話，埋怨他“七折騰八折騰”，熟識的朋友笑話他“神經病”，籌劃著給他介紹一份新工作。
但湯珠亮決定再給自己兩個月時間。
他每天早上6點多就出門，晚上10點半以後才回家，妻子一度懷疑他去泡妞。努力與成效成正比，第三個月他收入1萬多元；第四個月，他維護的店鋪單月能下單70多萬元的貨品。
▵杭州，首家天貓小店 圖/視覺中國
湯珠亮們的刻苦投入，加速了零售通在全國的鋪展。2017年8月，50萬家夫妻店安裝零售通APP，產生採購行為的店鋪達16萬家。截至2018年4月底，城市拍檔隊伍擴充到4000餘人，簽約100多萬家夫妻小店——全國每6家中，就有一家是零售通客戶。
朝6晚10的工作節奏，湯珠亮保持到現在。他的灰色麵包車一年就跑了5萬公里。“很多時候是責任推著我們繼續走。比如說聯合利華做兩天活動，你所有客戶都想訂貨，你只能盡最大能力、用各種方法去滿足他們。如果我沒做到，我會很內疚的。”湯珠亮說。
湯珠亮的競爭對手之一是被稱為“城市合夥人”的京東本地化合作夥伴。
2016年初，劉強東在京東年會上宣佈創新項目，第一個即是他“親自定下來”、全集團的火車頭一號項目——新通路事業部。2017年4月，新通路才發佈大動作，代言人依然是劉強東，他在今日頭條上宣稱未來5年要在全國開設超過100萬家京東便利店，一半在農村。
但兩個月後，媒體曝出京東便利店負責人、新通路事業部副總裁杜爽或不堪“今年目標開50萬家便利店”壓力而離職的消息。
京東否認杜爽因開店壓力而離職，同時闡釋了“開50萬家便利店”的涵義：“京東新通路年底前將覆蓋50萬家門店，具體是指：有50萬家門店使用京東的掌櫃寶系統，目前，已經接近30萬家了，遠超預計進度。”這意味著，所謂的“京東自建便利連鎖店”，當時還只停留在系統接通階段。
直至2017年11月2日，京東自建初見端倪。當天，第一批覆蓋城鄉的京東便利店開張。這些店鋪，抹去原來的店名與痕跡，統一掛上紅底白字的“京東便利店”招牌，店主只能從京東掌櫃寶進貨。
至今，有1000餘家夫妻店升級為天貓小店。2018年，零售通主打“智能”理念，不但為天貓小店配齊智能POS機、天貓貨架、菜鳥驛站、無人售貨機，並且同步從阿里獲得金融支持、線上導流。零售通還發起免息賒銷服務，即使店主一時資金週轉不靈，也能順利進貨。
入職零售通後，林小海每個月都要跑店。2017年春夏，他一個月內跑遍山東、浙江、湖北、廣東四大區，每區至少到10家雜貨店揀貨、配送、陪同城市拍檔訪店，充分了解店主的需求。
▵阿里零售通事業部總經理林小海
他對寧波一家“二毛”雜貨店印象極深。
這家小店原是寧波第二毛紡廠的小賣部，26年前由兩個光頭年輕人承包經營。如今，光頭年輕人變成光頭大爺，因為不認字、不會用手機，他們只能給一家家供貨商打電話訂貨，再騎車去批發市場拿貨。一來一回，就把大爺們累得夠嗆。
接入零售通後，“二毛”雜貨店門口豎起了藍色的支付寶掃碼卡片。在城市拍檔耐心指導下，兩位大爺換了智能手機，慢慢學習自主選貨、訂貨、支付。一個月，他們要訂兩萬多元的商品。
“（原來）他們倆都覺得快做不動了，有了零售通，他說這個店準備再開十年。”林小海說，“這是被遺忘的角落。600萬家夫妻老婆店，如果每個店主都擁有零售通，店可以經營得更好。如果每家店服務200個客戶，我們就相當於服務了1.2億人群。”
