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錯”(情感故事)

那年失蹤的小少爺

杜府年僅六歲的小少爺失蹤了,這事在固城縣鬧得沸沸揚揚,但轉眼大半個月過去,官府依舊查無音訊。聽說就連杜老爺,也漸漸放棄了,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更是痛的連門都出不了了,家裡家外都靠大兒子杜洪錦操持著。

杜老爺是固城縣的商賈,家資鉅富,原本家有寵愛的妻子,還有兩個乖巧可愛的兒子,讓很多人羨慕的紅了眼。可自從三年前妻子去世,杜老爺悲痛之下,身子便大不如前了,如今小兒子無故失蹤,眼看著怕是凶多吉少了,好好的一個家變得七零八落,有人扼腕嘆息,有人幸災樂禍。

不管外人如何家長裡短,單是杜府內部,便炸開了鍋。

杜洪錦一拳砸在檀木桌上,茶壺被掃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從廊外經過的下人們都嚇得提心吊膽。剛剛杜老爺跟大少爺吵得很激烈,他們隔著很遠都能隱隱聽見不小的動靜。

“弟弟的事你不管,我管!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杜洪錦撂下這句話扭頭摔門而去。

小兒子失蹤,杜老爺病倒後,家裡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杜老爺對小兒子是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幾輩人攢下來的祖業不能就這麼斷送了。他的意思是讓杜洪錦別整天往外跑,專心打理生意上的爛攤子,兩個人因此爭執了起來。

生意上的事情再重要,能重要得過自己的親人?弟弟的事情不弄清楚,那就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可是杜洪錦看著年邁的父親病態蒼白的臉色,又不忍心再抱怨什麼,他心緒難平,便徑直出了杜府,尋了個館子喝悶酒去了。

禁園的秘密

日落西沉,華燈初上,杜洪錦喝得酩酊大醉,他腳步踉蹌地回了杜府。杜老爺大概已經歇下了,偶爾遇到一兩個小廝都是躡手躡腳地走著,連說話的聲音都細若蚊嚶,整個府內安靜得近乎蕭索。杜洪錦想到弟弟在時嘰嘰喳喳的熱鬧景象,眼眶驀地一熱,怕被下人看了笑話去,連忙揮手將他們打發了,自己暈頭轉向地往房間走去。

也許是以前走慣了的路,直到杜洪錦看見門前扣了一把鏽跡斑斑的鐵鎖,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禁園。

禁園原名蓮花築,是杜老爺專門為自己的寵妻建造的,她平生喜蓮,杜老爺便在園子裡修了個很大的池塘,裡面栽種了各色各樣的蓮花,每每盛開,總會引得不少人前來喝茶賞景。但自從妻子去世後,杜老爺就拔光了蓮花,填平池塘,一把大鎖釦在門上,再未踏進過蓮花築一步,從此成了禁園。

杜洪錦拍了拍額頭,剛要抬腳離開,卻冷不丁怔住,那把鐵鎖有很明顯的被人撬動過的痕跡,他脊背上微微出了一層薄汗,心跳得厲害。他退後幾步,然後猛衝幾步起跳,雙手摳住牆頭,利落地翻身而入。

蓮花築內滿園蕭瑟,遍地殘枝落葉,蛛網密佈,早已不復當年盛景,夜風颳過,帶出一種幽暗的陰森感。杜洪錦頓時酒意全無,他伸手抹了一把臉,壯著膽子在園內查看。說來也巧,也許是黑夜裡視覺不清晰,觸覺便格外的敏感。杜洪錦走了沒有幾丈遠便發現了腳底的土壤有些蹊蹺,踩上去跟別的地方不同,像是被人翻動過,他立馬找來工具開始挖坑。

等看清坑裡埋的是什麼,杜洪錦“啊”的一聲跌在地上,臉色煞白,驚駭不已,那裡面埋著的,正是他的親弟弟,杜府失蹤了大半個月的小少爺。

杜洪錦連忙將事情告訴了杜老爺,杜老爺當場差點兒抽過氣去。兩個人守著孩子幼小殘破的身體慟哭不已,當夜整個杜府內燈火通明,一盞盞燈籠亮的都近乎發白了。

杜洪錦雙眼通紅,咬牙道:“父親,天一亮我就去報官。”誰知杜老爺沉思半晌,竟是將他攔住了:“且慢,我知道兇手是誰。”

