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師歲月(連載)

民師歲月

前言

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發了一個通知,即《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於開展文化大革命的通知》,也就是5.16通知。於是,一場轟轟烈烈史無前例的政治大運動在全國範圍內鋪開了,運動涉及到所有的國家機關團體,工礦企業,文教衛生等事業單位及廣大農村社隊,因為運動首先是從文化教育藝術方面開始的,所以被稱為文化大革命。至1976年10月四人幫覆滅而結束。此運動歷時之久,整整十年,危害之大,波及全國各項各業,怨案之多,怨假錯案超過百萬件,影響之深,上至彎腰駝背的蹣跚老人,下至呀呀學語的吃奶嬰兒,無一不深陷其中,真正是史無前例,冠絕環宇。後來被定格為十年浩劫。

運動開始以來,受害最早最深的是所有的學校,教師和文化部門的精英,尤是那些即將參加高考的高中生們 ,一夜之間被剝奪了繼續升學讀書權,上崗就業權,統統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而一大批教師被斥責為封資修的孝子賢孫,而清除出教師隊伍,到農村去住牛棚,接受貧下中農的教育,接受勞動改造。教師走了,學校還在,大學不招生,中小學生還得讀書,教育還得辦下去,於是一大批出身好的知識青年,他們中有高中生,有初中生,還有一些連小學都沒畢業剛脫盲的高小生,在時代的嘲弄下,在貧下中農的推薦下,被選進了學校,應運走進了教室,當上了光榮的赤腳老師,擔起了承前啟後繼往開來的重任。到了八十年代初期,由於教育事業的發展和需要,國家對廣大赤腳教師進行整頓提高,能勝任的繼續留用,不能勝任的則清理出教師隊伍迴歸原位,同時赤腳老師更名為民辦教師,其身份性質政治地位同原來一樣,工資報酬也同原來一樣,採用記工分制,由大隊一級統一核算,年終將工分總額撥至所在生產隊,參加生產隊的統一分配。這就是民辦教師的由來和經濟待遇。

1976年10月,四人幫垮臺,文革正式結束,1977年10月,國家恢復高考,積壓了十幾年的廣大青年,紛紛去擠高考這座獨木橋,以圓多年的高考夢。但真正能圓夢錄取任用的又有多少呢?好在當時百廢俱興,各行各業急需人才,真正的人才也能各得其所,各安其位,各顯其能了。同時,因為恢復了高考中考,人們總算看到了希望,不至於一到高中畢業就上山下鄉,面向下放了。因而那時的中小學生們,揹負著父母的希望,揹負著老師的期等,如肌似渴地讀書,廢寢忘食地學習,夜以繼日地複習,以期在中考高考那人生命運的關卡上拼命一搏,考上箇中專大學,分配個體面的工作,來光宗耀祖衣錦還鄉,告慰父母雙親,告慰列祖列宗。而對那些不符合參考條件的年青人來說,只能是望考興嘆,自悲命運不濟罷了,尤其是那些即吃教育飯又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教師,即赤腳老師們,更是悲悲慼慼怨天憂命了。不料,到了1980年,國家對教育政策有所調整改革,,對廣大民辦教師網開一面,恩加一等,允許他們以民師身份,不受年令婚否限制,和普通初中畢業生一起參加中考,不過,民師只能報考師範類專業,考試錄取後,到正規的師範學校培訓學習兩年,取得畢業證,回來繼續當老師。這樣一來,民師的命運就徹底改變了,那真是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了,國鞭教師的桂冠,國家工資的報酬,使他們能挺起胸膛伸直腰桿做真正的人民教師了。自那時起至世紀末,國家採起考試直轉等多種形式,將剩餘的民師全都轉為公辦教師,於是,“民師”這一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載體,完成了歷史使命,光榮地退出了教育舞臺,進了歷史博物館了。

1977年3月,我退出現役,回鄉參加農業生產勞動。按當時政策規定,退伍士兵只能回原籍,國家不安排工作。但在1971年9.13事件前,凡是退出現役的軍人,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國家統統分配工作,軍官一般分到黨政機關繼續做地方官員,士兵一般分到大型國企做不同工種的工人。9,13事件後,國家對退役軍官仍然安排,而對退役士兵就不另行安排了,只能哪裡來哪裡去,農村來的只能回到農村當農民了,我自然在此例。但我讀了十幾年書,又當了四年兵,仍然免不了回鄉種田當農民,心裡自然不是好滋味,整天坐在家裡傻等著天上掉陷餅。一次偶然的機會,遇見我高中時的語文老師張富寶老師,他得知我退伍回鄉後沒有找到任何事做,便把我介紹給當時的蘆田高中代課,接他的手擔任高一3班班主任兼上語文課,他因寫劇本而外借。學校的老師大多是我以前的老師,大家彼此也很熟悉,對我也很歡迎。我從沒有做過老師,也沒有上過課,怎麼能一開始就上高中語文課呢?好在當時年青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只聽了一節我原來的老師聶老師的課,就上任了。幸虧我有一點資本,在讀書時期,愛好讀書,各門學科均優,尤喜歡讀文史哲之類的書籍資料,給各位老師留下了較好的影響。但那時是文革時期,學校連教材都配不齊,哪有什麼課外書籍可讀,一些優秀的文史作品都被當作毒草遭受批判和銷燬,好在當時還是有一些明白的文化人,偷偷摸摸地為後代留下了一些文化精品,搶救了不少的優秀書籍,使這些精典得以存世。我當時特好奇,就喜歡打聽蒐集所謂的毒草毒品,越是蒐集不到的越是千方百計地找尋,如唐宋傳奇,明清小說,歷史演義,以及建國後的優秀長篇小說如青春之歌,林海雪源,烈火金剛,紅日,紅旗譜,苦菜花,朝陽花,迎春花,晉陽秋等等,我一找到這些有點發黴的舊書時,就象一個餓漢看見一盤奶油麵包一樣,眼睛都發亮,我便如肌似渴地讀著這些書,真正是達到了廢寢忘食通宵達旦的程度。好在那時教材內容簡單,數量又少,我因而有時間閱讀這些作品。一些老師見我如此,也偷偷將自已珍藏的優秀作品借給我讀,交待我要保密且要歸還。於是我較同代人便多讀了幾本書,多瞭解了一些知識。後又到部隊學習了幾年,對馬列主義政治經濟學,哲學,辯證法,毛澤東思想,黨史等又有所涉及和了解,在批儒評法,評水滸和批林批孔運動中,又對中國古代史,孔孟思想,諸子百家等有所涉及和了解,我對著名歷史學家楊榮國,著名哲學家馮友蘭等人,便是這時候知曉的。憑此,便能唬住那些十五六歲的小牛犢子。兩個多月下來,和他們建立了良好的師生關係,為以後終身從教打下了基礎。

