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孟麗君的故事,但與其他不同,但哪裡不同,且看書中所寫

這是孟麗君的故事,但與其他不同,但哪裡不同,且看書中所寫

一路迤邐略過不提,這日孟麗君一行人終於平安抵達京城,已是臘月初七。見京城熱鬧繁華,車水馬龍,人文風物果非別處可比。魏能引至文興號緞紡,呈上書信。俞員外看過,方知康信仁的義子酈君玉,湖廣新科解元,並妹丈吳道庵,新科舉人,要借寓住宿,伺候會試。心中大喜,迎入書軒,花廳上見禮坐下,各通姓名,一面備酒接風,俞智文相陪。待瞧清孟麗君的容貌,不由大驚,暗忖:“若山兄半年前託我為其義子酈君玉捐納監照,我那時還想,究竟是甚麼樣的人物,竟能教他看得上眼?今日一見,他果然好眼光,這等才貌驚人的少年,日後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酒飯過後,俞智文親自將孟麗君和吳道庵引入書齋。三間書屋,一明兩暗,吳道庵住東邊一間,由魏能伺候,孟麗君住西邊一間,由榮蘭陪伴。那馮順燒得一手好菜,便留在廚房料理姑侄二人飲食。
  
  此後數日,孟麗君藉故出門,四下打聽皇甫敬和林瑞海兩位父執的消息,只盼著能與蓉娘母女重聚,更盼望兩位長輩能夠相助自己一臂之力。不料三番兩次探聽下來,翰林院中竟根本沒有一個名叫林瑞海的翰林,而兵部侍郎也早已換人。再要打聽詳細情形,畢竟無職無權,卻不能夠了。孟麗君不由暗暗心驚:“兩位伯父莫非是受我孟府一案的牽連被罷了職麼?是了,當日傅將軍前來通風報訊,而後不幸遇難,欽差隨從中既有人識得他是皇甫府的家將,皇甫伯父受到牽連,那是必然之事了。只不知大鬍子伯伯卻怎地也被罷職了?”

  
  轉念想到蓉姨和雪妹二人,嘆了口氣,暗忖:“本以為到了皇甫伯父府上,便能與她二人重逢。如今連我都打聽不出皇甫伯父的下落,她二人就算到了京城,也無處可投。京城這麼大,卻到哪裡尋她們去?更何況她們是否已到京城,還未可知。”
  
  思來想去,眼前別無他法,只能奮力攻讀,務求在今科會試上一舉高中,此後官職在身,不論打探消息還是尋人,都會容易許多。而日後昭雪爹爹沉冤、報仇雪恨,更是非得躋身官場不可。
  
  既已定下心思,孟麗君便開始專心預備會試。她知三月初便是考期,所剩時日無幾,須得加緊攻書,以補自己的不足。要知她驚才絕豔、聰明絕頂,自幼便博覽群書、博聞強識,加上心思靈巧,不為世俗規矩所限,往往語出驚人,發前人所未想,自出機杼,令人耳目一新。卻毫不自傲,心知肚明:自己到底並無十年寒窗清修之苦,於四書五經這些正經書上,終究不如那些沿正途一步一步上來的書生爛熟,是以趁此機會惡補一番。
  
  吳道庵早已對這位內侄的才華學識以及不時迸發的新奇想法十分佩服,時常拿出自己的文章請教於她,孟麗君也不客氣,直議長短,何處當加、何處當刪,俱都指出,又開列清單,讓他依單讀書。好在他本就帶了不少書卷上京,加上俞智文雖是一介商人,卻極好斯文,家中藏書甚豐,應有盡有。是以短短兩月之間,吳道庵文字功力大增。

  
  到了二月初六日,朝廷放出通報,今科會試,皇上欽點太師梁鑑為正主考,禮部侍郎文明遠為副主考,三月初九為頭場考期。孟麗君聞訊大喜,暗想太師主考,必無徇私舞弊之舉,自己憑才華應試,當能得中。
  
  轉眼已至三月初八,孟麗君和吳道庵隨牌進場,按號分房。不覺已是三月十五,三場完畢,考生們各自回寓等候張榜。
  
  孟吳二人回到俞員外寓所,已是傍晚時分。次日,二人各憑記憶,將自己的三篇文章寫了出來,交換相看。吳道庵才看到一半就咋舌不已,連連讚道:“神來之筆,當真是仙才!”再看下去卻驚得面色如土,顫聲道:“君玉,你膽子忒也大了,這如何……如何寫得?你這是誹……誹謗朝廷,對皇上大不敬啊!萬一龍顏震怒,是要掉腦袋、誅九族的!”孟麗君泰然自若,微微一笑,道:“姑丈莫急。要知這科的主考乃是梁太師,他素以剛正不阿聞名朝野,我這捲上所寫句句屬實,並無半點虛言,想來太師決不會怪罪於我的。”
  
