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故事』屠夫封刀

張屠夫出身殺豬世家,從小練就一身絕活——賣肉不用秤稱,一刀下去,幾斤幾兩分毫不差,人稱張一刀。

近幾年來,張一刀萌生了一個想法:封刀。

張一刀有個兒子叫張天明,正在讀大學。張一刀把所有的希望全寄託在兒子身上——這年頭,當官的當官,發財的發財,哪像咱張家,殺豬這門行當已經嫡傳了八代,自己再不封刀,難道還要傳到第九代不成?

今年,張天明大學畢業,找工作四處碰壁,整日在家長吁短嘆。張一刀想不明白,自己的孩子論文憑、論長相哪兒比不上人家?每次招聘考試成績也是數一數二,咋就找不到工作呢?

張一刀百思不得其解,便去請教隔壁的趙叔。趙叔早先在機關大院管過傳達室,見過世面。張一刀把兒子找工作的事說了一遍,趙叔聽完後說:“唉,張老弟,現在沒有一點門路,想進城去吃公家飯,你真是白日做夢啊!”

張一刀回到家裡,挖空心思想門路,把自己的三姑六表、親朋好友統統梳理了一遍:有殺牛的、宰羊的、拉車的、種地的,還有彈棉花的、磨剪刀的……唯獨找不到一個當官掌權的。

當晚,張一刀難以入睡,盯了一宿天花板,直到雞叫聲傳來,他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一個人:那年他上中央電視臺表演絕技絕活載譽歸來的時候,縣農業局特地為他設過一席慶功宴,席間,一位姓牛的局長向他敬過酒。他記得牛局長人挺和善,上門去求他,說不定能幫上忙。

說來也巧,縣農業局正要招一批事業編制的農技幹部,公告上說,專業對口的可以優先。張一刀的兒子正好是學農技專業的,招聘筆試成績還很靠前。但張一刀心裡頭還是放心不下,聽趙叔說,關鍵在面試,這一關水深著呢!

第二天,張一刀興沖沖地背起一隻蛇皮袋,裡面裝了只豬火腿,直奔縣城而去。

張一刀找到縣農業局家屬院,打聽到了牛局長家的門牌號。一敲門,開門的正是牛局長。張一刀自報家門後,牛局長想了一會兒,“噢”了一聲,這才讓張一刀進了屋。

張一刀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牛局長問他今天為何事而來,張一刀便支支吾吾把兒子想進農業局當農技幹部的事說了一遍。

牛局長一聽,便笑著說:“老張師傅呀,只要條件符合,考試合格,農業局誰都可以進嘛!好吧,你是大忙人,今天就不留你了,有消息我再和你聯繫吧。”說著,牛局長起身送客,張一刀也知趣地站了起來。

牛局長開門時,隨手把張一刀那隻蛇皮袋拎到門口,要張一刀帶回去。張一刀一臉賠笑說:“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成敬意。”邊說邊把蛇皮袋又拎了進去。

牛局長拉下臉說:“老張啊,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當幹部的為老百姓辦事,怎麼能收好處呢,你今天不把東西揹回去,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張一刀見他真的動了氣,心想:眼前這位牛局長真似包公再世啊!他只好紅著面孔,悻悻地背起蛇皮袋下了樓。張一刀第一次送禮碰了壁,便又去找趙叔請教。趙叔聽完,笑罵道:“你背一隻豬火腿去獻寶啊!現在還有誰給領導送豬腿牛蹄的?要送嘛也是送這個呀。”趙叔邊說邊做了個點錢的手勢。張一刀“哦哦”了兩聲,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第二天一早,張一刀拿了五千塊錢,裝在一隻信封裡,又去找牛局長。這次開門的是牛局長的夫人,牛局長外出辦事了。張一刀坐在沙發上,渾身不自在,心裡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與局長夫人的談話也是前不搭後,一隻手老是有意無意往口袋裡伸。局長夫人似乎看出點什麼,便故意乾咳一聲,裝著要吐痰的樣子,走進了衛生間。張一刀趁這機會,慌忙從口袋裡掏出那個信封,塞在沙發坐墊底下,等局長夫人從衛生間走出來,便起身告辭了。他回到家中,心裡老是惦記著那五千塊錢,心想:如果局長夫人不去翻那隻沙發坐墊怎麼辦?牛局長家人多客雜,如果被外人發現偷偷拿走怎麼辦?這錢不就不明不白打了水漂了……張一刀越想越不安,便撥通了牛局長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局長夫人,張一刀告訴她,沙發坐墊底下有個信封,對方只“哦”了一聲,電話便斷了線。張一刀這才舒了一口氣。第二天,張一刀突然接到牛局長的電話,要他馬上過去一趟。張一刀別提多高興了:錢這東西真靈啊!這下兒子的工作有戲啦!張一刀樂顛顛地敲響了牛局長家的門。一進門,牛局長黑著一張臉,手裡拿著那隻信封,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存心要拉我們下水?我們當幹部是講原則的,講清廉的,講公正的,絕不會拿原則立場做交易……”張一刀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裡,心想:都說現在當官的貪心十足,可牛局長卻一不收禮,二不收錢,比包公還要硬,都怪趙叔,害得我在牛局長面前碰了兩鼻子的灰。張一刀去找趙叔論理,沒等張一刀把事情講完,趙叔就急了:“你還真是個豬頭,你打什麼鬼電話呀,送點鈔票心裡記得賊牢賊牢,這錢誰還敢要?即便是牛局長提醒你說,老張師傅啊,你忘了東西沒有呀?你也得說,牛局長,讓您見笑了,我是空手來空手回,哪有東西忘掉呢!”張一刀被趙叔一頓數落,頭腦清醒了不少。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為了自己手上這把殺豬刀不再傳給下一代,他一咬牙,決計最後一搏。


