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4日，佔地面積3.68平方公里、計劃投資45億的“越劇小鎮”，在越劇原鄉嵊州首次露出真容。
近一個世紀以前，越劇十姐妹正是從嵊州走向上海，用50年時間完成了越劇劇種的建構，如今，越劇在故土重煥生機。這個以“越劇”命名的小鎮由宋衛平創始的藍城集團打造運營，戲劇導演郭小男出任越劇小鎮文化旅遊有限公司董事長。
實際上，對越劇感興趣的不止一人。3月27日世界戲劇節這一天，由阿里巴巴集團、綠城集團、遠行地投資有限公司及浙江小百花越劇院（團）聯合出資建立百越文化創意有限公司。在杭州發佈會上，公司的兩大股東，馬雲和宋衛平前來站臺。
馬雲祖籍嵊州，宋衛平則是土生土長的嵊州人。作為越劇的發源地，嵊州至今仍有百年古戲臺留存，越劇對於他們本就是再熟悉不過的鄉音。馬雲當年還在杭州師範學院讀書的時候，常常特地騎自行車路過“小百花”門口，希望偶遇演員，而宋衛平是鐵桿越劇迷。
昔日的“小百花”團長、越劇表演藝術家茅威濤，如今出任百越文創董事長。茅威濤和郭小男這對常年活躍在越劇舞臺的伉儷，這些年有不少顛覆傳統越劇的驚人之舉。這一次，夫妻二人聯手出任董事長開始向資本市場進軍。越劇這一誕生了112年的劇種得到資本前所未有的青睞。企業家所看重的不僅僅是劇種本身的魅力，它能夠帶來的商業價值也越發顯現。
以越劇為核心
近兩年，聚合了文化與旅遊兩大產業優勢，各種各樣的特色小鎮、田園綜合體頻繁出入公眾視野，而以戲劇命名的文化活動更是層出不窮，距離嵊州不到200公里的烏鎮戲劇節已經成為遠近文藝青年狂歡“聖地”。
而剛剛閉幕的全國兩會上通過了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文化部和國家旅遊局職責整合，組建文化和旅遊部，這是中央推動文化和旅遊融合發展的舉措，對於整合文化旅遊資源是重大利好。
作為越劇原鄉，嵊州也不想錯過“文化＋旅遊”這一千載難逢的機遇。
郭小男告訴第一財經，關於“越劇小鎮”還是“戲劇小鎮”的命名討論了一年多，最後政府拍板“越劇小鎮”。“戲劇小鎮的外延更大，可是隻提‘戲劇小鎮’，把越劇往哪兒擱？”作為嵊州的文化品牌，越劇的根不能丟，這裡是越劇的原鄉，還得以越劇作為核心。
嵊州越劇小鎮位於女子越劇發源地施家岙村。這片仍處於開發中的土地一派田園風光，江南的春天鶯飛草長，油菜花成片盛開。越劇小鎮的入口處建造了一片人工花海，種植了大片的鬱金香，和當地江南水鄉的景觀區隔，顯得格外洋氣，已經吸引不少遊客踏青。不遠處施家岙村的古戲臺，每天還有村民演出《梁祝》等越劇名段，是當地村民休閒聽戲的好去處。
在這裡辦越劇小鎮，有著天然的戲曲氛圍。“光是業餘唱戲的人就會蜂擁而至，自娛自樂就能把小鎮擠爆。我們這還在蓋房子的階段，外面的路全堵滿了。”然而，如何吸引更多外來遊客、更多觀眾是越劇小鎮需要解決的一大難題。
茅威濤在越劇舞臺活躍了30多年，近些年她與郭小男聯手革新越劇，引發了不少傳統戲迷的爭議。郭小男曾經改編布萊希特的話劇，排演《江南好人》，在湯顯祖和莎士比亞誕辰400年之際，把來自兩位文豪作品的主人公請上舞臺，排演《寇流蘭和杜麗娘》，飽受爭議的同時也吸引了一批新的粉絲。茅威濤的粉絲年齡層跨越巨大，在主打二次元文化的B站上，一段茅威濤和章益清的越劇新版梁祝《十八相送》高達三萬多個點擊量，有500多條彈幕。觀眾會親切地稱之為“阿茅”、“茅團”，並以“蘇”等時髦詞彙去形容傳統劇種中走出來的名角。
