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钟，周悦的手机震了一下。
摸黑从床头取来手机，同南峥的聊天界面里，几秒钟前有一条消息被撤回了。周悦揉了揉酸涩刺痛的眼睛，发现南峥的确在刚刚回复了她消息，也的确在刚刚又撤回去了。
周悦假装睡着，没有再发消息过去，她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相册。
倒数第一张，是南峥朋友圈的截图：今天酒喝得很嗨，还有来的吗？
时间显示：四月三日，晚上九点五十分。
周悦有点想哭，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朝左滑动相册：亲爱的，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从意大利发货比较慢，所以你要有耐心一点哦。
屏幕上是一个黑色的Coach双肩包，周悦生日后的第三天快递收到的，包装纸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在细腻的牛皮上落下划痕。
周悦翻遍了包包的大小口袋，确定真的没有亲笔卡片时，失落地轻叹了口气。
记得两年前她和南峥上大三那会儿，周悦过21岁生日，南峥骗她说有兼职，结果偷偷跑去蛋糕店给周悦亲手做了一个蛋糕，还从兼职的餐厅背了整套的餐具出来，只为了帮周悦做一顿地道的西餐。
除了这些，南峥还为周悦准备了她一直以来都很想要的汉服，还有一枚亲手制作的枫叶标本。
南峥说，树叶和人一样，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的枫叶，送给独一无二的周悦。
Chapter 1.
凌晨四点钟，周悦将照片从倒数第九百八十张翻到了第十八张。
那是南京最舒服的季节，初夏的晚风不温不燥，吹得人思绪游离，街道小巷，到处都是小龙虾的味道，夫子庙地铁站C出口那里的流浪歌手弹着吉他，浅吟清唱着宋胖子的《斑马斑马》，南峥拉着周悦的手，走过去借下了麦克风。
“周悦，我给你唱一首《青花瓷》吧。”南峥站在流浪歌手身旁，借着夜色琉璃中的车水马龙，融化了周悦的心。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可是，当时周悦不知道，等待两个字读起来铿锵有力，真的落于实践，很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委屈和孤独。
那个夏天南峥告诉周悦说自己一年后要去英国，最少要待两年，如果周悦愿意做他女朋友，等他回来，他愿意用这一年以及回国后的很多年，好好弥补周悦。
那时候的周悦满眼都是爱情，哪里顾得上考虑一年之后的事情，下一秒，下一分钟，她只希望这段感情快点开始。
Chapter 2.
周悦抹了把眼泪，凌晨四点一刻的南京，静得让人窒息。
异国恋一年多，当初送别南峥时的依依不舍早已被冲淡，一开始周悦会特意定清晨五点的闹钟，只为了和南峥说一句晚安，而南峥也会熬夜到很晚，问一句周悦早餐都吃了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的爱情，很难保持最初的信任。
异国恋五个月之后南峥的课时量突然增加，他一边上课，一边用课余时间打零工赚房租，和周悦的联系次数开始逐渐减少。
“南峥，你是不是在那边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没空理我？”某次争吵后，周悦问南峥。
南峥回复说：“等下有课，晚点再联系。”语气里透露着疲惫。
相册倒数第二张，照片里端正地摆着一碗香菇鸡丝粥。
去年二月周悦得了场不大不小的病，卧床一周，每天都要打点滴。
英国的深夜里，南峥打电话过来，告诉周悦机票订好了，第二天就回国看她。
周悦的硬撑在瞥到南峥身影的那一刻坍塌了，远距离的爱，不仅让她用怀疑来折磨她深爱的南峥，同时也令她自己感到身心俱疲。
在此刻之前，周悦以为一见到想念了这么久的南峥，会一把抱住他，再也不松手，可是当时还是没抵过隐隐作祟的小心思。
“你在那边，真的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吗？”周悦故意问道。
“又胡说什么呢，来喝粥。”南峥把碗摆得端正。
“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机？我想看看你认识了哪些新朋友……”周悦把刚拍的照片存进相册，抬起头看着没有接她的话的南峥，正不紧不慢地打开电脑敲着键盘，突然红了眼圈。
也许，就算南峥乖乖交出手机，她也还是会找借口跟他争吵，因为争吵是她的目的，被关注是她的目的，被安抚被宠爱被像以前那样每日每夜捧在手心，才是她的目的。
异地恋的人都不敢隔空吵架，但不吵架的客套感情让她深觉无力。那天她让南峥喂自己喝粥，南峥说有着急的文件要处理，周悦心一横，打翻了那碗为她熬的热粥，碎米昔混合着红红绿绿的蔬菜碎屑溅得到处都是。
被时间和距离消磨得松懈到不堪一击的安全感，如这满地狼藉，再也回不到稳妥的容器里了。
周悦常常想，为什么恋爱谈着谈着就会谈成这种样子，南峥出国留学之前，他们还那么要好，好到每天都要重复三五遍非你不娶非你不嫁之类的幼稚对话，一个转眼，爱还在，人也还在，可就是感觉不到最初的那个自己和对方了。
就连周悦也想不起来，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分手了。
两个人在爱情的轨道上每天以毫厘的偏差疏远着彼此，终于有一天发现不对劲了，再回头却已经无力补救。
Chapter 3.
爱可能是神写下的无解谜题吧，周悦看着她和南峥刚认识时候的照片，怎么也想不通，曾经那么快乐那么天真那么善解人意的自己哪里去了，爱到最后，只有猜忌和抱怨，曾经她那么坚信异地恋会走到终点，那么坚信南峥会是在教堂对她说出“我愿意”的那个人，而后来，竟是自己一步一步地把他逼离。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同南峥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撤回消息的那条记录上，南峥朋友圈发布了同另一个女生的合照，周悦删掉了照片，同时也删掉了南峥。
爱情里最怕的就是爱丢了自己，那个最初赤诚爱着的自己，不怕受伤的自己，全心全意为另一个人付出的自己。随着时间和距离的延长，慢慢地变了形，她狰狞，扭曲，张牙舞爪，甚至吓跑了最想厮守终生的那个人。
周悦好像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失恋了，曾经的自己也不见了。
周悦清空了相册，只觉得遗憾。未来的时光里，那个为她熬粥，为她唱《青花瓷》的人，再也不会出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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