張一刀把壓在箱底做殺豬本錢的五萬塊統統拿出來,用報紙包好,塞在衣服裡面,又來到牛局長家中。這次牛局長很客氣,還當面誇他不帶東西,不搞不正之風。

談話間,張一刀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完了動作,整個身子坐立不安,只三五分鐘,便從沙發上站起來告辭要走。臨出門,牛局長果然試探性地說:“老張,別把什麼東西擱下呀!”

這次張一刀長記性了,說:“啊喲,牛局長,您真會開玩笑,我是空手來空手回,哪有東西擱下呢!”邊說邊逃也似的離開了牛局長的家。

自此之後,張一刀是日日等,夜夜盼,這天,終於盼到了兒子的錄取通知書。通知書上寫得明明白白,叫他十月十日上午九時,到縣農業局人事科報到,聽候調處。聽到這一消息,一家人那個激動呀,辦起了十幾桌酒席,把能請來的親朋好友全都請來了。

散席後,張一刀趁著這高興勁兒,準備就在今晚封刀。兒子明天就要進城去吃公家飯了,自己再做殺豬這門行當,不是丟兒子的臉嗎?他把殺豬傢伙統統攤到堂屋中央,有刮毛刀、破肚刀、開膛刀、剔骨刀……大大小小几十把,一一用熱水洗淨,再拿毛巾擦乾,仔仔細細塗上防鏽蠟,套上套子,然後整整齊齊地裝進籮筐裡頭。

正當張一刀喜滋滋地封完刀,突然接到鄉里一位分管畜牧業的副鄉長的電話,說明天縣屠宰公司要舉辦一期屠宰技能培訓班,請張一刀去給學員作技能輔導。

兒子明天要去縣農業局報到,自己還被請去做輔導老師,這真叫好事成雙啊。於是張一刀又從籮筐中取出一把殺豬刀,明天帶去給學員們作示範。

第二天天剛發白,張一刀父子倆便興沖沖地乘車往城裡去。

縣屠宰公司由農業局直管,牛局長親臨現場,要在開幕式上作重要講話。培訓剛開始,牛局長便把張一刀從後臺請出來,然後滿面春風地說:“學員們,我現在鄭重向大家介紹,這位是我縣大名鼎鼎的殺豬世家的張一刀張師傅,他的絕技絕活上過中央電視臺,今天十分榮幸地請他來現場!”邊說邊帶頭鼓起掌來。

張一刀點頭向大家致意,心裡正得意呢,沒想到接下來牛局長卻來了句:“下面請本期學員,也是張師傅的兒子張天明到臺上來,父子二人一起為大家作示範!”

張天明本來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聽到牛局長點名要他上臺,只好低著頭走上去。只聽見牛局長說:“天明呀,你要接過你父親手中的這把殺豬刀,把你們張家這手絕技絕活傳承下去,發揚光大;要將傳統絕技與現代工藝很好地結合起來,為我們的屠宰事業獻出自己的青春活力!”

這會兒,張一刀腦子裡頭“嗡”的一聲響,頓時一片空白,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原來,當張天明到農業局報到時,卻被通知讓他來參加屠宰技能培訓——他農技幹部的崗位被別人調包頂替了!頂替他的是趙副縣長的侄子,之前被縣屠宰公司安插在屠工班當屠工。趙副縣長得知後心裡很不快,便立馬給牛局長打電話,要他對自己這位侄子“加強批評教育,多多關注他的工作進步”。牛局長深刻領會了精神,於是來了個“移花接木”,讓趙副縣長的侄子去當農技幹部,而把張天明安插在屠工班。這樣一來,也正好是“子承父業”,讓張一刀他們這殺豬世家後繼有人。

只見張一刀顫抖著手,把手中的殺豬刀遞給兒子,眼淚汪汪地說:“兒啊,認命吧,龍生龍,鳳生鳳,耗子生兒打地洞……誰讓你是殺豬佬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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