  吳道庵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也略略放了心。又從頭至尾細讀一遍,這次卻以不懷好意者的角度來看,抱著故意找茬之心,試著要從其中挑尋破綻,好定下大不敬的罪名。不料此番看來文字句句在理,前有伏筆、後有照應,整篇文章渾然一體,竟無懈可擊。若非要雞蛋裡挑骨頭,就只有“言詞無禮、對上不敬”勉強可算。但落在一個清明的主考官眼裡,不過是少年人脾性略略倨傲了些而已,比起文章之中所顯示的才華而言,那實在算不得甚麼。吳道庵到此時已對孟麗君佩服得五體投地,不僅是為她的絕世才華,更是對她縝密的心思和過人的膽識而深感驚歎。

  
  吳道庵眼見孟麗君看罷自己應試的三篇文章,忙問:“明堂,你看我今科可有望得中?”孟麗君道:“若小侄所料不差,姑丈今科論來當中。”吳道庵大喜。
  
  當日晚間,榮蘭伺候孟麗君梳洗完畢,孟麗君微笑道:“清兒,我知前些日子我閉門讀書,你一直隨侍在旁,悶壞了你。這幾日我在貢院考試,你自然也沒心思出去玩兒。咱們明日便一道去遊歷京城,也讓你盡興一日。”榮蘭眼睛一亮,喜道:“當真?多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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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榮蘭起了個大早,催促著孟麗君洗漱完畢,便要去逛逛繁華京城。孟麗君先去邀吳道庵同去,不料昨日自己隨口一句話說他能中,他竟興奮得夜不能寐,到此刻還未起身。孟麗君心中輕嘆口氣,暗忖:“讀書人寒窗十載,為的便是一朝金榜題名,這也難怪。我雖報仇心切,於功名上卻無論如何也沒他們這般熱衷。”
  
  當下出了俞府,孟麗君抬頭看看天色,搖頭道:“清兒,咱們改日再逛吧。我觀天象,今日午後未時左右必有大風,多半還會下場暴雨呢。”榮蘭見晴空萬里、豔陽當頭,待要不信,又素知小姐的能耐,預測天氣從無不準,軟語求道:“公子,就算午後有風雨,咱們上午出去,午間就回,好不好?”孟麗君見她一臉企盼的神色,不忍拂她心意,點頭同意。

  
  俞府位於京城南郊,主僕二人一路向北行去。只見街道之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熱鬧非凡。看往來行人的衣衫裝束、神采氣度,以及道路兩旁的高牆明瓦、庭院樓閣,果然不愧為天子腳下的京師重鎮。榮蘭到底是小孩兒心性,看看這個、玩玩那個,買了不少小玩意兒,一一拿給孟麗君看。孟麗君只含笑站在一旁,一臉寵溺縱容之色,卻不知此情此景,羨慕煞了多少路人。
  
  時近午時,主僕二人走進一家酒樓,才剛進門便見一群書生聚在一起,正高聲談論著甚麼。其中一藍衫書生見到孟麗君,高聲道:“酈兄,這邊坐。”孟麗君聞聲瞧去,認得那人姓朱名紹麟,日前曾有過數面之緣,也是今科進京趕考的舉子,學問相當不錯。便走到那桌前,耳聽得朱紹麟笑向眾人說道:“好了,我才說這位酈兄,他便來了。他這一來,你們可都沒了指望。”孟麗君聽得糊塗,見眾人都站起身來,向自己行禮,臉上均有驚異之色。這種神色她見得多了,自己容貌異常,大凡常人初次見面,都是這種神色,也不以為意。但見其中數人眼中還頗有敵視之意,卻不知為何。眾人各通姓名,互道了些久仰之類的話,這才坐了下來。
  
  其中一位名喚柳復的書生先道:“酈兄,朱兄方才正向我們說,你若前往我們大夥兒竟可不必去了,我們還不信呢。現下見了酈兄,在下心服口服,再不敢抱有絲毫僥倖之心了。”孟麗君奇道:“諸位年兄在說甚麼?在下一點不知。幾位是要去哪裡?”眾人面面相覷,半晌朱紹麟才道:“酈兄,這麼大的事,你竟一點不知道?”孟麗君道:“究竟甚麼事,朱兄請講。”

  
  旁邊一位名喚夏代宗的書生眼睛一轉,給餘人使了個眼色,笑道:“也沒甚麼大事,我們比賽棋藝,朱兄非說我們所有人加起來也不是酈兄的對手,我們不服氣而已。”
  
  孟麗君一聽便知他在說謊,兼之先前他眼中所現敵視之意最濃,心中更加好奇,不知這些初次會面之人為何會敵視並欺瞞自己,卻故意裝作不知,笑道:“原來如此。這位朱兄謬讚了。”目光如劍,一直盯著朱紹麟。朱紹麟坐不住了,說道:“大家各憑自己的實力運氣便是,又何必欺言騙人?今日梁太師府小姐繡球招親。”
  
  孟麗君聞言登時心裡一片雪亮,原來太師小姐繡球招親,一旦招中,不但可以娶得小姐,更對日後的功名富貴有著絕大的好處,多了一條向上攀爬的路,可謂麻雀變鳳凰的捷徑。自己的人品相貌自是這些人所無法企及的,難怪有人聽得自己不知消息,便存心欺瞞,只盼騙過自己,他們便有了指望。心中又微微生出疑竇:“記得從前聽爹爹說過,太師元配景夫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亡故了,此後太師一直不曾續絃。景夫人生前只育有一女,也早已出嫁,怎會另有一個正值待嫁芳齡的女兒?難道……難道太師終究納有妾室,小姐乃是庶出?”