在林小海看來，天貓、盒馬是點狀佈局，零售通屬於面狀結構，夫妻店雖小，貴在量多。如果零售通打通阿里系的手淘、口碑到店、菜鳥驛站，不僅真正幫助小店賣貨，而且能將新零售佈局從一二線城市推向三至六線的城鎮。
說這話時，林小海眼睛發光。他帶領的零售通，就像新零售的螞蟻雄兵，“讓小店沒有難做的生意，幫助小店走進大數據時代”。
超市開上新零售“高速公路”
飛牛網總部坐落在上海市閘北區江場西路220號，100米外就是大潤發在大陸的第一家大賣場。
每天晚上下班時，大潤發董事長黃明端路過市場部的電子屏都要駐足看一看。訂單量、新增來客、三月內重複購買來客、半年內重複購買來客、流失會員⋯⋯這些不斷跳動的數字，是黃明端近年最關心的指標。
2013年6月，大潤發成立電商平臺飛牛網。四年半後，阿里入股大潤發母公司高鑫零售，在大陸擁有391家大賣場的大潤發加入了阿里的新零售版圖。
▵2017年11月20日，香港，（從左至右）潤泰集團副主席黃明瑞、阿里巴巴集團CEO張勇、歐尚零售CEO Wilhelm Hubner和高鑫零售CEO及執行董事Ludovic Holinier 共同出席新零售戰略合作聯盟發佈會 圖/視覺中國
大潤發與阿里結緣，始於飛牛網並不成功的電商嘗試。“只有自己做了電商才知道，這件事情很複雜，引流、技術開發，燒錢的地方太多。退一步說，就算引來了客流，我們還要花成本去留住顧客，需要繼續投資，時間慢了，繼續燒錢是不值得的。”
他決心藉助外部力量，3個顧問團隊不約而同地推薦了阿里。
這樁中國最大賣場與最大零售電商的聯姻一拍即合。當時，新零售戰役打響一年半，戰況堪稱膠著。
阿里“新零售”陣營成員有高鑫零售、蘇寧雲商、百聯、三江購物、聯華超市、新華都；出於戰略防守，騰訊、京東聯手沃爾瑪、永輝超市、家樂福、步步高、卜蜂蓮花、人人樂。
電商平臺表現出對線下渠道的渴求之意。經過連續幾年的高速增長，電商平臺對用戶挖掘已進入瓶頸期，若想繼續發展，必須藉助線下零售的地面優勢。
主打網絡銷售的小米，曾創下一天售出212萬部手機的吉尼斯世界紀錄。2016年，小米出貨量同比銳降36%，排名跌至全國第五。雷軍意識到小米犯了忽視線下的錯誤，小米之家應運而生，在它與小米官網、全網旗艦店共同構成小米“新零售”體系。
張健仔細研究過小米之家。“優衣庫、星巴克開在哪兒，小米之家就開在哪兒。店內產品，除了手機，還有空氣淨化器、電視、平衡車、路由器，做到把低頻消費變成高頻消費。”他告訴《博客天下》，小米之家在細節上做得好，比如兩臺設備的擺放間距，正好保證站下一個導購員與兩個顧客。
2017年7月12日，小米科技CEO雷軍在阿里巴巴網商大會上表達了對“新零售”戰略的力挺。雷軍認為，新零售的本質就是高效，如果傳統行業做到互聯網的高效，世界將會更美好。他同時表示，電商也是新零售的一種，創新才剛剛開始，未來隨著中國零售業的進步與革命，將對中國社會的推動起到巨大作用。他認為，中國零售遇到的困難曾經也在發達國家出現，把零售業做出電商的效率，才是真成功。
截至2018年4月，僅在大陸，小米之家就開出359家，主要集中於一二線城市。小米總裁林斌曾透露，小米之家的坪效為26萬元，僅次於蘋果旗艦店的40萬元。
和小米一樣，大潤發也從新零售改造中嚐到了甜頭。
2018年1月初，天貓超市百件熱銷商品在華東地區20個城市167家大潤發上架。這個項目名為“天貓下凡”，為大潤發帶來包括休閒零食、家清家居、收納日用、洗護美妝在內的快消品，三成以上是來自美國、德國、馬來西亞、日本的國際品牌。