但郭小男深知，越劇小鎮如果只排越劇，仍然無法達到他們所期待的受眾目標：“如果只演越劇，除了越劇迷，誰來看？”
上世紀中國戲曲界曾經出現兩種非常特殊的現象，就是乾旦和坤生。乾旦源起當時京劇界拒絕女演員，只能由男人扮演旦角。而越劇誕生之初是全男班演出，上世紀30年代後期出現女子越劇一統天下的局面，是因為觀眾的需求。
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曹路生曾和郭小男合作改編古崎潤一郎的《春琴傳》。他在觀看了《寇流蘭與杜麗娘》之後感到驚豔，提出一個新詞“陰剛美”。他認為越劇小鎮可以借鑑日本寶冢的產業模式，高揚“女小生”旗幟，形成自己的品牌，把全國乃至世界的觀眾吸引至嵊州。“寶冢和越劇相似之處是都由女演員演男角色，現在年輕時尚的女孩可能一聽越劇就不想來了，如果能突破戲曲的侷限性，將來的題材無限。”
郭小男對這個提議持審慎態度：“目前來看，這個理論對於整個藝術實踐和經營結構來說並不特別實用，任何理論可以聽，但是還要慎重，我們得有把握度的能力。”不過，郭小男並不排斥革新，“梅蘭芳曾經說‘移步不換形’，對我來說，一定要換形，不換形怎麼創造性發展，繼承已經是一個老皇曆，翻過去了，現在說白了就是市場性開拓。”
比如他擔當藝術總監的百越文創的新嘗試，是將越劇人才培訓與時下流行的女團結合。去年“小百花”輸送了一批年輕演員去韓國集訓。即將出道的這批演員已經拍好了兩支MV，未來將以國風女團的面孔活躍在戲劇舞臺上。
在越劇小鎮的戲樓裡，郭小男為前來交流的藝術家安排了崑曲《牡丹亭·遊園》、梨園戲《陳三·大悶》，越劇《梁祝·思祝下山》、新昌調腔《北西廂·請生》、韓國板索裡《春香歌》的匯演，有經典劇種經典曲目，也有觀眾比較陌生的古老劇種。
郭小男要在越劇小鎮建造一個專門為“天下第一團”演出的劇場，所謂“天下第一團”指的是那些瀕臨絕跡、全中國只此一家的傳統非遺劇種。“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團，中國戲曲不能讓它一點點就這樣消失了。”在他的構想中，這些劇種能夠在這兒找到有尊嚴的展示平臺，並且有更為現代觀眾所接受的進入方式。不過，他也坦言，有些劇種按照原生態的方式排演的確不好聽。“他只能在當地演，因為有鄉情鄉音，所以還要調整演出的方式，調整劇種的審美方式。”
養活這些瀕危劇種，需要一個更成熟的業態去支撐。“中國戲曲是民間的，它也是宗法、道德、情感的系統，它是傳統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對地方戲曲最好的保護就是讓它能夠長久地演出，光靠國家的扶持還不夠，藝術是要面向觀眾的，我要讓更多的人來看戲，讓人家來買單。”郭小男說，“只有這樣的支撐，文化本身才能純粹，文化本身不生錢，它本身只有創造性。”
面向世界的小鎮
越劇小鎮到底是從傳統文化入手，還是從更廣義的戲劇節的理念來包容，怎麼打好這張牌，郭小男每天都在想。越劇小鎮的創立，不僅僅要延續中國戲劇的繁盛，也要和世界戲劇產生共鳴，這裡是越劇的原鄉，同時也要廣納全世界最先鋒的戲劇。用郭小男的話說，京昆越滬淮，不管什麼劇種，演什麼戲，什麼好看看什麼。“以劇種區分觀眾的時代已經過去，觀眾以品質和審美選擇戲劇的時代到了。”
因此，在越劇小鎮舉辦的首個論壇以“國際戲劇”命名。3月24至26日，首屆“國際戲劇小鎮聯盟論壇”在越劇小鎮舉辦。歐洲的錫比烏國際戲劇節主席、布加勒斯特國際戲劇節總監等來自12個國家的戲劇專家、國內戲劇界專家學者一齊探討戲劇小鎮所帶來的公眾效應和發展模式。他們無一例外都來自世界歷史文化小鎮，他們的故鄉因戲劇節和藝術而興，藝術也因小鎮而為更多公眾所接受。“國際戲劇小鎮聯盟”的永久會址將落戶于越劇小鎮，聯盟會議將每年舉行一次。
