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九龍劍(民間故事)

夜幕降臨,行人漸稀,可地處舊都北平的東四九條34號院內卻是紅燈高掛,人聲鼎沸。因為這天是這座深宅大院的主人周世鴻周老闆的六十大壽。在京城商圈裡,經營著數家米莊的周世鴻熱衷慈善,口碑載道,儘管此前並未發放多少請柬,但前來道賀者依然絡繹不絕。熱鬧了整整一白天后,單皮一敲,檀板一打,南堂鼓“叮叮咣咣”一響,由趙家班出演的好戲開場了。

平時,周世鴻就好京劇這一口,如今又逢花甲壽誕,自然少不了要請戲班助興。可跑龍套的乍一上臺,幾個跟頭沒翻完,站在周世鴻身邊的洛南就感覺出了不對勁。今晚的劇目不是《貴妃醉酒》嗎?怎麼改成了老生戲《烏盆記》?

《烏盆記》又名《奇冤報》,說的是南陽緞商劉世昌回家途中暴雨阻道,無奈之下只好借宿窯戶趙大家。趙大見財眼開,起了殺心,勸其飲下致命鴆酒,後又把屍體燒製成烏盆。次日,鞋工張別古前來討賬未果,拿走了烏盆。劉世昌冤魂不散,故而請張代為鳴冤索命。時值大壽,悲悲慼慼地唱這出《烏盆記》似乎不合適吧?

洛南正自納悶,趙班主慌慌張張地走來,一個勁地點頭哈腰,賠笑道歉:“周老爺,實在對不住。我那丫頭突得怪病,登不了場,不得不臨時改戲。還請周老爺寬宏大量,千萬別怪罪——”

趙班主的丫頭趙鳳金,梨園人稱“賽金枝”,因將《貴妃醉酒》裡的楊玉環飾演得風情萬種而一炮走紅。不等周世鴻開口,坐在旁邊的姨太太紅雲倒嗲聲嗲氣地接了茬兒:“喲,賽金枝病得可真不是時候。去吧去吧,我們老爺沒那麼小氣。你告訴賽金枝,好好養病。病好了,可要給我們老爺補一場咯。”

“是是是。”趙班主一連聲地應著,退了下去。瞅著趙班主惶惶離開的背影,一個不祥的念頭很快從洛南腦子裡蹦出。有問題,肯定有問題。可問題會出在哪兒?洛南不動聲色地四下掃望一番後,目光盯緊了臺上的老生。那個老生唱唸做打,有板有眼,舉手投足,拿捏到位,不時引得陣陣喝彩,看上去不像新手。可除了他,周圍都是周世鴻的故友熟人和護院家丁,藉機下手的可能性不大。不管怎樣,還是小心為妙。只要今晚不出意外,明早一交差,我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念及此,洛南下意識地將手探進腰間,貼在了鏢囊上。

洛南是警廳探員,擅使飛鏢,今晚他的身份是保鏢,受上司指派前來保護周世鴻的人身安全。近段時間,周世鴻幾次被打黑槍,險些丟了性命。不然,像他這樣風光體面的商賈大亨過壽,排場還不得擺到王府井大街去?

“周老闆,適逢您老六十大壽,趙家班也有一份薄禮相送,還請笑納。”戲唱到一半,那個老生忽地一個“鷂子翻身”,跳下戲臺,雙手託著一隻碩大的花籃走來。洛南定睛看去,花籃裡僅裝著一隻足有燈籠大的壽桃。

這壽桃也大得太出奇了吧?洛南犯了嘀咕,忙跨前一步攔住老生。老生濃眉上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是我們送給周老闆的大禮,你接不得!”

“接不得我也要接!”洛南沉聲說道,抓向花籃。

不料,老生動作也不慢,一擰身便閃過洛南,快速將花籃推向周世鴻的懷中。與此同時,他託在籃底的手猛地一扯,一股刺鼻的硝煙昧迅即彌散開來!不好,老生是刺客,壽桃裡藏著炸彈!

“快閃開,危險——”

情形突變,洛南大叫著飛起~腳,踢翻老生,緊接著搶過花籃,用力扔向宅院的空地。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響聲起,祝壽的人紛紛做鳥獸散,哭爹喊娘地抱頭鼠竄。幸好是土製炸彈,威力不大,沒傷著無辜。即便如此,若周世鴻接過它,也定會被炸上天!

