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的地方 才會有鄉愁

詩人余光中離世了,幻化成他筆下的那一段詩歌。那句關於鄉愁的經典名句依然被人們吟誦著:“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 鄉愁是什麼?是一枚郵票,是一張船票,還是一方墳墓?我覺得,之所以稱之為鄉愁,是因為那裡有家,一個不管走多遠、去多久都想回來的地方 .

有家的地方 才会有乡愁

有詩歌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鄉。有家的地方,才會有鄉愁。遠離家鄉的日子,我們也遠離了詩歌,更遠離了詩意的鄉愁。因為手機和網絡,與家鄉的連接更多是在看不見的時空裡,或是在某一晚枕上醒來依稀的夢境中。一個新年接著一個新年,但故鄉始終是舊的,老家始終是舊的,就連回憶也是舊的。但舊的記憶最有味道,舊的鄉愁愈久彌香,就像衣服還是舊的暖和,舊的故知總是親切。我們一天比一天忙碌,腳步一天比一天加快,但卻距鄉愁越來越遠。很多個日子,只能生活在回憶之中,或者在他鄉尋找所謂的“鄉愁”。

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說,鄉愁變成了鄉親之間的攀比,這家有了產業了,哪家的又生二胎了,老三家的最近穿的像城裡人了。很多時候,只有在家鄉親人們的比較中才能記起家鄉或遠或近的某某親戚,就算是攀比,只要能有一種方式去承載鄉情鄉愁,也算是一種中國式的表達吧!中國式的鄉愁也不盡如此,逢年過節,不管身在多遠的他鄉,我們都要回家去。每年春節,中國都是一次短期的人口大遷徙,人潮之中,湧動著的是家的召喚。

在中國諸多文學流派中,鄉土文學更是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前幾天晚上,看到中央電視臺的《朗讀者》節目,著名作家賈平凹操著一口地道的陝北話,朗誦了他最新大作《山本》中的那一句:“一道龍脈,橫亙在那裡,提攜著黃河長江,統領了北方南方。它是中國最偉大的一座山,當然它更是最中國的一座山。”賈平凹先生寫了16部長篇小說,都是在訴說著自己的家鄉,把自己的情感甚至是生命,都融入在了黃土塬、信天游和那些秦嶺的一座座山、一道道梁,這是多麼厚重的一份鄉里鄉情。我覺得,他之所以認為秦嶺是自己的故鄉,他之所以如此不知疲倦地記錄著家鄉,是因為他一直生活在這裡,和這座山脈就不曾分離過。

有家的地方 才会有乡愁

聽說,爺爺家原來搖搖欲墜的土坯房,如今變成了村子裡新建的古戲臺,很多戶人家翻新之後又“做舊”了老房子,這個有著103年曆史的古村落被開發和保護了起來,家鄉的旅遊業也逐漸變得火紅起來。可是,村口我家的老房子因為沒人照料被轉賣給了鄰居,聽說依舊還是那番模樣,可能變得愈發斑駁破舊了。如今,這裡再沒有了屬於我的老屋,沒有了我出生落地時的那個熱土炕,家鄉一天一天的變化,但卻少了許多可以和遊子們內心世界連接的東西,那怕是一個紅木櫃,一張八仙桌,一盞煤油燈之類的老物件。一戶戶村民們辦起了的民宿民居,懂得了開門迎接四方客人,學會了從城裡人腰包裡多掙幾個銀子,那些建造起來的文化廣場、柵欄雕塑等等,也無不充斥著現代文明的味道與氣息。我們走遠了,故鄉也不知不覺走遠了,再無我和父親親手抹上石灰的老山牆,也沒有了河溝邊上的一叢叢馬蓮花和芨芨草,更少了那些上學路上兒時夥伴們吆三喝五的喧鬧聲。某種意義上,我們和故鄉是彼此成就的,無我的故鄉,或許不能再稱之為故鄉,只能稱之為他鄉。我在,那裡才是故鄉。有家的地方,才會有鄉愁。

都說少年不識愁滋味,欲賦新詞強說愁。年少離家時,鄉愁是濃濃的思念和叮嚀,是廊簷下燕子的嘰嘰喳喳,是門前菜畦裡的一片翠綠,是母親灶前忙碌的身影和父親寬厚的手掌。而如今,鄉愁是電話那頭的簡短問候和偶爾從老人們口中聽說的一些訊息。以前在外讀書,每次回家,當長途客車途經縣城公交車站時,當滿車熟悉不過的鄉音包圍著我時,會覺得是那般的親切和好聽,我的語言頻道也就在瞬間完成了鄉音和普通話之間的切換,換上了夾雜著甘肅話和回族話等多種元素的新疆土話,因為在那些土裡土氣的言語間,升騰起的是濃濃的鄉情。縈繞耳邊的是熟悉的家鄉話,眼睛望出窗外的是高高的鑽天楊,再遠處的是青青的小麥地和半山腰的棉花雲。鄉音濃了,鄉味重了,那一刻我就知道家越來越近了。父母在,那裡才稱為故鄉。有家的地方,才會有鄉愁。

因為沒有了老屋,故鄉似乎在一點點離我而去,而我卻努力想抓住她,我也不知道,我的孩子以後會不會稱這個地方是他們的故鄉。村上春樹在《國境以南太陽以西》中說:“追求得到之日即其終止之時,尋覓的過程亦即失去的過程。”我在追逐鄉愁的行走之中,內心有一種恐懼,在留戀故鄉中失去的東西卻越來越多,就像手指縫裡的陽光一樣怎麼也抓不住。就像我們選擇不了父母一樣我們選擇不了自己的故鄉,但可以選擇的是如何陪伴她的方式,不管在哪裡,以什麼樣的方式。故鄉在變,我們也在變,但不變的是我們最初的選擇以及被選擇。倉央嘉措在詩裡寫道:“格桑花開了,開在對岸,看上去很美。看得見卻夠不著,夠不著也一樣的美。雪蓮花開了,開在冰山之巔,我看不見,卻能想起來,想起來也一樣的美。看上去很美,不如想起來很美,哪比得上不在的時候也很美。”

這一次,故鄉是在汽車的後視鏡裡遠去的。這一次我不曾轉過身去多看一眼,我怕回頭的那一刻,可以看見村頭石橋上還有父親揮手而別的身影,還會多一份讓我夢溼枕巾的思念。因為這一次,鄉愁由原來變成了後來,變成了那一方小小的墳墓,我在外頭,父親在裡頭。臺灣作家龍應臺在《目送》裡說:“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另一邊,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的告訴你,不必追。”的確,世間所有的愛都是為了相遇,唯有父母之愛是為了別離。我就是故鄉的孩子,我和故鄉之間的愛亦如這場漸行漸遠的相遇,我在故鄉的守望中離別,就如同在父母的凝望中遠行,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愛的方式呢?

“相遇很美,離別也一樣的美。彼此夢見,代價更是昂貴:我送給你一串看不見的腳印,你還給我兩行摸不著的眼淚。忍住了看你,卻忍不住想你。”思念在,那裡才稱之為故鄉。

有家的地方,才會有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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