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劉三解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讀史書的時候,很多人都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橫掃秦、楚的漢軍,在白登山面對匈奴人就不靈了?

有人認為是劉邦的天下是韓信打下來的,所以輪到劉邦自己出兵就“畏縮”了,也有人認為是遊牧騎兵的騎射無敵,農耕步兵根本擋不住,種種猜測不一而足。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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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兒還得從頭說起,也就是“白登之圍”的緣起。《史記·高祖本紀》載:

(漢高帝)七年,匈奴攻韓王信馬邑,信因與謀反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黃立故趙將趙利為王以反,高祖自往擊之。會天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匈奴圍我平城,七日而後罷去。

這裡寫得非常簡略,不過也點明瞭前因,就是韓王信在匈奴的進攻之下倒戈,兵鋒直指太原,又立了趙利為王,漢高祖親自領兵平叛,結果天寒地凍,軍中士兵凍掉手指頭的就有二三成,被匈奴包圍在平城,七天後才解圍。

結合一下《史記·韓信盧綰列傳》看看:

(漢高帝七年)秋,匈奴冒頓大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信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反,以馬邑降胡,擊太原。

匈奴復聚兵樓煩西北,漢令車騎擊破匈奴。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聞冒頓居代谷,高皇帝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擊”。上遂至平城。

上出白登,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閼氏乃說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戹。”居七日,胡騎稍引去。時天大霧,漢使人往來,胡不覺。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請令彊弩傅兩矢外鄉,徐行出圍。”入平城,漢救兵亦到,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

這個記載又詳細得多,但依舊不是“白登之圍”的全部。

我們還是得從軍事地理上來討論下這場“平叛戰爭”,今天山西省的地理非常特殊,最北面是桑乾河流域的大同盆地,也就是平城至馬邑這一片;經句注山間的要隘樓煩,南下進入滹沱河流域的忻定盆地,也就是霍人、廣武這一線;再向南則是汾河流域的太原盆地;由此向東南、西南,則是漳河流域的上黨盆地和汾河流域的臨汾盆地,前者通向銅鞮,後者通向離石。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山西省地形圖

我們慣常理解的遊牧騎兵的優勢在於快馬強弓,但在戰國到秦漢,北方戎狄的樂園卻是群山谷地,依賴坐騎的超強越野能力完成機動,弓不如漢軍強,馬也沒有衝擊作戰的能力。

這從匈奴人的駐軍地就可以看得出來,廣武,正是宋遼對峙時期的雁門關所在地,而樓煩則是在寧武關附近,看地形,都是山地與平原地帶的交界處,也是交通要隘。

地理只是鋪墊,接下來,我們看看散落在《史記》各個傳記中的“白登之圍”。

先看《史記·樊噲傳》:

以將軍從高祖攻反韓王信於代。自霍人以往至雲中,與絳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戶。

《史記·周勃傳》:

以將軍從高帝擊反韓王信於代,降下霍人。以前至武泉,擊胡騎,破之武泉北。轉攻韓信軍銅鞮,破之。還,降太原六城。擊韓信胡騎晉陽下,破之,下晉陽。後擊韓信軍於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還攻樓煩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勃遷為太尉。

《史記·夏侯嬰傳》:

以太僕從擊代,至武泉、雲中,益食千戶。因從擊韓信軍胡騎晉陽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為胡所圍,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遺閼氏,冒頓開圍一角。高帝出欲馳,嬰固徐行,弩皆持滿外向,卒得脫。益食嬰細陽千戶。復以太僕從擊胡騎句注北,大破之。以太僕擊胡騎平城南,三陷陳,功為多,賜所奪邑五百戶。

《史記·灌嬰傳》:

以車騎將軍從擊反韓王信於代,至馬邑,受詔別降樓煩以北六縣,斬代左相,破胡騎於武泉北。復從擊韓信胡騎晉陽下,所將卒斬胡白題將一人。受詔並將燕、趙、齊、梁、楚車騎,擊破胡騎於硰石。至平城,為胡所圍,從還軍東垣。

《史記·靳歙傳》:

以騎都尉從擊代,攻韓信平城下,還軍東垣。

《史記·劉敬傳》:

是時漢兵已逾句注,二十餘萬兵已業行。上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械繫敬廣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