▵天貓彩妝週期間，一位姑娘在杭州西湖銀泰城試裝魔鏡前試口紅 圖/視覺中國
數字化門店工程正在有序推進中。大潤發上海閘北、蘇州東風兩家門店引入了阿里雲POS，與阿里打通會員、支付、庫存、體系，實現線上線下互相引流。如果測試順利，該模式將被複制到大潤發其餘全部門店。
“昨天已經一千多單了，從線上帶來一千多個訂單。這個將來對我們的業績增長，我想是可以期望的。”在聯商大會分享此事時，黃明端很是滿意。
2016年盒馬鮮生大寧店開到了大潤發總部一公里外，黃明端深受震撼，也十分眼饞。現在，盒馬的懸掛鏈系統、揀貨與配送流程、供應鏈資源，都毫無保留地開放給大潤發。據大潤發測算，加入盒馬鮮生的揀貨系統後，大潤發已經可以承擔3000單揀貨配送任務，效率比以前大有提升。
“阿里把試錯都做完了，現在鋪好了高速公路，大潤發直接跑就好。反過來，其他平臺是給你瀝青水泥，叫你自己鋪路，這怎麼走得快？”2018年3月底，大潤發新零售COO袁彬在“新零售生態啟領峰會”上說。
京騰系陣營，新零售動作不小，但從目前看到，最大的獲益方為三方深度戰略合作沃爾瑪。新模式的拓荒或許艱難，但跟進趨勢卻也收益明顯。
2016年6月與京東達成深度戰略合作的沃爾瑪，沃爾瑪在京東推出多家旗艦店，通過騰訊和京東的流量，其線上店鋪的銷售在2017年實現成倍增長。
合作也從配送層面推進。卜蜂蓮花、人人樂超市，先後宣佈旗下幾十家門店以及精品超市、生鮮超市入駐京東到家。
零售行業的基因密碼正在被改寫。
“我們現在跟阿里一對接，就趕上時代了，以後就超越時代了。”大潤發董事長黃明端在4月中的聯商網大會說。
新零售是一種融合，而不是單純的電商平臺進軍線下，也不是傳統零售渠道尋求線上解決方案。對於這一點，天然具有零售基因的阿里，思考得最清楚，執行得也最徹底。
▵上海，阿里新零售雙11空間正式亮相 圖/視覺中國
經過一年多的佈局、試水，阿里建立起了完整的新零售生態，更探索前進，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新零售的時代跨越。具體而言，阿里在線下佈局有盒馬鮮生、大潤發
蘇寧、三江購物、聯華超市和銀泰百貨等，並接入天貓、淘寶、餓了麼並配合口碑、支付寶等服務型工具，以線下零售實體+線上平臺引流來打造新零售閉環。
天貓跟品牌各個城市落地的門店超過10萬家，天貓超市1小時達服務進駐到20個城市。58家銀泰商城，46家盒馬店，讓約1500萬人住進了盒區房，350座城市開通了支付寶的服務。口碑和餓了麼覆蓋全國2000多個市縣的本地生活服務。
2017中國零售創新峰會上，阿里巴巴首創的天貓智慧門店和盒馬鮮生斬獲了包括零售業十大創新業態獎在內的4項大獎。
“發動新零售變革的是阿里巴巴。在阿里的推動下，線下企業也看到了機會。零售企業就應該抓住技術變革的時機，去滿足消費者需求。”三胞新零售產業集團董事長陳旭東在峰會發言中說。
放眼望去，阿里打造的真正立體、全方位的新零售體驗，能把海內外超100萬商家線上線下打通，涵蓋52大核心商圈、近10萬智慧門店、60萬家零售小店、5萬家金牌小店、4000家天貓小店、3萬村淘點。
2018年即將過半，百花齊放背後，阿里與騰訊兩大巨頭的身影越發清晰。二者的新零售佈局呈現出“對標式”發展，但邏輯又顯然不同。