炸彈的危險是排除了,可要命的麻煩接踵而至。此刻,老生已從地上一骨碌爬起,手握明晃晃的匕首合身撲向周世鴻。

“周老闆,小心!”洛南不敢怠慢,也飛身撲去。真是不巧,周世鴻的姨太太紅雲恰恰從椅子下鑽出,伸開胳膊死死抱住了洛南的雙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再不鬆開,拖著哭腔尖聲驚叫:“救救我,我怕——”

“颼——”

千鈞一髮之際,無法脫身的洛南擲出了飛鏢。就在匕首即將刺進周世鴻胸口的那一刻,只昕“錚”的一聲脆響,飛鏢把匕首撞飛出去!

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洛南已兩次救了周世鴻的命。護院家丁這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三下五除二便將老生捆了個結結實實。洛南上上下下打量著老生,問:“你是什麼來路?為什麼要殺周老闆?”

“哼,他心腸狠毒,作惡多端,早就該千刀萬剮!”老生肩頭一沉,撞開洛南,衝著周世鴻憤憤叫罵,“周大海,你改了名字不等於投胎託生!你個道貌岸然的狗東西,你就是《烏盆記》裡黑心腸的趙大!我殺不了你,早晚會有人來找你索命!”

周大海?難道周世鴻原名叫周大海?洛南剛要問,周世鴻頓時陰了臉,吩咐家丁:“別聽他胡說八道!來人,先把他押到後堂,明日一早,交給警廳。還有,把趙家班的人統統抓起來,一個也別讓跑掉!”

對,臨時改戲,老生串場,沒準兒趙家班和老生是一夥的!洛南匆忙轉身,奔向戲臺。可衝進幕後一看,情況卻大出人意料。趙班主、賽金枝等已被捆綁住手腳,正蜷縮在牆角哆哆嗦嗦地發抖呢。趙班主驚魂未定,說進周府前,老生和兩個五大三粗的男子就挾持了女兒趙風金。為了保住女兒的命,他們只能乖乖地聽從老生的安排。

“那兩個男子呢?他們是什麼人?”洛南走上前,給賽金枝鬆綁。賽金枝嚇得花容失色,語無倫次:“不……不知道。炸彈一響,他們就……就趁亂溜了。”

溜了?周府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四周有家丁看守不說,還有他這個保鏢在場,能從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脫,絕非簡單的主兒!洛南稍一思忖,看向趙班主:“趙班主,賽金枝是個女孩子,又是梨園名角,出不得差池。今晚周府不太平,我想把她帶到我的客房,那兒比較安全,你不會不放心吧?”

“放心放心,那我謝謝你了。”趙班主忙不迭地道謝。

果不出洛南所料,是夜周府殺機四伏,直鬧得人人自危,惶恐不安。

原本以為抓住了殺手老生,禍患已除,怎麼著也該把壽辰過完,誰想洛南陪著周世鴻和姨太太等幾個人剛拉開內堂的門,就聽一陣蛇吐芯般的“嗤嗤”聲撞入耳鼓!

不好,八仙桌上,也被人安裝了炸彈!引線就係在門閂上!

洛南眼疾手快,探囊取刀,手腕一揚,一柄飛鏢疾射而出,穩穩準準地切斷了引線!更讓人心驚肉跳的是,當管家端來蛋糕,擦燃火柴要點蠟燭時,又被洛南攔住了。

姨太太有些不高興了,冷著臉說:“洛先生,這蛋糕可是我親自給老爺買的。買回後就擱在我房間,不會有問題吧?”

“有沒有問題,看看才知道。請大家往後撤。”說著,洛南小心謹慎地切開了蛋糕。

喋血九龍劍(2)

一時間,眾人駭得瞠目結舌,冷汗涔涔而下。蛋糕里居然也藏進了一枚手雷,其中的一根蠟燭底端就連著拉環!

洛南認得,這是日製拉環式M6發煙手雷,威力無窮,一旦爆炸,房頂都會被掀上天,更別說他們這些血肉之軀了。姨太太嚇壞了,支支吾吾地顫聲辯解:“老爺,老爺,這不是我做的。我……我可一直都在您身邊啊。您要相信我——”

洛南熟練地解下手雷,問:“周老闆,別怪我說話難聽。以此看,今晚他們不把你的壽辰變成祭日,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是什麼人,又為什麼要痛下殺手,你不會一點都不清楚吧?”