《史記·匈奴列傳》:

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騂馬。高帝乃使使間厚遺閼氏,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且漢王亦有神,單于察之。”冒頓與韓王信之將王黃、趙利期,而黃、利兵又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解圍之一角。於是高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鄉,從解角直出,竟與大軍合,而冒頓遂引兵而去。漢亦引兵而罷,使劉敬結和親之約。

這一大堆史料原文看起來很繁雜,但又非常必要,因為這裡面有很多隱藏信息幫助我們還原這場“影響深遠”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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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信的反叛是因為他的都城馬邑被冒頓單于大兵包圍,漢軍救兵已出,卻發現韓王信多次求和,懷疑其有貳心,所以韓王信恐懼之下以馬邑降匈奴,並進攻太原,也就是說,太原此時並不屬於韓王信的封國,而是“漢郡”。

然而,等到漢高帝七年冬,漢高祖御駕親征韓王信和匈奴聯軍時,第一仗卻發生在“銅鞮”,在上黨郡境內,換句話說,今天山西省境內地盤,漢朝已經基本丟光了,問題已經非常嚴重。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平韓王信之戰示意圖

這裡就缺失了重要一環,就是漢軍的反應。

我們看上面的《列傳》引文可以發現,樊噲和周勃、夏侯嬰、灌嬰有一個共同經歷,那就是:

從擊代,至武泉、雲中。

樊噲的經歷記載比較詳細,提到了“降下霍人”,雲中、霍人在上面的歷史地圖上都有,一個在西面,一個在東面,霍人的東面直通著名的關口“平型關”。

另一個記載了地點的就是灌嬰,即:

至馬邑,受詔別降樓煩以北六縣,斬代左相,破胡騎於武泉北。

也就是說,在得知韓王信反叛,甚至是在韓王信反叛之前,“漢發兵救之”應該就是這一路,其目的是橫掃代郡、雁門、雲中,從而封閉韓王信與匈奴的交通之路。

而太僕夏侯嬰的“從”字說明,這路部隊的統帥,應該就是劉邦本人。

而所用的軍隊,應該是漢高帝五年平燕王臧荼之後,留給樊噲“將”的掠定代地的軍隊,灌嬰是車騎將,應該走在前面,“受詔別降”也說明他並不在劉邦的大隊之中,所以他打前站招降了樓煩以北的6個縣,自然也包括平城,然後才西進雲中,在武泉參加了對“胡騎”的大會戰,還贏了。

但是,此時留守馬邑的並不是韓王信,而只是他的左相,他的主力已經與匈奴合兵攻下太原郡,並向前躍進直奔上黨郡的銅鞮。

參加銅鞮之戰的漢將,就剩下一個了——周勃,《周勃世家》裡也說,他“轉攻韓信軍銅鞮,破之。還,降太原六城。”

周勃是怎麼完成這個千里大躍進的,咱們還真的很難想象,他從雲中出發,轉向銅鞮,又降服了太原郡的六城,還趕上了後來的晉陽會戰,可謂“飛毛腿”。

而此時明確跟隨劉邦的有夏侯嬰、灌嬰,率領太僕所屬的皇帝親衛部隊和車騎將軍率領的漢車騎,南下向晉陽與周勃合兵。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銅鞮戰敗後,韓王信沒有逃奔晉陽,而是奔匈奴,可見他本人的直屬部隊已經被打崩,只好與“曼丘臣、王黃等立趙苗裔趙利為王,復收信敗散兵。”

換句話說,在韓王信的叛軍中,已經有兩個王了,一個是外來戶“韓王”(《史記》稱其改封代王,《漢書》《通鑑》均認為未改封號),一個坐地虎“趙王”(趙利封號未知,但應該主要用他的血統團結代地的豪傑,此地戰國時代一直屬於趙國)。

而“後臺老闆”冒頓單于此時並沒有前出, 只是派遣左右賢王帶1萬多騎兵與“王黃”合兵駐紮在廣武,也就是後世的“雁門關”地方,緊接著又是晉陽之戰。

為什麼會有這場戰鬥呢?