換言之，騰訊只為零售商提供“水電”，通過零售商獲取與線下用戶的連接，進而推動騰訊在金融支付、雲計算和廣告業務線的擴展。
但陳曉東對此心存懷疑，“如果你只是一個社交、娛樂、小程序互動的這麼一個東西，它其實是一個工具，那麼你跟智慧零售和愚蠢零售沒關係，愚蠢零售就不能用這個小程序嗎？”他認為，做新零售要衝鋒陷陣、身先士卒，只提供工具是不夠的，“你是個賣菜刀的，你能說我是做餐飲的嗎？”
在黃明端眼中，無論哪種方式，只要能真正幫助到零售行業，“對零售商、對消費者都是一個好事情”。
▵星巴克攜手阿里巴巴打造的烘焙工廠
“阿里巴巴和騰訊在新零售領域裡截然不同的做法與格局。阿里的做法更像:‘同志們，跟我衝！’騰訊的做法則更像：‘弟兄們，給我上！’”零售行業資深分析師陳嶽峰表示，具備零售基因的阿里，更喜歡身先士卒衝鋒在前，以自己未來的生存與發展來押注，依託線上平臺結合已納入體系內的實體商業企業，寄望線上線下結合後的各種探索，找到更新、更長遠、可持續的商業模式和盈利模式。朝深度融合挺進。而後來者騰訊卻似乎更熱衷於走在成為零售企業“IT解決方案提供商”的路上。一方面通過技術和流量導入給零售企業賦能，一方面通過獲取到的龐大的線下用戶數據，為自己服務。
結合一年多來的動作，阿里改造傳統零售的步驟已經能較清晰地看出端倪：首先通過數字化技術，使實體商業企業在線上線下全面打通；其次，構建全新的體驗、支付和物流等服務體系，重塑消費流程，升級消費感知；最後，通過全業態的佈局，搭建一條涵蓋消費、製造、物流等環節的線上線下進行有機整合後的一體化的產業生態鏈。這種雙方在改造傳統商業上的推進速度，是其他企業在短期內難以具備的。
如果說新零售是一場賽跑，有人因為實力不足而步履蹣跚，有人一邊前進一邊變換著路線，有人徘徊猶豫隨時準備退出比賽，也有人作壁上觀，並不親自下場而是出售跑步設備和充當智囊團。阿里是目光堅定的那個，起跑最早，路線穩健，一路還在團結和幫助小夥伴。
無論是集中關注手機業務新零售的小米；還是努力在業態的豐富性上向阿里看齊，卻無法在戰略層面形成閉環、相互借力的京東；抑或通過投資和技術輸出，站在中後臺參與新零售的騰訊；以及無數看中了新零售提供的機遇，急於投身藍海，卻受困於規模和體量，難以掀起火花的初創企業；甚至努力通過新零售獲得新生，卻因線上線下的思維鴻溝，難以一蹴而就的傳統零售參與者⋯⋯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從新零售中有所斬獲。
而起步早、佈局全、腦洞大，潛心於模式的探索、迭代和落地，並甘願為此投入資本和資源支持，力求迅速跑通商業模式，然後將數據和資源慷慨地分享給同伴的阿里，成了新零售領域最醒目的標杆。
作為新零售的忠實信徒，陳曉東說，在傳統零售模式下，每次的勝利只是一個戰役或者一個戰鬥的勝利，但是新零售如果帶來了勝利，它就是戰略性的。
2018年4月在西班牙馬德里舉行的世界零售大會上，天貓總裁靖捷在發言中詳細地講了阿里的新零售。會後，有參會的零售商說，原來以為新零售是亞馬遜的，沒想到它的未來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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