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咣噹”一下來了,又“呼啦”一下走了,從迎春花向陽而開,到紫藤花如瀑而下,短短一個多月間,長安街的玉蘭、玉淵潭的櫻花、元大都的海棠,次第開放,一日比一日更盛,真可謂京城無處不飛花。
中山公園裡一對母子在賞牡丹
在院落裡仰望著梨花的少女
杏花盛放中的頤和園萬壽山
頤和園樂壽堂前植有玉蘭、海棠和牡丹,取“玉堂富貴”之意。照片中正是盛開的海棠和銅花瓶。佩克哈默攝
陳師曾與夫人及親友攝於崇效寺。
中山公園是北京最早開放的公園,也是老百姓賞花的佳處。圖為中山公園盛開的桃花。
法源寺的丁香
泰戈爾、徐志摩、林徽因在法源寺合影。
如今滿眼都是春,可翻看舊京照片,卻尋花不易。晚清、民國時的北京,街巷狹窄,基本沒有行道樹,更別提花圃了,就連公園也是1914年以後才有的,而且鳳毛麟角,老百姓能上哪兒踏春呢?有個順口溜:“崇效寺的牡丹,花之寺的海棠,天寧寺的芍藥,法源寺的丁香”。這大概就是當年最佳賞花路線了。
為什麼這四大賞花地都是寺院呢?顯然,當時的市政服務還不包括種花,所以花大多開在皇家園林、寺廟和四合院裡。皇家園林進不去,四合院不成規模,寺廟就成了最佳選擇。
既然是天子腳下,凡事講究大氣,觀花自然首選花魁牡丹。據說,略有閒心的老北京,一年至少要賞兩次花:春末夏初遊崇效寺看牡丹,秋來時到陶然亭品菊。
崇效寺位於宣南,寺內的牡丹冠絕京城,甚至勝過皇家,關鍵在於品種。不僅魏紫、姚黃等牡丹極品開得大而豔麗,幾株綠色和墨色的牡丹更是出奇。據傳,清末民初全國“深紫帶黑”的墨牡丹只剩下兩株,一株在杭州法相寺,一株就在崇效寺。為了讓人們一睹墨牡丹的風采,北寧鐵路局曾在1935年開了個觀花專列,接運客人來京。
著名學者張中行曾問過崇效寺僧人,牡丹何以養得這麼好。僧人很誠實,說要在入冬之前施大肥,所謂大肥,是煮得特別爛的豬頭和下水等。張中行還由此領悟到一個大悲劇:理想與現實難協調,你爭我奪的結果總是勝利屬於後者。
上世紀50年代,崇效寺沒落了,牡丹也被移到了中山公園。那裡雖然有一個著名的養花溫室——唐花塢,但老根最怕挪窩,或許是沒了大肥,這墨牡丹終究失傳了,實在是一大憾事。不過,如今想要領略墨牡丹的意境,還可以看看陳師曾的畫,他幾乎年年都要去崇效寺看花,還經常約著北京畫院的同仁一起去,留下了不少寫意牡丹。
花之寺的海棠,曾令龔自珍招飲諸友于此。五四時期的女作家凌叔華也寫過,她還將小說集命名為《花之寺》,那時花之寺已經破敗,她筆下的海棠也寥落得只剩下一棵了。
天寧寺是北魏古寺,芍藥和古剎一樣歷史悠久。不過,芍藥只是天寧寺眾多名花中的一種,到清朝,菊花後來居上,人們更喜歡在重陽節來此遊玩。
法源寺的丁香,可算是文人墨客的最愛。清朝詩裡形容:“傑閣丁香四照中,綠蔭千丈擁琳宮。”詩裡說丁香千丈是誇張,但一片香雪海,實在動人心魄。
1924年4月26日, 印度大文豪泰戈爾在徐志摩、林徽因、梁思成等陪同下,到法源寺賞丁香。那天,幾百株丁香怒放,泰戈爾心情大好,執拗地要坐到深夜,以便領略月夜中的花香,徐志摩只得作陪對飲。夜深時,泰戈爾放下手中的瓷杯,低吟道:“你把我的心糾纏在一百條愛的絞索裡。”
近些年,法源寺補種了大片丁香,憫忠臺前丁香依舊,這成了京城四大花事中碩果僅存的一支。真得多虧了文人的筆,才讓這裡的花代代相傳。
順口溜裡的四座廟都在南城,可算是城裡的賞花去處。在郊外,還有大覺寺和潭柘寺的玉蘭暗香浮動。大覺寺“四宜堂”內的古玉蘭,是明朝的,為京城最古;潭柘寺的玉蘭一株雙色,號稱“二喬”。過去交通不發達,專門去郊區賞花,未免太奢侈,農曆四月初逛廟會也可算是賞花之旅,妙峰山的玫瑰當年就被譽為“異卉”。
即便是宅在家裡,海棠、紫藤也不會讓你和春天擦肩而過。特別是紫藤,作為春天最後的使者,不僅能在侷促的院落裡鋪展開漫天花雨,還能越出圍牆,把花瀑送給衚衕裡的鄰居。海柏衚衕的古藤書屋、楊梅竹斜街的清勤堂、虎坊橋的閱微草堂都有清末老藤,那盤曲的老藤,比花朵更耐看。
紫藤花開過,春天就成了一簾幽夢。傷春無用,倒不如去稻香村買個用藤花做的藤蘿餅,把春天留在唇齒間。
朱自清曾經感嘆道“在北平看花是要趕的”,春光短,狂風也躲不掉,他覺得正因為如此,才比別處有意思。不過,花以人名,人傳花名,北京的花事恐怕正因著朱自清等文人雅士,以及說不盡的典故,才比別處更有意思吧。
圖片由徐家寧、中山公園管理處、高一丁等提供
(原標題:一日看遍舊京花)
來源 北京日報
記者 孫文曄
流程編輯 劉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