《周勃世家》裡提到了“擊韓信胡騎晉陽下,破之,下晉陽。”也就是說,晉陽原在叛軍手中,匈奴和王黃的廣武駐軍是增援晉陽的部隊,結果遭到了以漢高祖劉邦為首的幾路大軍的合擊,而其逃亡太原西方的“離石”也說明北路不通,已經被從樓煩道南下的漢軍封閉,左右賢王和王黃所部在離石又被追及,戰敗逃竄。

但是,這次戰敗,究竟是真敗,還是假敗呢?還真是個問題。至此,戰役的第一階段基本結束,卻只是冒頓單于一盤大棋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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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役的第一階段,有兩個漢將的動向不詳,一個是攻克雲中之後就沒有隨軍記載,卻在白登之圍後“令樊噲止定代地”的樊噲,另一個是在白登之圍後受命“以趙相國將監趙、代邊兵,邊兵皆屬焉”的陳豨。這倆人很重要。

按照《史記集解》的鉤沉:

(陳豨)以遊擊將軍別定代,已破臧荼,封豨為陽夏侯。

以及其他一些陳豨居代的記載,他應該在代郡活動,而樊噲應該也在這個位置,或是在他剛剛攻克的雲中。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進入“白登之圍”戰役的第二階段,最大的變化,其實是天時和人和。

天時是冬季降溫,

會冬大寒雨雪,卒之墮指者十二三。

人和則是地方的反叛:

後擊韓信軍於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還攻樓煩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

這句話的亮點在“還攻樓煩三城”,在漢軍32萬大軍壓境之下,樓煩這個交通要道的三個城,或者說三個縣丟了,本身就很有陰謀的氣息,也很能凸顯此地父老的“威武不能屈”……

至於硰石,是一個古地名,地在樓煩西北,正與“匈奴復聚兵樓煩西北,漢令車騎擊破匈奴。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這個記載貼合,也就是說,匈奴在樓煩西北調集大軍會戰,漢軍車騎部隊迅速擊破其大軍,並進行了追擊。

這一仗,也就是“硰石之戰”。此戰另外一個參與者就是灌嬰:

受詔並將燕、趙、齊、梁、楚車騎,擊破胡騎於硰石。至平城,為胡所圍,從還軍東垣。

既然是受詔,也沒有說“從”高祖進兵,說明“硰石之戰”中,漢高祖劉邦還沒有趕到前線,而擔任騎都尉的靳歙卻既沒有參加“硰石之戰”的說法,也沒有在平城被圍的記錄,說明,漢軍的車騎部隊也並沒有全部扎進白登之圍中。

咱們再來看看《劉敬列傳》裡的記載:

是時漢兵已逾句注,二十餘萬兵已業行。……械繫敬廣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

也就是說,出發準備跨過句注山的漢軍已經有20多萬,漢高祖仍在廣武城中,他是帶著夏侯嬰的近衛車騎,疾馳直奔平城的,這20萬已經出發的漢軍,肯定包括周勃、灌嬰,不包括的是劉邦、夏侯嬰、靳歙。

劉邦、夏侯嬰是在20萬大軍的身邊,一路追趕到了灌嬰軍中,反倒是周勃所部追出了80裡,就回頭進攻樓煩三城,這就存在兩種可能:

一種是樓煩三城突然反叛;

一種是從離石戰敗退歸的左右賢王、王黃所部佔領了樓煩。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影視劇中的劉邦

從《匈奴列傳》的記載來看:

冒頓與韓王信之將王黃、趙利期,而黃、利兵又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解圍之一角。

這就意味著,冒頓單于和王黃、趙利早有合兵的約定,結果沒等到二人的部隊,開始有所懷疑,那麼,很大的可能就是這支偏師的任務是堵住樓煩一線的山口,最終合兵圍殲漢軍主力。

這個利用地利,進行兩重合圍的打法,很有“長平之戰”的風範,問題是,單于高估了己方軍隊的戰鬥力,也低估了漢軍的戰鬥力,雖然有極為高明的戰略,卻因為戰術上無法完成而打成了“爛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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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也就進入了戰役的第三階段。劉邦需要突破小包圍圈,突破大包圍圈的任務就壓在了周勃身上。

如果周勃當時的步兵主力趕往平城為劉邦解圍,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樓煩三城的叛軍和匈奴人會迅速包抄廣武正對著的句注山口,紮緊口袋,將漢軍入坑的20萬人,困在大包圍圈之中,一面是寒冬,一面是隨軍糧食的問題,很有可能重演長平之戰的大潰敗。

而周勃選擇了回攻樓煩三城,再馳援平城,其間就花費了7天時間。司馬遷在記錄歷史的時候,又玩了一出文字遊戲,“還攻”,攻下來了沒有?恐怕7天時間也沒能打下來,周勃只能咬牙切齒地北上了。

回到劉邦身上,他為什麼被包圍在白登而不是有瓦遮頭的平城?