周世鴻苦笑答道:“我真不清楚。我周世鴻對天發誓,自經商15年來,一直堂堂正正地做事,沒坑過誰害過誰。”

洛南又問:“那15年前呢?那個老生說你叫周大海,我看不像是認錯了人。”

周世鴻一聽,嘴角掠過一絲苦笑,長嘆口氣說:“那都是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話音未落,宅院內突然喊聲四起。一個滿身是血的家丁跌跌撞撞地衝進門來,氣喘吁吁地報告:“老爺,大事不好。有……有兩個蒙面人要殺光趙家班!”

“保護好周老闆,我去救人!”來不及多想,洛南已箭步出門。可等他趕到時,蒙面人早消失得無影無蹤。廝殺過的現場遍地血跡,趙班主和三兩個演員掛了彩,正捂著傷口呲牙咧嘴。

“看沒看清對方是什麼人?”洛南問。趙班主連連搖頭:“沒有。不過他們的功夫不弱,刀法也怪異,招招要人性命。要不是班裡有武生武丑,能抵擋兩下子,唉,我的小命可就交代了。洛先生,我丫頭沒事吧?”

賽金枝也是戲班成員,蒙面人一定也會對她下手!洛南暗叫不好,拔腿奔向臨時客房。可剛跑出幾步,又一個糟糕的消息傳來:有人打昏看守,趁亂救走了老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整個周府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還好,客房內,賽金枝安然無恙。關緊房門,洛南淡然笑笑,開口了:“既然不是鼠輩偷兒,又何必做樑上君子?下來吧。”

話剛出口,房樑上真的跳下一個男子。是那個唱《烏盆記》的老生。老生身手不錯,甫一落地便將一柄匕首抵上了洛南的脖頸,冷哼道:“洛南,我聽說過你的名號,警廳探員,有膽有識。可今天誰要阻止我殺周大海,我就對誰不客氣!”

“何大叔,快放手。是他安排我去救的你。”賽金枝衝過來,急切勸道,“我看得出,他和周大海不是一夥的。”

賽金枝說的沒錯,的確是洛南安排賽金枝去救的老生。當他去解捆綁賽金枝的繩子時,已經發現他們就是刺殺周世鴻的同謀。很簡單,趙班主稱老生和兩個剽悍男子挾持了他們,開戲前又將他們捆綁起來。身在梨園,生旦淨醜,哪一個不會點三腳貓的功夫?為避免節外生枝,老生必定會把他們捆死捆牢。但賽金枝的手腕上卻沒有一點勒痕。退一步說,就算老生憐香惜玉,一綁半個多時辰,也不可能不留絲毫痕印。從戲臺上帶回賽金枝,曉以利害後,賽金枝吐露了實情。老生姓何,名天虎,與趙班主是拜把子兄弟,都和周世鴻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至於挾持他們的那兩個男子,則純屬子虛烏有,信口編出來的。

“鳳金,你怎能相信他?他和周大海要不是一夥的,就不該趟這渾水,阻攔我殺他!”何天虎恨恨地說。洛南處變不驚,正色回道:“我是探員。在沒有查清真相前,我不僅不允許你殺周世鴻,同樣,我也不允許周世鴻殺你!”

“你真想知道真相?好,那我就告訴你!”何天虎直視著洛南,一字一句地說,“掰著指頭數數,你應該清楚,從古至今,誰算中國最大的古董玩家,也應該清楚他最鍾愛的寶貝又是哪一件吧?”

洛南查辦過文物失竊案,對此十分清楚。在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古董玩家非大清帝國的乾隆皇帝莫屬。乾隆在位60年,又當了4年太上皇,64年間廣收民間名畫、奇珍古玩,死後又將大批曠世珍寶一同埋入了裕陵的地下宮殿中。這其中最寶貴、也最具傳奇色彩的當屬放在他身邊的一柄九龍寶劍。據說此劍僅劍柄就有2尺長,上雕9條張牙舞爪、活靈活現的金龍,象徵“九九歸一”。劍鞘用鯊魚皮製成,嵌滿了名貴的紅藍寶石及金剛鑽,價值連城。然而,1928年7月初的一天深夜,土匪出身的大軍閥孫殿英以演習為名;重兵包圍清東陵,一夜之間連掘慈禧和乾隆兩座陵墓,將陪葬的金銀珠寶洗劫一空,足足裝了20大車返回駐地。儘管九龍寶劍由此重見天日,但至今下落不明。莫非,何天虎和周世鴻的樑子由此而結?