王老六的勒索

杜老爺拿出一封信,寫信人的字跡很醜,但並不潦草,看得出是用心寫的:“這月初八,城西柺子廟,紋銀三百兩,否則小心你兒子……”

這句話後面的紙缺失了一角,不過落款還在,名字叫王老六。

“這是勒索。”杜洪錦道,“最後那句話就這樣結束了還是中途遺失了一部分?”

“不清楚。”杜老爺閉了閉眼,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淌下來,“等我去找王老六的時候,他已經死了。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孩子怕是保不住了,洪錦,我現在就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眼看父親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杜洪錦連忙輕聲勸慰,自己卻是久久不能平靜,心頭疑竇叢生。

據說王老六是醉酒失足跌進河裡淹死的。當時固城縣因為杜府小少爺的失蹤鬧得沸沸揚揚,因此並沒有太多人關注王老六的事。但現在看來,他的死真是意外?弟弟真的是王老六殺死的?屍體為什麼會被埋進禁園?杜洪錦決定去親自查看一番。

“鴛鴦錯”(情感故事)

第二天杜洪錦是直接拿著那封勒索信上門的。王老六的妻子看見那封信就開始哭,她雖不識字,卻認出那的確是王老六的筆跡,但是再問更多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甚至不知道王老六還勒索過杜府的小少爺。

杜洪錦有些失望,但王老六的妻子卻真害了怕,她怕杜洪錦會把她告上官府,見他要走,急忙拉住他的袖子道:“這事肯定哪裡弄錯了,我們家王老六雖然貪財,但也膽小,他怎麼可能勒索殺人?這封信一定是別人騙著他寫的……”

“哎,等等。”王老六的妻子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了什麼,“他出事前還真是跟一個叫莊文成的人走動頻繁,兩人每次見面後都要鑽進房間裡寫半天,他平時可不是個愛寫字的人。但是老六出事後,那人就沒再來過。”

杜洪錦心頭一跳:“他寫的東西還在嗎?”

“在的在的,我都當遺物收著呢。”王老六的妻子轉身就去取東西了。

杜老爺的醜聞

王老六記錄的,是杜老爺當年的一段醜聞。

杜老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英俊風流的人物,他曾有個過命的結拜兄弟,那個人就是王老六妻子口中的莊文成,只是後來兩個人同時喜歡上一個女人,並差點兒為此反目成仇,說是“差點兒”,是因為莊文成最終成全了杜老爺,一個人走了。

那個女人就是杜洪錦的生母—秦秀蓮。

按理說故事本該皆大歡喜,但世事無常。幾年後,風流成性的杜老爺終於按耐不住,開始在外面拈花惹草,那個杜府的小少爺就是他在外面的“野種”,秦秀蓮終日鬱鬱寡歡,纏綿病榻,沒多久就去世了。

再後來莊文成遊歷歸來,發現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杜老爺活活氣死,便心生報復,挑唆王老六趁機勒索。

杜洪錦看完後遍體生寒,細細想來,雖然父親對他們兄弟倆都不錯,但的確是更加寵愛弟弟一些。如果王老六所寫屬實,那麼他要勒索的可能未必是自家弟弟的性命,而是關於弟弟出身的醜聞。那缺失的一角紙張,會不會是被父親自己撕去的?那個王老六跟弟弟的橫死,大約跟那個莊文成脫不開干係。

杜洪錦年方十五,到底是血氣衝動的年紀,他氣沖沖地跑回杜府,一把推開了書房的門。杜老爺正端著一碗藥往花盆裡倒,聞聲手一抖,藥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兩瓣,他皺了皺眉:“不曉得先敲門嗎?你的禮數都到哪裡去了?”

杜洪錦也是一怔:“爹,你為什麼不喝藥?”