絕不是因為他在城裡呆膩了要上山轉轉,事實上,歷代對於白登的位置有多種說法,有說在平城縣城東七里的,有說十七里的,還有說三十里的,但是方位都在城東,當然,我們也可以解釋為劉邦輕兵追擊匈奴敗兵陷在了此處,過往很多通俗說史的作品都是這麼說的,但是《韓信盧綰列傳》裡明確寫道: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上遂至平城。上出白登,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

也就是說,劉邦先到平城,後出白登, 然後被匈奴騎兵圍困,而劉邦向城東,其目的恐怕絕不是為了追敵,而是為了與城池成犄角之勢,畢竟平城縣城肯定也放不下多少高機動性的車騎部隊,而之所以向東,真正的理由恐怕是等待東南方向代郡的援軍。

至少在劉邦被圍的最初,他的計劃裡,應該還有以身為餌,套住匈奴單于主力,待周勃、樊噲兩軍自南、東兩個方向包圍對手的希望,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冒頓單于這個棋手的手法更加高超,不但套住了餌,還想把整個漢軍重兵集團都吞下去。

然後就是我們熟悉的戲碼了,陳平獻計賄賂匈奴閼氏,匈奴騎兵解圍一角,漢高祖得以得救。

問題是,“厚遺閼氏”的說法雖然遍佈《史記》,但在當事人的《陳丞相世家》裡卻是:

其明年,以護軍中尉從攻反者韓王信於代。卒至平城,為匈奴所圍,七日不得食。高帝用陳平奇計,使單于閼氏,圍以得開。高帝既出,其計秘,世莫得聞。

既然“世莫得聞”,匈奴閼氏對冒頓單于說的話,《匈奴列傳》怎麼有記載……莫非是從匈奴方面來的信息?

陳平獻奇計的疑點且按下不表,只說一下後續記載的發展,就能發現一些有趣的問題。

時天大霧,漢使人往來,胡不覺。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請令彊弩傅兩矢外鄉,徐行出圍。”入平城,漢救兵亦到,胡騎遂解去。(《韓信盧綰列傳》)

於是高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鄉,從解角直出,竟與大軍合,而冒頓遂引兵而去。(《匈奴列傳》)

因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周勃世家》)

前三條,都說到了一個點,就是“救兵”“大軍”,也就是周勃所統帥的後路大軍,攻擊前進到了平城之下,漢高祖領著被包圍在白登的部隊與其合流。

問題處在第三條和第四條,“所將卒當馳道為多”和“三陷陣”,都發生在兩軍合流解圍之後,我們知道夏侯嬰以太僕的身份一直在劉邦的身邊,為什麼還需要在句注北大破胡騎,又為什麼到平城南去多次“陷陣”?

既然雙方都已經默契地退兵,後來的戰事和阻擊又有什麼玄機?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還是那句話,看地理,漢軍退卻的道路有以下幾條:

一,經廣武(雁門關)原路過句注山退回滹沱河谷地帶,南下太原,或東進翻越太行山,到達各個《列傳》都明言的目的地——東垣,也就是常山郡的郡治;

二,經馬邑過樓煩(寧武關)南下,經忻定盆地退往太原;

三,自平城(今大同)南下或東進至桑乾河河谷平原地帶,一路向東繞行至代郡(今河北蔚縣),與陳豨(或樊噲)的代郡兵會合,再過太行山陘口到東垣。

那麼,劉邦最後選了哪一條?《史記·陳丞相世家》裡有答案:

高帝南過曲逆,上其城。

陳平封曲逆侯,封國就在此地,而經曲逆至東垣,只能走的是第三條路,再南下邯鄲,到洛陽、長安。“二月,高祖自平城過趙、雒陽,至長安。”(《史記·高祖本紀》)而這個路線,再結合周勃和夏侯嬰的經歷,就可以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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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硰石之戰”後,周勃已經發現了自南面重新佔領“樓煩三城”的韓王信、匈奴偏師,也就是與冒頓約期合攻劉邦的王黃、趙利所部,周勃的戰場嗅覺非常靈敏,立刻“還攻”三城,但需要注意的是,“攻”並非“攻克”,而且這三城中,按照地理來說,極有可能就包括馬邑。

所以,才有了幾年後,周勃平陳豨之亂時“屠馬邑”之舉,這不是因為抵抗劇烈,而是因為馬邑等地的抵抗,險些葬送了劉邦的性命和漢王朝的希望。

當週勃所部看到攻城無望,只能快速北上解平城之圍,而面對突圍而出的劉邦和車騎部隊,周勃的步兵只能是“所將卒當馳道為多”,也就是頂在馳道上防禦追兵,作為殿後的主力。

曾橫掃秦楚的劉邦,為何會身陷匈奴的白登之圍?

歸心似箭的劉邦所統車騎部隊,先是選擇原路,打通廣武一線的句注山交通,接應後續的10幾萬大軍,所以,才有了夏侯嬰這個太僕在句注山北與胡騎的大戰,然而,“大破之”的結果並沒有打通交通,而是被王黃、趙利和匈奴的聯軍所梗阻,漢軍車騎只得退回平城附近,轉向桑乾河谷地的第三條路。

所以,才有了夏侯嬰在平城南的“三陷陣,功為多”,進而突破重圍,與代郡方向來接應的陳豨(或樊噲)的代郡兵會合,緩緩退卻。

陳豨後來的顯貴:

以趙相國將監趙、代邊兵,邊兵皆屬焉。

樊噲的專任:

令樊噲止定代地。

都和這個過程有關,因為在雁門郡全境失守的情況下,大同盆地就成為匈奴騎兵和韓王信殘部的樂園,直通代郡的桑乾河谷根本無險可守,只能以大軍屯駐防禦,所以,劉邦命令樊噲“止定代地”、讓陳豨將監邊兵,既是對他們救駕的酬功,也屬迫於無奈之舉。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史記·匈奴列傳》裡寫得清楚:

是後韓王信為匈奴將,及趙利、王黃等數倍約,侵盜代、雲中。居無幾何,陳豨反,又與韓信合謀擊代。漢使樊噲往擊之,復拔代、雁門、雲中郡縣,不出塞。

韓王信的舊部屢屢“侵盜代、雲中”,卻沒有雁門什麼事兒,而等到他們與陳豨合兵謀反時,三郡又全部被攻克,只能說明在這之間,雁門郡已經在漢高祖劉邦的默許下丟給了韓王信舊部,而一直到陳豨反叛之前三、四年間,曼丘臣、王黃、趙利這幾個叛將都活得很滋潤,也證明了他們的基地正是在雁門郡。

事實上,在這短短几年時間裡,也確實看不到雁門郡的相關記載,而陳豨反叛時匈奴的相對“坐視”,其實也是漢高祖採納劉敬的“和親政策”換來的短暫蜜月期,當然,也和匈奴面臨西方的威脅有一定的關係,但無論如何,漢高祖在自己生前總算是將北方邊界的籬笆紮了起來,

綜上所述,“白登之圍”其實是一場鬥智鬥勇的經典戰例,匈奴冒頓單于一方戰略水準佔優,而漢朝劉邦的精兵良將在戰術層面更加強悍,並不存在某一方的輕敵或者說愚蠢,只是在當時條件下的必然選擇。

經此一戰,劉邦也終於意識到自己最大的敵人並不是北方的遊牧民族,而是中原各國心思各異的諸侯王,僅僅是韓王信的部眾和趙王的血脈發生的一點點化學反應,就讓整個雁門郡徹底糜爛,他的三十二萬大軍和漢朝政權,都險些灰飛煙滅,這也讓他加快了對各個異姓諸侯王的誅滅。

至此,一個新的“內卷化”王朝已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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