1977年下半年,國家正式恢復高考中考,當時是一條龍考試,中考高考一卷,按分數高低分別錄取大專和中專。一大批知識青年,即1966年至1977年畢業的高中生,都去報考應試,期待美好理想的實現。 當時政策規定,66,67,68三年畢業的高中生被稱為老三屆,他們不受婚否年令限制,就是結了婚生了孩子也同樣能考,其他的則受婚姻限制,即結了婚的不能報考。我因不是老三屆,又是77年上半年結的婚,故無權參加考試,只能望考興嘆。

高考結束後,蘆田高中要派一名語文教師去縣城參加閱卷,由於上半年我在該校代課影響較好,所以這次又請我去代課,擔任高一1班班主任和語文教學工作。我記得當時是該校王校長來我家通知我去代課,但生產隊長不同意,因為當時蘆田公社正在興修大型水利工程,全公社按男女勞力均分配相應的土方任務,我走了,誰來完成我的土方任務呢?王校長見生產隊長有難處,就去找公社黨委胡啟燈書記,因為當時高中為公社經辦主管,初中完小為大隊經辦主管,高中有困難自然就找公社黨委解決。王校長向胡書記彙報了我上半年在該校代課的情況和師生的反映後,再提出要我代課的要求和生產隊長不放我走的原因,胡書記一聽很腦火,當即打電話給蘆田大隊支部書記李某,說你給那個小沈分配了多少土方任務,我給你全免,你影響了高中上課,我拿你是問。大隊支書不知所以然,問明情況後,又把生產隊長罵了個狗血噴頭。晚上,生產隊長來我家通知我明日去高中上課,不必去工地,並一再表示道謙。你看,我連代個課都如此困難,要找個正式工作不比登天還難嗎?是的,在那個時代,要找個正式工作確實很難,就是當個赤腳老師也不是一件易事。當時曾傳言,董沅的蔡水香和李海嬌因爭當赤腳老師還出現了一段傳奇。據說,當時大隊決定讓李海嬌當赤腳老師,蔡水香不服氣,到大隊找有關領導申訴,到夜半才回家。你想,一個年青女人,夜半回家,還要經過一段山路,肯定十分膽刧。當她走到燈籠山前,突然眼前一黑,昏厥過去,倒在一棵樹旁,沒多久,睜開兩眼,只見一個白鬍子老人,她嚇得渾身發抖,你,你,你是誰,你要幹什麼?老人說,孩子,別怕,我是來幫你的,你別跟人家爭那個赤腳老師了,我把我的手藝傳給你,好好去治病救人吧。她似信非信,擦擦雙眼,一看,老人不見了,她疑惑起來,難道我活見鬼了,於是害怕起來,爬起來急忙往回跑,身後跟有人追似的,她不敢回頭,只一個勁地跑,耳朵裡還嗡嗡地響著,似乎有人跟她竊竊私語呢。這事是真是假,我沒有考證過,但我們當地人都是這樣傳言的。自那以後,蔡果然沒有去爭那個赤腳老師當,而是真正開業當起郞中來了。那個蔡水香給人治病,確實是歪門邪道,你去叫她看病時,不必帶病人去,只要報上病人的生庚八字,她拿一支筆在一張紙上,不斷地划著數學演算式,象小學生演算數學練習似的,嘴裡唸唸有詞,什麼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然後再給你寫治病的方法,什麼給死人燒紙衣紙錠,或叫魂許願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當時很靈驗的,方園幾十裡的人都來求治,就連當時一位縣委付書記都請她看過病。我女兒兩歲的時候得了一種急病,就是求她治好的。她後來給人看病,還連帶開處方拿藥,她說這叫神醫兩符。不管怎麼樣,她就是治好了一些疑難朵症 ,家裡還掛滿了病友送的錦旗。因而,經濟狀況不斷好轉,社會地位不斷上升。大多數人都叫她活神仙。比較起來,她的境況就比一個赤腳老師不知要好多少倍,要強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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