明年1月1日，越劇小鎮正式對公眾開放。郭小男相信，這次參與國際戲劇聯盟論壇的藝術家、戲劇節策劃人都會在開園那一天帶著自己的作品來到越劇小鎮，繼而形成常年的演出互動交流，通過這個平臺把國內最好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劇目推廣到全世界。
按照規劃，小鎮將有三個大劇場，郭小男設計的“經典劇場”，以中國的元雜劇和明清傳奇戲劇作為主流，與此同時，世界上各種版本的莎士比亞戲劇也能在此落地。經典劇場的獨特之處在於兩個劇場共用一個舞臺，觀眾們看完明清傳奇之後，可以移步對面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看臺，觀看莎士比亞經典劇目。
小鎮還有十多個藝術工坊，戲曲、話劇、音樂劇、舞蹈、曲藝、實驗劇、先鋒劇、搖滾音樂等都會在這裡各得其所。在郭小男的構想中，他們將迎接來自全球跨界、跨文化的藝術家，“我們的工坊會延伸出世界形態的戲劇、歌舞劇。“比如，金星可以來，李安也可以來，我們約了徐克在這裡給我們講電影。我們還有一個宋代的採石場，它是一個天然舞臺，我希望做成一年一度的全世界的搖滾音樂節，請全世界最好的樂隊來這裡演唱。”
提到戲劇小鎮，自然會聯想到近兩年影響力不斷擴大的烏鎮戲劇節，郭小男認為，烏鎮戲劇節是對標學習的良好經驗，但它有體量的侷限性，因為只有十天。“我敢說，如果以十天為單位，同樣的飽和度，越劇小鎮一年可以做好多個以十天為單元的活動。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就不做了，我就是失敗者。”
在他看來，越劇小鎮是365天的經營，需要選擇能夠對接關於休閒、生活、旅遊、藝術等多元業態的方式。“我們叫文旅公司，我們的業態除了戲劇，有生活，有度假，有休閒，有農莊，關乎生活的休閒方式都可以在這裡體驗。”
“假如對財經這方面沒有敏感度，你做來做去最多是百家講堂，和消費者沒有情感關聯和態度關聯，我們要設計IP。”在郭小男看來，從過去的休閒旅遊到現在的度假旅遊，人們關於旅遊的觀念不斷變化，從一開始打卡照相，到後來的親子互動、自駕遊，生活方式也相應改變。“沒準明年過年就去小鎮過年。這兒有真山真水，有戲看，有人們嚮往的田園生活。”
“現在開張比較難，還沒有建成，園子建好整體開張迎客會非常圓滿，但是市政府壓力大，會說這個越劇小鎮怎麼光說沒有動靜？”作為紹興下轄的縣級市，嵊州2017年GDP落後於諸暨、上虞等區縣。郭小男透露，政府拿出土地很不容易，壓力很大。目前，通往越劇小鎮的路仍然是一條窄窄土道，兩邊住著幾千戶人家，幾天前花海開放時，村民走出來做小商品生意擺滿一條街。可以想象越劇小鎮真正開園時，一條土道一定會堵得水洩不通。
“要做小鎮就要拓寬，拓寬就又要花錢。”能否完成郭小男心中的桃源夢，還有更多實際的難題需要應對。“成本有多少，客源哪裡來，怎麼吸引人，節目維護和運營怎麼辦，都是問題 。”看上去，郭小男似乎一點不怕，“我有點藝高人膽大，我下一個十年就交給這裡了。我估計最後這個砸不了，會和現在介紹的八九不離十，不會讓人覺得這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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