杜老爺身體不好,幾乎是常年把藥當飯吃,但這次居然沒喝,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淡淡地道:“你娘跟你弟弟都走了,我活著也是個拖累。”

杜洪錦聞言眼眶一紅,但想到自己的來意,硬是咬牙忍著問道:“你真的還愛我娘和弟弟嗎?愛我娘怎麼會在外面拈花惹草,疼小弟怎麼會因為顧忌自己的醜聞寧願不去報官?爹,你和莊文成之間的過往,我都知道了。”

杜老爺驀地回頭,手指顫了顫,半晌方道:“是我對不起他們。但現在我只有你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沒有遺憾了。”

杜洪錦看著他,慢慢點頭:“那爹也要保重身體才是,以後就是咱倆相依為命了。”

杜老爺像是很開心,一連串地應“好”,杜洪錦沒再說話,他瞥了眼杜老爺身後的兩盆花,眼神黯了黯,轉身走了。

還一筆鴛鴦債

冬去春來,草木枯榮交替,眨眼又是一年。這一年,杜老爺的身體越來越好,終於不用再端著藥碗當飯吃了,杜洪錦卻變得沉默起來,眼神也變得讓人捉摸不透。

院中花團錦簇,蝶舞紛飛。杜洪錦坐在石桌前,仰頭灌下一杯烈酒,視線掃過杜老爺書房的窗臺上放置的那兩盆花,枯葉凋零,杜洪錦知道,它們再也不會開了。

杜老爺過來尋人的時候,杜洪錦已經酩酊大醉,他舉著酒杯笑呵呵地道:“爹,兒子今天高興,您陪兒子喝幾杯吧?”說著不等回話,一仰而盡。

杜老爺勸阻不及,嘆了口氣,也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很烈的酒,卻也讓人痛快,杜老爺道:“許久不曾如此暢快了。”

“爹,您還記得今日是孃親的忌日嗎?”杜洪錦醉眼迷離,歪歪扭扭地給杜老爺又倒了一杯,杜老爺抬頭看了他一眼,“爹自然是一日不曾忘記,只是不想提起來讓人徒增傷心罷了。”

杜洪錦就開始呵呵地笑起來,杜老爺剛要說什麼,忽然臉色一變,驚惶道:“你竟然給我下毒?”

“你果然是不記得了,今天根本不是孃親的忌日。”杜洪錦還是笑著,並不理睬他的話,笑容悽然絕望,“不過,大概會是你的。”

“不,你不能這樣,我是你父親。”杜老爺伸手想去抓杜洪錦的袖子,卻抓了個空,“我是你的親生父親!”

杜洪錦冷笑:“你不是我的父親,你是莊文成!我的父親,我的弟弟,全都被你害死了。”

最開始懷疑他,就是從那日撞破他將湯藥倒進那兩盆花裡。那兩盆花是很久之前杜老爺和秦秀蓮一起種下的,秦秀蓮死後,那兩盆花就成了杜老爺的寶貝,連他和小弟都不能碰一下,生怕給糟蹋了。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往事,這些往事裡全都是杜老爺對自己妻兒無盡的寵愛,可是他竟然會因為王老六的一紙書信,就把這一切全盤否定了。

後來杜洪錦開始有意識地觀察,他發現杜老爺每次都會偷偷地把湯藥倒掉,但身體卻在一天天變好。他發現杜老爺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對著銅鏡梳妝打扮,在“杜老爺”的臉皮下,還有著一張陌生的臉。

原來當初莊文成告訴王老六的故事都是假的,他利用的只是王老六的貪念而已。其實當初秦秀蓮看上的人不是杜老爺,而是莊文成,只不過後來莊文成喜新厭舊,始亂終棄,當時秦秀蓮已經懷有身孕,她在尋死的時候被一直迷戀她的杜老爺所救,後來兩人便來到了固城縣,孩子出生後,取名杜洪錦。

這一夜,杜洪錦遣散了所有的家丁,然後一把火,燒了整個杜府,火光中杜洪錦忽然仰頭一笑:“你不是我父親,永遠都不是。”笑罷抱著酒罈子搖搖晃晃地走了。

當年的一筆鴛鴦債,到頭來,終究還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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