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擇端——北宋最後的畫像人

張擇端——北宋最後的畫像人

今天就算不讀書的人也知道,宋朝有一個叫張擇端的天才畫家,畫了一幅叫《清明上河圖》的畫,是存世精品,國寶級文物。

要是能賣一定是大價錢。

但時間倒退個八百年,張擇端這個名字陌生得不能再陌生,幾乎無人知曉。

瀚海的歷史史料對他的記載,沒有隻言片語,他的整個人生資料顯示,只有85個字,這還是沾了《清明上河圖》的光。

他的身世,生平宛如一個迷,來無影去無蹤。

即便是過了八百年,仍無人知曉。

他的《清明上河圖》就像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向世人展示他的名字——張擇端。

公元1101年,繁華的汴梁城走進來一個身著青色長衫,頭戴白色逍遙巾(註解 一)的男子,他神色顯得有些緊張,彷彿不適宜汴梁城的繁華景象。

他深邃的目光左顧右盼的一番後,選擇了一家字畫店。

“老闆你看這幅畫能賣多少錢?”男子說完從背上取出了一副畫卷鋪了開來。

明媚的陽光下,畫卷上的樓觀、屋宇、林木、市肆、橋樑、街道、城郭刻畫細緻,界畫精確,豆人寸馬,形象如生。

“筆法老道,佈局也不錯,畫還算不賴。”

老闆放下放大鏡,一臉滿意的說道。

男人略顯蒼白的臉上湧出幾分喜悅,今日再不能把畫賣出去,只能睡街頭了。

”敢問客官姓名。“老闆開始將畫卷收了起來。

男人面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咬了咬牙好一會兒才說道:”張擇端。“

“張擇端這個名字好陌生。”老闆皺了皺眉,似有些不悅。

“現在是陌生了點,但不久的將來世人一定會記住我的。”男子帶著幾分傲氣回敬道。

老闆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來京城的那個沒有點理想,那個沒有點野心。

可經過歲月洗禮後,剩下的能有幾個呢,當初的夢想野心怕是早已換成了柴米油鹽了。

想當年,他何嘗不是如此。

想到這兒老闆輕嘆了聲,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了五張紅色大鈔遞了過去。

”這麼點?“男子拿著手裡的五百塊錢有些不滿的問。

“已經不錯了,我是看你的佈局線條還算不錯,勉強收下了,你真當你是蘇東坡,米芾麼?“

不怕告訴你,他們的畫值十萬、一百萬、一千萬都有,只可惜你不是他們,所以你只有五百塊。”

張擇端——北宋最後的畫像人

男子捏了捏拳頭,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許久才聽得他喊了聲:“我一定會超越他們的!”

老闆搖了搖頭,除了嘴角一抹冷笑外,在沒有任何的表示。

想出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於他這樣的普通人只有兩條路。

其一參加武舉,這股顯然是不切實際,不說他手無縛雞之力,就是有一把力氣也不會去做這等沒前途的事。

其二,只能參加文舉。

北宋的文化水平經過幾代皇帝的努力,到了徽宗這一朝,已經到了頂峰,理學、文學、史學、藝術以及科學技術領域碩果累累。

尋常的官兒哪個不是具有學者、詩人、畫家、政治家的特質,就是一般的讀書人那也是喜愛字畫,善於詩詞,收藏古董。

光是寫詩詞的讀書人就有一萬多人,是《全唐詩》的四倍。一本《全宋詞》輯錄,共收詞人一千三百餘家,詞章近兩萬首。

這樣的局面,想要走文科的路子實在太難。

他自問讀書還算不錯,可詩詞歌賦並非他的專長,以己之短去應對科舉,無疑是以卵擊石。

經過深思熟慮,他決定放棄科舉,走畫師的路子。

這是劍走偏鋒,想要出名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老天爺給了他這個機會。

他很好的把握住了。

許多在事業上取得了成功都是很知趣的把握住了老天爺賞賜的機會。

張擇端就是這樣的人。

文化到了宋代已經開始走向了多向發展的路子,在理學的興起、各種文化上的退潮、文風的降低、市民文化興起、商品經濟繁榮與印刷術的發明等一系列背景下,北宋的皇帝不再侷限 理學、文學、史學三個方面。

他們的目光開始關注藝術。

民間繪畫、宮廷繪畫、士大夫繪畫各自形成體系,一批技藝精湛的職業畫家,將作品作為商品在市場上出售。

善畫"照盆孩兒"的畫家劉宗道,每年五月都在汴梁城舉辦自己的畫展,他們的版權意識還很高,為了防別人仿製,設置了種種限制。

還有專畫樓閣建築的趙樓臺;畫嬰兒的杜孩兒。山西絳州楊威,他們的名頭不小,畫卷價錢也不低, 一幅字畫賣出去幾十萬都是小數目。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的是剛剛登基的宋徽宗本人就是一個藝術家。