洛南猜的八九不離十。何天虎說,孫賊東陵盜寶,當時並未受到懲罰。直到一個月後被報紙曝光,才震驚全國。社會各界口誅筆伐,強烈要求法辦盜墓賊孫殿英。孫殿英慌了手腳,忙用盜陵得來的贓物四處打點權貴,疏通關係。時任特務處處長的戴笠得到了兩顆最大的朝珠,慈禧口含的那顆寶珠送給了宋美齡。可在打點財政部長宋子文時,宋子文獅子大開口,點名要九龍寶劍。孫賊無奈,只好裝了滿滿兩箱珍寶,連同九龍寶劍一起秘密押往宋府。

“那時,我和趙班主都在警衛營當兵,押送任務由我所在的一個排共38名弟兄執行。我們只知道押送的物件非常重要,大意不得,直到後來才聽說是國寶九龍劍。”何天虎越說越氣憤,直恨得咬牙切齒,“誰想不到半路,卻遭遇伏擊,我和趙班主被冷槍擊中,跌落山谷。我看得真真切切,伏擊我們的就是周大海!扒了他的皮,我都認得他的骨!可憐我那36名兄弟全部喪命,並被集體焚屍滅跡!你說,周大海,是不是比《烏盆記》裡的趙大還狠毒?我該不該衝他索命?”

36條人命,血債累累,這個仇,放在哪個有血性的漢子身上,都應該報。聽完,洛南尋思了幾秒鐘,問:“你敢確定,當時只有你和趙班主逃過一劫,再無別人?”何天虎雙眼通紅,殺意濃濃:“沒有。兄弟們未燒盡的屍骨是我和趙班主收斂下葬的,整整36顆慘不忍睹的頭骨哪!”.“可是,趙姑娘說你沒有同夥,但今晚入局的確實還有兩個人。他們四處安放炸彈,製造恐慌,不僅要取周世鴻的命,還要將趙班主趕盡殺絕。他們到底是誰?”洛南覺得一頭霧水。看來,要想解開這個疑團,只有去找周世鴻問個明白了。洛南再三叮囑,抬腳出門。孰料剛一拉開門板,便見一道黑影疾掠而過,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院落深處——

此時夜已深。周府每一個黑黢黢的角落裡,彷彿都隱含著森森殺機。正如飾演老生的何天虎所言,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除了36顆陰魂不散的頭骨外,周世鴻究竟還欠有多少債?

踏進書房,洛南讓管家陪著姨太太紅雲先下去,他和周世鴻有話要說。紅雲戰戰兢兢地前腳剛邁出門檻,又驚叫著跳了回來。她怕死,死活不走。周世鴻擺擺手,說:“讓她留在這兒吧。她跟了我快10年了,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你就問吧。”

“那好。周老闆,明人不說暗話,咱們誰也不必拐彎抹角。九龍寶劍,36顆頭骨,你不會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吧?”洛南開門見山。周世鴻聞言,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你聽誰說的?”問完才覺多餘,“是那個老生吧?唉,說來話長,其實,那是個陰謀,卑鄙的陰謀!”

陰謀?洛南示意周世鴻說下去。

“九龍寶劍,劍中之尊。自孫賊盜陵,寶劍重返人間那天起,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它。”周世鴻無奈苦笑,回憶說,“15年前,我在孫殿英部的執法隊當隊長。一天傍晚,孫殿英緊急召見,說有30多個參加過洗劫陵寢的士兵見財起意,武力譁變,殺死衛兵後偷取了兩箱珠寶和九龍寶劍,正逃往山林。他讓我帶人火速追趕,務必奪回寶劍。臨行前,我特意問了一句:那些士兵怎麼辦?孫殿英做了個格殺勿論的手勢。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而且,非常時期當用重典,士兵譁變理應槍決。可對方的人數多出我們三倍,只能採取伏擊戰術,速戰速決。那場伏擊戰,我們大獲全勝,除兩人中彈摔下山谷外,其餘36人全被擊斃。”

