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能幫我把這筆訂單分 5 次刷嗎？” 在香港中環的蘋果店內，小楊有點不好意思又滿懷期待地詢問店員。
在店員表示如果是同一筆訂單要分開刷，必須是使用不同的信用卡時，小楊顯得有些失望。
小楊指著手上的信用卡告訴我，“沒辦法，這卡得刷 5 筆等值 100 美元才給返現。”
最後，小楊採取了 “迂迴” 措施，先買了 5 張 700 港幣的禮品卡，滿足了銀行的返現要求，再用這些禮品卡支付了訂單。
像小楊這樣精打細算，刷個卡還要分好幾步的人並非個例，就連蘋果店的店員都好奇了：“為什麼好多人都要分開刷卡？是有什麼奧秘嗎？”
小楊自稱是 “羊毛黨”，銀行的境外返現，正是他致力於薅的 “羊毛” 之一。
“羊毛黨” 這個詞，近年來時不時能見諸報端，但多與 P2P 註冊拉新、黃牛黨等名詞聯繫在一起，給人以黑產的印象。
事實上，現實生活中更多的羊毛黨是像小楊這樣的普通人，他們不會去 P2P 平臺註冊大量新戶撈取補貼，或是專門盯著電商平臺的 bug 價搶購，但熱衷於參加商家，尤其是銀行、酒店、航司的活動，認為合理利用信用卡和會籍的權益讓自己過得更體面是當代中產的必備技能之一。
他們追求的，當然不只是吃飯打個折、購物減幾塊錢這些小恩小惠，靠刷卡賺回大量里程每年全世界免費飛，也不只是新聞報道中的傳說。
為此，我們採訪了數十位羊毛黨，想了解這群時常被誤解的人。
薅毛：從蚊子肉到羊腿，一個都不能放過
每天上班前，到便利店用平安銀行滿 10 減 9 的優惠解決早餐；
9 點鐘，用浦發在餓了麼的 11-10 優惠解決午餐；順便用翼支付的 20-10 元把晚餐預訂好；
下班，在地鐵的 711 裡在買零食，還可以用上 Apple Pay 的五折優惠；
週五中午，用上廣發在星巴克買一贈一；
週六，看 1 分錢的電影；
……
這是小鄧，一名典型的羊毛黨，最近經常乾的事。“也不會每個優惠都去薅啦，但是正好有需要的話，就順手嘛。”
平時上電商買個東西，小鄧也習慣先上 “什麼值得買”（一家優惠信息彙集網站）搜一下歷史最低價，看看最近有無促銷活動，哪家銀行有滿減優惠，再決定該用什麼姿勢、刷哪張卡。
當然了，熟悉日常消費能用上的銀行優惠，只是一名羊毛黨的基本修養，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買機票最好是便宜又能累計里程的艙位，還得集中在自己常用的航司，不能分散；訂酒店儘量挑國際連鎖酒店，為的是累計酒店積分，並讓自己的高級會籍有用武之地，獲取免費升房和出入行政酒廊的權限；出國之前，把銀行的活動該註冊的註冊，該報名的報名，做好刷卡規劃，萬事達、VISA、銀聯至少各備一張……
（小楊的卡包）
這些都是小鄧給我普及的羊毛黨常規操作。聽起來很複雜，但回報也是豐厚的。
去年元旦跨年夜，小鄧是在香港洲際酒店度過的，這家常年價格在 2000 港幣左右，跨年夜可以飆升至 6000+ 港幣的酒店，是維港煙花秀的最佳觀景地點之一，而她實際上只花了不到 500 塊的成本，靠的就是之前參加洲際集團活動攢下的酒店積分。
原理並不複雜，類似於洲際、萬豪等國際連鎖酒店集團常年有 “住 XX 晚送 XXX 分” 的活動，“住便宜的酒店拿高分，再去換價格高的酒店，妥妥的正收益。” 小鄧輕描淡寫地說道。
小鄧的朋友阿梅，前幾天剛用國航的 11 萬里程兌換了國泰香港往返倫敦的頭等艙，這兩張機票的票面價格高達 10 萬人民幣，但這 11 萬里程不過是她用信用卡海淘活動的促銷積分換來的。
機票、酒店、境外消費…… 不難看出，羊毛黨的很多消費行為，都與旅遊相關，出行可以說是是促成羊毛黨的一大成因。
入坑：貧窮不能限制我的想像力
