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长|从《毒物简史》看毒物的哲学

近得西北大学生态毒理研究所所长史志诚先生的《毒物简史》,夜里随手翻翻,不想竟读出了兴趣。

毒物,这个与我们生活如影随形的物质,人们并不陌生,但通常的认识流于窄狭,而且非此即彼。从史志诚先生这里我得到一个启蒙:毒物与非毒物并无绝对的界限。按照瑞士毒理学家帕拉塞萨斯的观点,“所有的物质都是毒物,没有什么物质没有毒性。药物与毒物的区分在于适当的剂量。”任何外源化学物只要剂量足够,均可成为毒物。比如,水是生命的构成元素之一,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但一次饮水过多,又会引起水中毒。食盐的过量食用也是一样。与剂量同样起决定作用的,还有毒物进入肌体的路径,毒物自身的物理性能、化学性能和生物学特性,以及毒性作用产生的时间。毒理学关于毒物的这些认识,为我们科学地认识毒物、防毒远害提供了参照。

陈四长|从《毒物简史》看毒物的哲学

《毒物简史》书影。

在自然界博大丰富的生物圈中,毒物是生态系统中不可缺少的一个成员,正是由于毒物的存在,生物与环境保持了平衡。多数情况下,有毒动物直接或间接带给人类的好处远大于它带给人类的损伤。比如,许多有毒动物都是消灭农业害虫和病原原虫的能手。更重要的,在自然界激烈的生存竞争中,生物毒素的存在,维系和保护了生物的生存和繁衍。植物的种子常常特别有毒,因为它们一旦被损坏就会挫败自身的生殖繁衍计划。高粱种子灌浆时最易受到鸟类的侵害,其种皮含有苦涩味的丹宁,从而使鸟类望而却步;菜豆因为富含有毒的异硫氰酸盐,才保住它高蛋白的种子免遭禽兽之口。尤为有趣的是,当草食动物找到避免某一毒素的中毒办法后,植物毒素还会相应升级,产生许多不同的毒素来抵御侵袭。某些植物遭遇“虫侵”,还能通过电信号和激素系统向附近的同伴“报警”。

陈四长|从《毒物简史》看毒物的哲学

马利筋因其观赏价值极高,被国内鲜花电商、花市花店高频使用,实际上全株有毒。

而且,动物之间,动物与植物之间,除了彼此间的生存竞争,还存在着选择性的共生关系。墨西哥有一种叫做马利筋的植物,叶片里存在许多像乳汁的毒液,一般虫类不敢近它,独有一种黑色甲虫能与其共生。这种甲虫懂得选择其叶子上毒液最多的地方,刺出一个个小孔让毒液流出,然后再到边缘吞噬已流完毒液的叶子,这样,马利筋和甲虫都获得了生长。毒物世界奥妙无穷的这些图景,毒物对生物生存竞争的作用,对物种繁衍的贡献,令我们对其刮目相看。我们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对自然生态多了一些感恩和敬畏。

生物毒素与生命体同在是大自然的一个造化。人类研究毒物,研究毒理学,就是为了更充分地认识毒物,从而破解毒物,化毒为利。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社会生存的历史,就是同各种毒物斗争的历史。从“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到将含有生氰植物(如小麦、玉米)驯化为可供享用的食粮;从以火解毒、草药解毒对付蛇虫伤害,到解毒酶、抗蛇毒血清的发现;从以毒攻毒疗伤镇痛、防治疾病,到若干新药、若干抗毒素的成功研制。人类在寻找食物、防治疾病和抗毒解毒的过程中,积累了鉴别毒物、药物、食物的丰富经验,在创造生产安全、生态安全、食品安全的斗争中,谱写了无数精彩的历史篇章。重温先贤探索未知、毒物利用的历史,我们不禁对第一个食狼桃、第一个吃螃蟹、第一个尝野草的人充满了感激。

陈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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