周世鴻所言,基本與何天虎說的相符。唯一不同的是,何天虎不是譁變劫寶,而是執行押運任務。洛南一說出這個分歧,周世鴻便點,點頭,繼續說:“這就是孫殿英的陰謀。孫賊為人貪婪,視財如命,又豈肯把九龍寶劍拱手送與他人?那日完成任務回營途中,我們也遭到了另一股人馬的致命伏擊。打到最後,彈盡糧絕,要不是12個兄弟拼死保護我衝出絕境,我也早成了山林中的孤魂野鬼了。此次行動,知情者只有我和孫賊,那隊人馬不是孫賊派來的,還能有誰?你說,我有幾顆腦袋敢回去覆命?於是,我隱名埋姓,從此遠走他鄉。”

如果周世鴻說的是事實,毋庸置疑,他和何天虎都中了孫殿英設下的圈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何天虎是“蟬”,周世鴻是“螳螂”,最後他們都成了孫殿英這隻老黃雀的喙下食。可孫殿英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未等洛南梳理出頭緒,姨太太紅雲冷不丁地插嘴了:“老爺,那九龍寶劍呢?我怎麼沒見到過?”“九龍寶劍——”“周老闆。”洛南忙打斷周世鴻,轉移了話題,“要想讓我相信你,請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後來,你就變賣珠寶,投資米莊,由軍人搖身一變,成了商人。對不對?”

周世鴻瞅著洛南的眼睛,毫不猶豫地說:“是的。我拿出一部分珠寶分給了我死難兄弟的家人,並用剩下的做資本開辦米行,興建學校,賑濟難民。如果沒有那次受命伏擊,我周世鴻捫心自問,無愧天地!”

喋血九龍劍(3)

“這麼說,九龍寶劍就藏在貴府。周老闆,你的姨太太沒見過,我也沒見過,不知可否讓我借姨太太的光,見識見識,一飽眼福?”洛南笑著說。姨太太紅雲偎到周世鴻身前,嬌滴滴地附和道:“是啊老爺,讓我開開眼界吧。”周世鴻沉吟片刻,拍拍紅雲的肩說:“九龍寶劍是帝王之物,我等凡人帶著它會招致血光之災。奪回它後,我就一直藏在那兒——”

周世鴻指向的地方,是一幅《翠竹圖》。畫軸兩側,懸掛著一副改自清代詩人魏向桓撰寫的對聯:

為人戒貪,貪利貪,貪名亦貪,勿務聲色保體健;

養性唯儉,儉己儉,儉人非儉,還從寬大求心安。

“周大海,你貪婪成性,貪佔寶物,殺我兄弟,居然還敢掛這樣一副戒貪聯,臉皮可真比棺材板都厚!”周世鴻話剛脫口,何天虎和賽金枝便大步闖了進來。不待洛南阻攔,何天虎已縱身躍上臺案;伸手扯落字畫。果不其然,畫後的牆壁上鑿有一道凹槽,一隻長約5尺、金光閃閃的劍匣赫然入目。何天虎抓起劍匣,哈哈大笑:“周大海,你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我要用九龍寶劍砍下你的狗頭,去祭奠我死不瞑目的36個兄弟——”

“颼——”

破空之聲,乍然響起。

出手的是洛南。飛鏢徑直沒入了何天虎的肋下。何天虎悶哼著栽下臺案,昏死過去。姨太太紅雲見狀大驚,倉促地躲到了周世鴻的背後。但就在此時,一聲嬌笑從門外傳來:“紅雲,該你動手了!”

紅雲真的動手了。一把小巧的勃朗宇手槍頂上了周世鴻的後腦。

循聲望去,是兩個身著黑色夜行衣、手握彎月倭刀的女子。洛南明白了,在周府安放炸彈,又試圖殺死趙班主的蒙面人,就是這兩個女子。看她們用的刀,當是日本人無疑。

“歡迎歡迎,沒想到周老闆過壽,連日本客人都來了!”洛南笑了。其中一個女子逼近一步,嘲弄地說道:“不是來,而是一直就在周府,在紅雲小姐的房間裡。”

周世鴻一聽,頓覺難以置信:“紅雲,你——”

“老爺,你不能怪我。我18歲跟了你,死心塌地地跟著你,可你寧可把家產捐出去,給軍隊買槍買炮也不肯留給我。你都60了,可我還不到30歲!你讓我下半輩子怎麼活?”紅雲激動地大叫。