在上海工作了 4 年的小楊說，如果不是單位年會抽中了 2 萬元的旅遊經費，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踏入信用卡這個圈子。
在訂機票、酒店的過程中，一位朋友告訴小楊出境遊可以順便刷某家銀行的信用卡拿走 8% 的返現，並推薦他辦了某張酒店聯名信用卡，由此開啟了小楊通往信用卡以及酒店常客圈之路。
儘管三年前那次泰國之行，還是新手的小楊只解鎖了信用卡返現的成就，機票訂貴了，也錯過了某酒店集團住二送一的活動，但還是為小楊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泰國蘇梅島機場的貴賓室，讓小楊第一次感受到薅羊毛實實在在的好處 圖片提供者：小楊）
“在蘇梅島那個露天機場，大家都在 30 多度的高溫下被烤著，我用信用卡贈送的龍騰，在休息室吃咖喱面，美滋滋。” 隔著電腦屏幕，我也能感受到小楊的得意之情。
“我得趕在在 8 月之前完成萬豪白金挑戰，8 月後他們會員計劃有變。” 說這話的時候，小楊剛從上海蘇寧環球萬怡退房，“還差 4 晚。”
與小楊類似，小韓也是因為出境遊偶然接觸到了信用卡圈。
“當時是要第一次出國玩，之前都覺得出國玩好貴啊，去不起，後來偶然得知其實不用那麼貴，但要學會技巧。”
於是，從如何購買便宜機票起，小韓開始關注到了各類旅行及信用卡論壇：“去了論壇找人代購機票，然後按照旅遊的所有項目一點點解鎖優惠。”
資深驢友阿梅，薅毛的姿勢又不太一樣了。
除了關注信用卡，他還是個秒殺高手，工作三年，藉助各種一元機票，把祖國大好河山遊一個遍還去北美浪了一圈。
“我說的可不是春秋、九元航空那種廉航的機票，是能實實在在累計里程的傳統航司的特價票。” 阿梅向我強調，還展示了自己部分戰果：
- 0.5 元 廣州→廈門頭等艙
- 1 元不含稅 杭州→成都
- 1 元不含稅，杭州→廈門
- 2 元不含稅 廈門往返重慶
- 1 元不含稅 廈門→南寧
- 254 元含稅 重慶→廣州（以上艙位大部分都是 Y 艙）
“還有 2500 元上海往返多倫多的機票，東航里程回血了一萬多吧，另外因為遇到超售，給了 300 刀的 voucher（代金券）。” 阿梅表示那一次可能是自己羊毛黨生涯迄今為止薅的最大一根毛，不，應該叫羊腿。對了，就連去美國和加拿大的簽證，也是用銀行的活動打折辦下來的，花費 1 元。
當然，羊毛黨有時候也不得不面臨一些誤解，不僅容易被扣上 “摳門” 的帽子，偶爾還會鬧出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誤會，比如有一位在美國的留學生，薅信用卡羊毛薅到了美帝去，在過海關的時候因為金屬卡片太多引起了警方的懷疑，還被請去警局走了一趟，當然最後還是消除誤會愉快地登上飛機，並且惹得警察們對薅毛這件事好奇心大發，也是很神奇的經歷了。詳見：《震驚！帶了很多信用卡坐飛機，竟被抓進警察局！》
你可能要問了：這樣活得不累麼？然而，有道是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心態：興趣與麻煩同在
為了這辛辛苦苦省下來的錢而花費的大量時間精力值得嗎？把時間花在提升自我能力不是更好？與其節流還不如開源，多賺點錢不比薅羊毛來得快？
不少羊毛黨都會遇到這樣的逼問三連，但這些個問題就好比對於年輕人是否應該理財，我們總能見到 “投資自己更重要” 的回答一樣。但事實上，學習理財跟投資自己，本身並不矛盾，在薅羊毛這件事上投入精力，也並不妨礙他們在職場或生活中奮進。
在我們本次採訪中，幾乎所有的受訪者在解釋自己這個略顯小眾的愛好時，原因都是驚人的相似：最初是為了省錢，但漸漸入門後，更進一步的目的是在有限的能力下儘可能提升生活品質。
