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敏
沒想到我們婁底這座小城會有這麼一寶，付漢濤讓我驚詫不已。
付漢濤是婁底收藏協會的主席，他說我是收藏協會的顧問，要帶我去看一處石藏之所。他曉得我即喜歡藏書又喜歡撿石頭，無論在哪裡看到石頭眼就發亮，遇到玩石頭的朋友眼睛更發亮。他還知道我有一次請了個石匠開了車爬到漣源一座山頂上去，弄什麼海底微生物化石。那年我去甘肅賀南山還有七一冰川旅遊時，從賀蘭山裡和4300米的冰川帶回了一行李箱和兩紙盒土特產，嘿，全是石頭！那只是圖了個賀蘭山與冰川的名聲，並無多大玩賞價值。他看到了自然是大笑不止。這回，他把我帶到一個叫張和平的農民家裡，說：“你去看看真正的石頭吧。”
張和平家住婁底萬寶開發區，原來這兒是百畝鄉的一個村莊，現在被開發了，徵地拆遷了，他也成居民了，暫住在臨時的安置房裡。走進那小平房，真的就看到了屋裡屋外的石頭。屋前還搭了個臨時的工棚，裡邊就更是石頭的世界。
可眼前的石頭讓我目光暗淡，這些粗大的山間草野到處都有的滾石，有用嗎？
老張就帶著我去看工棚裡一處機器工場，說這機器是磨石頭的。然後就撩開了一些布幔，我的天，就像魔術師一般，那些醜陋的石頭，一瞬間就由魔鬼變成了美女。這些粗糙的石頭，剝去外殼竟是如此精湛！我眼前此刻是瑰寶的世界，珠光玉潤一片璀璨。圓的橢的扁的長的短的高的矮的一個個錯落有致，呈現出各種色澤，奇幻無比。我有點不相信地伸手去摸，圓潤中冰一樣透心的涼，就感覺這石頭真的是玉潔冰清般撩人喜愛。這黑色的褐色的紅色的紫色的精靈還有各式花紋，有的如小寶石嵌在其中，有的是雲捲雲飛或是大河小河的圖案，有的像無數的小蟲子爬行期間，有的花開一樣燦爛，有的星漢一般迷離。這些像我們平時在山裡、路邊、河岸看到的普普通通的石頭，怎麼就打磨出如此光芒四射的軀體來呢，這些石頭是哪裡來的呢？
付漢濤和張和平告訴我，來自海洋深處的海底。
我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們，這玩笑開大了吧！
他們說，這是海底的化石。“你看上面這些紋路，就是海底的微生物。”老付引導我去想象海洋深處的萬千氣象。
我問，把那些石頭的表皮磨去，裡邊就都是這樣的嗎？回答很肯定，說磨去幾個釐米就見寶了。“你們去撿這些石頭的時候，怎麼知道里邊會是這樣五彩繽紛的呢？”老張告訴我，那得帶著錘子，敲下一小塊，能看到裡邊的成色。
我於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了。問來問去，這大海，就在我們婁底！
N N 年前，誰也說不清有幾千萬年了，婁底這裡也是海。滄海桑田後，就有了這樣的化石。這些化石，是搞開發搞建設的時候從地底下開挖出來的，被人發現了。最初是一個河南人發現的，他有慧眼，能讀懂石頭，能看破石頭。當時那地方的開發面積很大，無數的大石頭蛋從地底被開挖了出來，他於是一大堆一大堆地買了，又一大車一大車地運回河南去了。有當地人奇怪，就問他。河南人不賣關子，照實說了。當地人就識貨了，就知道身邊有寶了，把這些石頭弄回家的就多起來了。那河南人見好就收，就走了。
我就在想這海，這石頭。我還是沒弄明白這石頭的真實身份，不懂這天地翻覆之後如何產生了這樣的石頭。就主觀臆想：這也許是那時地殼運動之後，海底微生物被泥沙包裹、湧動、翻滾、擠壓，成團成團地埋入泥漿，地殼的凝聚力又經年累月的石化了它們，地殼的熱力又隨之柔化了它們，又在翻來滾去中被泥石裹括了它們，所以啊，在它們再見天日時，就成了一個個醜陋的石頭。而歲月的精華全在其中，光芒蘊其裡，有慧眼識其骨，剝開其表，便燦然奪目，驚訝者不絕！
這是我的科幻嗎？只能這麼解釋啊！我而且發現，這種石頭的密度絕不一般，你用手去抱一抱試試，是你想象不到的重量。這石頭看不透，抱不動，是有神力的。我又突發奇想，天翻地覆之前，應該是史前世界。如今，面對許多不解之迷，很多高端科學家和普通老百姓都在懷疑，我們這個世界之前肯定有過一個世界，而且是一個高度發達的世界。那麼，史前世界到底發達到什麼程度？我眼前從咱們腳底下突然冒出來的石頭，這麼神奇，這麼神秘，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又一下說不清到底是何物，這會不會是史前世界給我們留下的密碼啊？要如何組合它們，才能破解它們啊。
我很興奮，既欣賞了精美的石頭，也科普了一回自然，豐富了一回地老天荒的認識。我甚至為自己好像是識破了這些東西的真面目而自得。
其實張師傅的藏石還不只是這些，他滿屋子都是石頭，有著很多從山野間撿回來的觀賞奇石。他說他一年四季都在山裡轉悠，本地，外地，哪裡都去。撿石頭有時要花力氣，但更要留心。他給我看了一塊黑色的比巴掌大的石頭，上面生長著很多小蘑菇狀的圓粒粒，參差不齊，錯落有致，很藝術。他說這就是走路時不經意看到的。他屋裡的觀賞石大件小件都有，各種動物、生物都在這些石頭上附了體，一個個栩栩如生，讓石頭們組成了一個大千世界裡的生物群落。誰說石頭沒有生命呢，它們不也生長著千姿百態嗎，它們不也有靈魂的呼嘯嗎，它們也四肢發達！我彷彿聽到了這些石頭間的雞鳴狗吠，看到了魚翔淺底，雁過藍天，馬躍牛歡，還有草長鶯飛，江海奔流，還有人類的或花前月下或張弓搭箭或騰雲駕霧，我還從這些石頭中聽到雷鳴電閃，山搖地動，看到柳暗花明，日出日落……
玩石頭是玩心情，玩藝術，當然也是玩品位。沒想到這位叫張和平的農民兄弟，也養育瞭如此雅興。漢濤兄不愧是收藏協會的主，帶我走進了一片石玩藝術的遼闊。
我久久地流連在這些石頭的精靈之間。我也囑咐老張，你打磨這些石頭時一定要注意防塵啊。因為我看到了他那雙手，他依然是一個勞動者，他用他的勞動，創造著藝術的宮殿。眼前雖然是一個簡易的工棚，是一些粗糙的鐵木架子，但陳列的卻是藝術。老張做“石匠”也做木匠，所有奇石的底座都是他自己做的，材料也是自己找來的，一個個都做得很精緻。我和漢濤兄，因此是很看好這一片藏石藝術之土壤的。這史前世界的密碼，也許只有在這些勞動的節奏裡，才能最後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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