這位北宋第八位的皇帝,全身的藝術細胞在北宋絕對可以排前三名。

他還在做端王的時候,就喜好書畫,與駙馬都尉王詵、宗室趙令穰等畫家往來,所畫的《瑞鶴圖》立即得到了文臣武將讚揚的典範。

繼承皇位後,他老人家獨創的瘦金體書法獨步天下,直到今天相信也沒有人能夠超越。

至於其他,只要與藝術沾邊的東西,就沒有他不會的。

以至於他被大臣們評價為“諸事皆能,唯獨不為君耳”。

這份評價可謂極為大膽,但不否認這一番評價十分的正確。

徽宗最後果然如大臣所言,宣和七年,金軍南下攻宋,俘虜宋徽宗北宋滅亡。

作為皇帝他不算個合格的皇帝,但作為藝術家,他是合格的。

在他做皇帝十幾年裡,將北宋的繪畫藝術推到了頂峰。

在登基第一年就成立翰林書畫院,並且告知了天下畫畫的,把畫畫好一樣可以做官 。

為了取得天下畫畫的信任,他親自出題目,比如題目為“山中藏古寺”,許多人畫深山寺院飛簷,但得第一名的沒有畫任何房屋,只畫了一個和尚在山溪挑水,意境之高,超凡入聖了。

還有一題“踏花歸去馬蹄香”,得第一名的沒有畫任何花卉,只畫了一人騎馬,有蝴蝶飛繞馬蹄間。想象力及其豐富。

這兩人就此入翰林院,做了大官,一時名頭不亞於歐陽修、蘇軾、米芾等人。

在這種風氣下,許多讀書人開始拿起了畫筆。

他也不例外,只不過與他們不同的他除了想證明一下自己還有些才華之外,並沒想過做官。

抱著這種心態,他報名參加了朝廷舉辦的繪畫培訓班。

他本就擅長樓觀、屋宇、林木、人物。橋樑、街道、城郭,畫工並不差。

老師稍微指點他就能心領神會。

參加了幾次戶外寫生後,他的畫卷終於迎來了老師的青睞。

這天早上,他吃過早飯,剛拿了一把尺子,一個儒雅的中年男人忽然走了進來。

“你就是張擇端。”

雖然那人語氣不太友善,但模樣極好,渾身散發的藝術家的氣息讓他心生好感。

“不錯,我就是張擇端!”

“聽說你畫不錯,可否當著我的面畫上一卷。”中年男子漆黑的眼神盯著他問。

“我沒有太多的筆墨?也沒有好的宣紙。“

”這個簡單!“中年男子揮了揮手,門外又走進來幾個男子手中捧著製作極好的筆墨紙硯。

”可以畫了麼?”

“我還需要一個題目。”張擇端迎著那人的目光道。

那男子嗯了聲,忽然的轉身道:”你看著汴梁城可否做題目?“

張擇端透過那男子將目光看向午後的汴梁城,早上的陽光如詩如畫,繁華的汴梁城宛如一幅完美無缺的畫。

“我試試。”說完,他迅速展開了畫筆,不多時就畫出了汴梁城的一個局部。

“很好!”那男子點了點頭,說完便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遞了過去:“你合格了。”

“這是?”張擇端很疑惑。

“翰林院錄取通知書。”那男子一字一字的說道。

張擇端吃了一驚,劇情的反轉讓他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從今日起,你被翰林院錄取了,從今往後你好好替皇上畫畫,方才提起的汴梁城就不錯。希望你能好好畫。”

“我一定會的。”

這個早晨,汴梁城的陽光格外的溫暖。

多日後,他才知道那個男人叫蔡京,是當今的宰相也是當代最 狂熱的藝術家,本身所寫的書法畫卷就是當世十大名家之一。

位於汴梁城最繁華地段的翰林院就是在他的建議下才給修建的。

作為這座藝術中心的院長,他每年負責給皇上尋幾個好苗子,而張擇端所展現出來的畫工讓授課老師時時提起。

這才引起了蔡京的關注,破例今天來見一見他。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畫的。”陽光下,他用力點了點頭。

為了不辜負蔡院長的期望,他開始走出房舍,將自己置身於汴梁這座偉大的城市當中。

他細心的揣摩著城內裡舟車、市肆、橋樑、街道、城郭,甚至周圍9裡多的池面及池岸邊的景物都被他牢牢的記在了腦海裡。

舟船往復,飛虹臥波,店鋪林立,人煙稠密的繁華景象讓他著迷,這絕對是一個偉大的主題。

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經過三個月的走訪,他決定採用散點透視的構圖法,將繁雜的景物納入統一而富於變化的畫卷中。

畫卷最好分為兩部分,第一部是農村,另一部是市集。這樣更全面。

張擇端——北宋最後的畫像人

按照他初步設計,他的構想是這樣的,先是選擇清明節作為畫卷醒目的位置,其中農民、商人、船伕、手工業者有814人,牲畜60多匹,船隻28艘,房屋樓宇30多棟,車20輛,轎8頂,樹木170多棵,