“我是覺得，我不是花更少的錢和別人做同樣的事，我是花了和別人一樣的錢，做了更多的事。” 小楊表示。
小韓還進行了一番總結：“薅羊毛就兩種心態：一是同樣的事花更少的錢；二是同樣的錢得到更多的收益。大家都是慢慢從 1 到 2 的過程在進化。”
家住四川成都的小 M 是一位 3 歲孩子的母親，她承認：“有時候是有佔小便宜的心理，比如浦發的週四一元美食，搶到了就賺到了。”
（圖片由 Jallo 提供）
“有時候就是確實自己有需求，比如需要里程兌換機票，比如帶娃出行時，招行兒童機票就很有用。” 小 M 補充道，“而且也是一種愛好，瞭解到一張好卡時，你就想著要去征服它，但是要玩好卡就要去記各種優惠和去完成任務，有時候又覺得很累很麻煩。”
興趣與麻煩同在，痛並快樂著。
我還在某著名常旅客和信用卡論壇看到了一種廣受認可的說法：
“玩卡，航司，酒店並不能讓你多省錢，但是可以讓你花一樣的錢，享受更好的服務和待遇。如果真是出門 500 元以上的酒店都不考慮，還是怎麼提升收入更有意義。”
在不增加成本的情況下，改善生活品質，薅羊毛也可以算作另一種形式的消費升級。
另一個角度，有限的精力若總是慣性投入於各種瑣事、雞毛蒜皮的活動，分配給其它方面就少了，個人的視野、格局也在潛移默化走向狹隘，心態也因此走向浮躁與焦慮，這才是最可怕的 “被反薅”。
這或許也能給一些沉迷於薅羊毛而本末倒置的小夥伴提個醒，所以理智的羊毛黨也奉行一個原則：強擼灰飛煙滅。
趨勢：羊毛黨越來越多，羊毛越來越少
“但是 1、2 年後，看到我在曬兩艙、貴賓廳、星級酒店，很多人都主動來問我怎麼做。”
畢竟趨利是人類的本性，“雙 11” 一堆亦真亦假、規則複雜的打折，都能引發全民狂歡，何況真金白銀的返現、特價機票呢？再想想環球黑卡都敢把一次收費 100 多的貴賓廳當作賣點，信用卡白送的貴賓廳和 CIP（以快速安檢通道為主的貴賓權益）權益，又怎能不讓人心動？
因此，不要以為這部分人群非常小眾，人滿為患的機場貴賓廳和酒店的行政酒廊會告訴你，羊毛黨的戰鬥力有多驚人。
薅毛的人越來越多的，羊自然也會有被薅疼的時候。玩卡多年，小楊也是親眼看著銀行、酒店、航司的福利一步步縮水，活動門檻提高、返現名額減少都還是小事，高端信用卡的權益也一砍再砍，今年還未過半，各大行就已經舉起了大刀，招行、廣發、興業等紛紛下調兌換里程上限，向來口碑甚佳的招行還因為突然更改其運通百夫長白金卡和鑽石卡的權益，招致大量用戶不滿，甚至上告至銀監會。
門檻最低的 IHG 酒店集團這幾年對高級會員的待遇也是一降再降，惹得不少用戶棄坑轉投別家，但萬豪、希爾頓、凱悅這些集團都在調整其會員計劃，門檻的提高、積分貶值已是大勢所趨。
航司的大概是最早被薅毛的行業，靠著低價票獲得大量里程從而換得免費長途機票的例子簡直不要太多，因此境內外航司的常旅客計劃也是最早作出調整的，提高兌換比例、減少免票席位、更改里程累計比例等，精算師們的算盤打得比誰都精。
況且，與有組織的黃牛黨相比，單打獨鬥的羊毛黨根本不是對手，阿梅就向我抱怨最近一兩年這種 1 元機票的好事是落不到自己頭上了：“黃牛都是用機器搶的，我拼手速根本拼不過他們。”
不過，採訪中我們也遇到了一位佛系羊毛黨。如果與前文提到的幾位相比，小畢的薅毛功力算是戰五渣了：“感覺我現在搞的都是一根根的毛，不是薅，是地上撿的，大毛搞不到，都是小毛，而且基本都還是要付錢助力我國 GDP。”
被問及薅毛的心態，小畢是這樣說的：
這輩子發財是不可能發財的，就只能薅薅羊毛，省點小錢這樣子，才感覺自己算在過日子。
題圖來自：Organic Far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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