  
  她腦中心念電轉,卻見夏代宗臉脹得通紅,向朱紹麟怒道:“你自己娶了親,不能去赴這招親大會,自然不在乎。”孟麗君見其他幾人雖不說話,對朱紹麟也頗有責怪之意,暗暗好笑,心道:“你們便將這太師小姐送了給我,我也不能娶。”見朱紹麟臉上微顯尷尬之色,便替他解圍道:“諸位不用急,太師小姐的招親大會,在下是不會去赴的。在下便恭聽諸位年兄的好消息。”此言一出,眾皆愕然。夏代宗及其餘幾人同時喜道:“此話當真?”孟麗君傲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孟麗君這話說後,席間氣氛登時鬆了下來。有人便追問原因,孟麗君隨口道:“我又不識得那太師小姐,連她的名字也不知,更不知她是美是醜,性情如何,怎能冒昧前去招親?”眾人聽她已然承諾不去赴會,不僅敵意盡消,更平添了幾分好感,聽完這話,有人暗覺慚愧,也有人心底偷笑她迂腐。
  
  朱紹麟低聲道:“酈兄,你可平白失去了一個大好機會,連我也替你可惜呢。這位梁小姐年方十七,是京城裡出了名的美人,聽說性情溫婉柔順,雖是義女,卻非常得太師歡心。你若肯去,這繡球十有八九會落在你身上,不僅娶得美人歸,更成為太師貴婿,可謂一步登天。可惜呀可惜!”

  
  孟麗君聽到“雖是義女”這四個字,不知怎的心中一喜,隨即正色道:“我若要得功名富貴,當憑自己真本事,依靠裙帶之力,那算得甚麼!”旁邊柳復聽了這話,嘆道:“酈兄是真君子,小弟自愧不如。”孟麗君微微一笑,心道:“我若生就一副男兒身,倘若一切如常,那便斷然不會去求這樣的富貴,但若是為了復仇之計,卻定會千方百計地將那太師小姐娶了來。如今既是女兒身,藉此申冤復仇不但無望,更有暴露身份的危險,自是要離得遠遠的了。”
  
  閒話幾句之後,孟麗君問道:“那太師小姐為何此時招親?三日之後待皇榜張出,招一個會元郎作東床,或者索性再等數日,待殿試之後,招個狀元榜眼的女婿,豈不是好?”
  
  柳複本是京城人氏,對這些消息知之甚詳,當下解釋道:“酈兄你有所不知,梁太師為人孤介不羈,旁人都覺理所當然的事,他往往不屑為之。他家本已富貴無倫,原就用不著靠嫁女兒來增添聲威。再說太師之婿,便是一介草民,又有何人膽敢輕視?昨日太師府外貼出告示,言道只要年紀相當、家世清白、相貌端正、尚未娶親之人,便是布衣白丁也可赴會。只要小姐慧眼看上,以繡球相投而得中其身者,立時招為女婿,當晚拜堂成親。”孟麗君點頭道:“原來如此。”朱紹麟補充道:“這招親大會便於今日午後設在太師府後花園之中,但凡年貌相當而尚未婚配的少年,俱可前去投上帖子,在後花園中等候小姐,未時正點繡球擇婿。”

  
  孟麗君到這時已經聽得清楚明白了,暗忖:“我早知太師為人光明磊落,不以權勢富貴欺人,卻沒想到他竟還是一個這般有趣之人。他想出這個點子,又大費周章地舉辦招親大會,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要給女兒招得一位親眼看中的夫婿。他如此煞費苦心,想來必是及其鍾愛這位小姐的。”不由想到自己的爹爹,心頭一酸。
  
  此時已到正午時分,有心急的人提議前去赴會,孟麗君道:“小弟就不去了。” 朱紹麟和她甚是相得,拉她手道:“一起去吧。我們幾個成了親的都去,雖不能赴會,在外邊看看熱鬧也好,也瞧瞧太師小姐究竟花落誰家。”孟麗君給他拉住手,臉上微微一紅,她心中多少有些好奇,想了想,最終還是說道:“多謝朱兄好意,小弟還是不去為好。”一面說,一面不著痕跡地推開他手。
  
  夏代宗等先聽朱紹麟邀她同去,雖心有不快,卻也無法再厚著臉皮說出阻擾的話來,後聽得她拒絕了邀請,心裡不由踏實了許多,催促著眾人離去。朱紹麟、柳復等人只好向孟麗君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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