除了汴梁城這座繁華的城池外,還得有官吏、士子、仕女,大鬍子道人、行腳僧人,打拳賣藝的藝人,走江湖的醫生,看相算命的先生,各種各樣的攤販和遊手好閒之輩……

總之這幅畫卷必須涵蓋三教九流,三百六十行,行行俱備,樣樣齊全。

這樣的畫卷,人們只要看到就能瞭解北宋的城市面貌和各階層人民的生活。

說這是一幅史詩般的畫卷也不為過。

畫這樣的畫卷,沒有勇氣,沒有才氣、沒有充足的體力是畫不完的,好在這三樣他都有。

擼起袖子幹吧,張擇端在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是最偉大的畫家。

在一個漆黑的夜晚,他大吼了三聲,鋪開了畫卷。

本來他以為這個很難,可下了筆他發現這一切其實不是很難,三個月他憑著一雙腳走遍了整個汴梁城。

城裡的一花一草,一屋、一船、一鋪、一肆都入了腦髓,他要做的不過是將這一切照著熟悉的格局畫下來而已。

每個夜晚,他都畫得很晚,很多的時候,他都是通宵工作。

筆端下的那種熟悉而讓他興奮的圖案,彷彿是一團烈火不斷的燃燒著他。

他畫得越來越快,大致的輪廓就出來了。

他開始審視自己的作品,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那些畫卷雖好,畫工也精妙,甚至佈局也算不錯,可就是少了點什麼。

無數的夜晚,讓他輾轉反側,我該說什麼好呢?

“對,我是一個現實畫家,反應現實才是我的本色。”經過反覆查看,他發現問題的所在。

汴梁城看似是繁華熱鬧,宛如盛世,但其景象並非盛世景象,你看那些商人那個不是拼著命的囤積糧食,那些官兒那個還有做官的樣子。

還有哪些武將全然沒了武將的樣子。還有哪些城管一個個懶洋洋的樣子,就知道欺負可憐的老百姓。

這哪裡是盛世,分明是一幅盛世危機啊。

“不行,我得給他們提個醒。”

接下來的半年裡,畫卷的風格為之一變,他不再糾結城內的一屋、一舟、一船、一鋪、一肆。

他開始將筆轉向了隱藏在這座城池下的隱患。

他打算以畫曲諫,提出對城防、安全、交通等諸多社會問題的憂慮。

短短几日,軍力懈怠、消防缺失、城防渙散、國門洞開、商貿侵街、商賈囤糧、酒患成災等場景全都被他畫了出來。

這是一份大膽的工作,他全然不覺。

經過兩年的打磨,畫終於畫完了,他端詳著寬25.2釐米,長528.7釐米的畫卷,重重鬆了一口氣。

皇上會不會看得出來呢?他那麼聰明,藝術天分那麼高,絕對會看得出來。

畫卷畫好後,他第一時間給蔡京發了消息。

第二日一早,蔡京就來了。

“畫好了!”

張擇端——北宋最後的畫像人

他點了點頭,將畫卷一點一點的鋪展開來。

“好,好,好技法,好手段。”蔡京連連讚揚。

張擇端蒼白的臉上顯得幾分緊張,不會看出來了吧。

但他失望了,蔡大人雖也是藝術家,但骨子裡並關心這一切,他更在意的是這幅畫卷可以給上面交差了,自己的權勢又能進一步得到鞏固了。

畫卷第二天一早就被運到了皇宮。

作為中國藝術水準最高的皇帝,宋徽宗默默的看完,沉吟片刻,用自己的瘦金體在上面題了五個大字——清明上河圖。

然後拿起玉璽在畫卷左側蓋上了印章。

“這畫雖好,可太過嚴肅了,而且畫裡還藏有各種不滿,這樣的畫卷是藏起來豈不是給世人留下了把柄。”

一向愛畫如命的徽宗並沒有收藏,而是將它賞賜給了大臣。

至於那個畫畫的人,徽宗彷彿也忘記了。

歷史似乎也選擇了遺忘。

公元1127年四月,金軍攻破東京(今河南開封),除了燒殺搶掠之外,更俘虜了宋徽宗、宋欽宗父子,以及朝廷各種禮器、古董文物、圖籍、宮人、內侍、倡優、工匠等等。

其中就包括藏在汴梁城內的《清明上河圖》。

金人並不識此畫的價值,只是當普通畫卷收藏。

如此過了六十年,一個叫張著的宋人偶然得到了這幅畫卷。

他本是宋人看著畫卷昔日輝煌的趙家天下,一時熱淚盈眶。

有感於這畫卷所表達的盛世危機,他在《清明上河圖》上撰跋文轉引《向氏評論圖畫記》給張擇端留下了八十五字的小傳。

自此這幅畫卷走上了命運多舛的道路,各色人物為了彰顯自己,紛紛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畫還是那個畫,只是面容早已不復存在。

至於那個叫張擇端的天才畫家,從畫卷完成的那一日,彷彿就消失了。

有人說他死於靖康之恥,也有人說他早就看出了徽宗不會太長,躲入深山老林——

他的整個人生彷彿就是為了這幅畫而來,又隨著這幅畫去了,沒有留下半點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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