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过宜:谈几个天桥好角

 故都伶人,以隶天桥为奇耻大辱,因其间多贩夫走卒娱乐遣兴,而稍具身价者,率不屑枉顾焉,是以非窘迫至不能自存之伶人,莫有肯降格奏演于天桥者,盖一入此中,即难重自振拔也。然此亦指曾享盛名之老伶工而言耳,至初次露演,藉以借台演戏,则又当别论,闻雪艳琴亦自天桥出身,以能力争上流,各有成就,卒亦无损其声望,所处之环境不同,听者之眼光固宜示以区别也,今舍此勿论,姑举一二曾负当时人望者,略论列于后,以见人事正如白云苍狗,变幻无方。至韦久峰德建堂,虽亦薄有时誉,而究其有,终无所影响于人胸臆者,则不词费矣。

 崔灵芝——崔之韵事艳迹,散见于当时文人传记綦伙,亨誉之隆,或且突过侯俊山(老十三旦),芙蓉草童年隶正乐社时,专攻秦腔,名与白牡丹(荀慧生)相埒,即取法崔灵芝,略能貌似也。十年之前余旅游故都,崔尙未逝,适演于天桥,吴彩霞屡邀余往观,终以座中人物不齐,声音喧腾,益以蒜味汗臭,熏蒸欲呕,使人不耐久坐,未待其出场,即废然而返,嗣遇诸途中,破帽敝衣,步履蹒跚,又面色晦滞,白发种种,颓然一老翁矣,孰又信其尝狂九城,倾倒一时,且名列御吏弹章而上天听者哉。

郑过宜:谈几个天桥好角

崔灵芝之《白蛇传》

 孙佩亭——秦腔元元红后之有孙佩亭,犹老谭之后有贾洪林也,孙演秦腔,能脱尽伧俗之气力趋大方,扮相极佳,兼演靠把,其架式美观,即皮簧班中,亦鲜与匹俦,黄月山与之相倚甚殷,演扎靠戏,非佩亭为辅,难获指臂之效,晚年不振,沦落于天桥,郁郁以死,自崔灵芝孙佩亭亡后,秦腔之焰,亦如死灰不能复燃,随之而俱熄矣。涉笔至此,正不能使余无所感慨于中焉。

 张黑——今日之谈武丑者,必以王长林称首,就余盱衡,长林实非张黑俦也,张黑念白,怯口殊甚,颇为时人诟病,而吐音苍劲,片段分明,亦非全无可取,至武技卓绝,尤属一时无雨,传闻其尝为剧盗。中年以后,始洗手业伶,确否不可知,惟闻张黑喜于深夜练功,往往穿檐登屋,扰人淸梦,谣传之兴,即由于此,然亦足诞其技击之精深矣,当张黑盛时,长林犹未得志,麻德子演五人义,即以王去地萌芦,不过一二路武丑耳。而张黑卒穷愁潦倒,抑郁以死,长林虽谢世多年,姓氏犹留传人口,悼惜不置,晚运通塞,奚啻霄壤,幸不幸有如是者。

郑过宜:谈几个天桥好角

张黑

 小马五——小马五擅杂曲,纺棉花溪皇庄等剧,红极一时,然舍此之外,实别无事长,考其成名之由,亦台下喜起轰者有以致之也,昔年海上天蟾舞台排狸猫换太子以前,曾邀之南下,屡演纺棉花,而沪人对之殊为淡然,未几北上,仍奏技于天桥,今且殁矣。

(《戏剧旬刊》1936年第3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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