那個女子愈加得意,說道:“周世鴻,聽明白了吧?你購買軍火,打的是我們的軍隊。你能活到現在,沾的是九龍寶劍的光。你們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兩年前我們就進入周府,和紅雲小姐訂下了公平協議。她幫我們找到九龍寶劍,我們幫她除掉你,接管萬貫家產。這個買賣,別說紅雲小姐,任何人都會與我們合作。”

孫殿英貪財,一招毒計害死了數十條人命;紅雲貪財,一介弱女子居然也背叛丈夫,與外人勾結。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見,人一旦心生貪念,還真是可怕!心下想著.洛南又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取你們性命,奪九龍劍的人!”兩個女子捋起袖管,一朵紅色櫻花嬌豔奪目。

是“櫻花殺手團”!有“東方瑪塔·哈麗”之稱的日本女間諜川島芳子組織的“櫻花殺手團”!

“整個東亞,即將成為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國土,九龍寶劍當然也是屬於我們的。15年前,我們伏擊了周世鴻的執法隊,只可惜,讓他帶著劍跑了。我們追查了多年,總算找到了這兒。昨天,我們得到何天虎要來尋仇的情報,就知道寶劍要現身。”那個女子指指昏死過去的何天虎,冷笑道,“周世鴻,何天虎已死,你要不死,自然演不成仇家相互殘殺的大戲!紅雲,你殺了他,我們來解決這個小子——”

至此,真相大白,當年的“黃雀”原來是覬覦寶劍已久的日本人!

“殺了我,你們也得不到九龍寶劍!”周世鴻突然朗聲長笑,一腳踢開了劍匣。

匣內,空空如也!

紅雲怔住了,兩個日本女子也怔住了。不待她們緩過神,洛南的飛鏢已射向紅雲手中的勃朗寧,而倒地的何天虎也飛躍而起,與賽金枝一同撲向日本女子。緊接著,趙班主帶著武生和家丁也衝了進來。

這又是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戲。戲臺下,姨太太紅雲抱住洛南的雙腿;書房內,她又執意留下,並格外關心九龍寶劍,這一連串的行為不能不引起洛南的懷疑。一個嬌弱女子,要想害死周世鴻,背後必有人撐腰。這撐腰人,應該就是那兩個神出鬼沒的高手。如此一想,洛南就讓周世鴻看他的眼色行事。周世鴻出身行伍,又轉戰商場,頭腦何等精明,儘管一百個不相信姨太太會害他,可還是配合洛南佈下了這個局。何天虎的加入,讓戲變得更精彩,藏匿暗處的“螳螂”,也就露了面。

那九龍寶劍呢?眾人齊聲質詢周世鴻。周世鴻雙手一攤,頭搖成了撥浪鼓:“不知道。我以腦袋擔保,這本就是個空匣!”

直到多年以後,撲朔迷離的九龍寶劍之謎才徹底解開。事實上,老謀深算的孫殿英欺騙了所有人。15年前,何天虎與趙班主秘密押送的那批珠寶中,根本就沒放九龍寶劍。周世鴻伏擊何天虎,拿到的只是個空匣。而伏擊戰後的第二天,一個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寶劍被搶,去向不明。事己至此,宋子文只得收下了孫殿英補送的另一件奇珍:“金玉西瓜”。盜陵之事也壓了下來。

到了1939年,孫殿英想靠攏中央軍,就忍痛割愛,懇請戴笠把九龍寶劍轉送蔣介石。轉送之事由軍統特務馬漢三負責。誰知馬漢三貪心頓起,私自扣留,納為自有。轉過年,馬漢三被日軍俘虜,九龍劍終於落入了垂涎已久的川島芳子之手。後來,抗戰勝利,川島芳子被軍統逮捕,寶劍又被戴笠所得。1946年3月,戴笠攜九龍劍由青島啟程直飛南京,呈送蔣介石,邀功請賞。也許是上天的報應,飛機一頭撞上江寧岱山,機毀人亡。機身殘骸在熊熊大火中持續燒了數個小時,而九龍寶劍的劍鞘和劍柄亦被燒得一千二淨;劍身扭曲變形,徹底成了一塊殘鐵。

世事滄桑,人心叵測,對“劍中之尊”九龍寶劍這件國寶來說,輾轉顛沛,歷經劫難,能化作山野中的一抷春泥,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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