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和亲一词,最早出现在春秋战国时期,当时主要指政治家族通过婚姻关系加深友谊,缔结利益共同体,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政治手段。不过在汉朝建立后,和亲的意义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成为了中原政权改善和外族政权的一种方法。
汉朝建立初期,汉高祖刘邦由于在白登吃了匈奴的大亏,改变了和其武装斗争的思路,转而寄希望于通过和亲令边境安宁。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汉朝提出用长公主和亲,并且得到了匈奴的同意。然而临行前,高祖却用一个普通宫女代替长公主和亲,违背了事先的约定,那么此举会影响到汉匈关系吗?
白登之战后,娄敬之计得到高祖的重视
白登之战前,匈奴将精兵设伏,沿途用老弱残兵迷惑汉军,高祖先后派出十余人去侦察,都得到了匈奴势弱,可以追击的结论。
接下来高祖又派遣娄敬前去复查,这次他终于得到了不一样的答复:
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
由于娄敬之前提出的迁都十分对高祖的胃口,所以高祖十分信任他,之所以派遣他去复查,也是希望能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复,为接下来大军全力出击开个好头,可是不解风情的娄敬却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高祖十分不满。
为了给自己出气,高祖在一顿臭骂后,将娄敬羁押在广武,打算在亲征胜利后回来羞辱他一番,接下来再治他的罪。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汉军前军冒进,被匈奴围困七天七夜,高祖险些被俘。
灰头土脸的高祖回到广武后,似乎又恢复了当年礼贤下士的汉王作风,跑去和娄敬连哭泣带认错,让娄敬都不好意思怪罪他了。
为了帮助汉朝解除匈奴威胁,娄敬继迁都、慎战后又提出了和亲的建议,这条建议对高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因此他十分重视这条建议并立刻采纳。
高祖偷梁换柱用宫女和亲
按照娄敬的建议,高祖必须用皇后所生的长公主和亲,才能显示出汉朝的亲善诚意:
陛下诚能以適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彼知汉適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
长公主,也就是高祖和吕后的长女鲁元公主,代表了刘氏王朝的嫡系血脉,在政治上有强大的号召力,在血统上也有着极高的正统性。
按照娄敬的设想,身份尊贵的鲁元公主嫁过去,冒顿单于会被其背后的大汉所威慑,必然将其立为皇后,其所生子也必然成为下任单于的不二人选。
不过这种设想却有两大先天劣势。
第1, 整个谋划的背后,都是娄敬以汉人思维在推敲未来,但是鲁元公主北上后,匈奴很可能不以中原地区的社会习俗和她相处。本来高祖忍痛让爱女和亲就是为了避战,如果因为爱女得不到尊重再次和匈奴开战,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2, 就算匈奴以极高礼遇接待鲁元公主,但是万一她终生无子,又如何能达到通过和亲接管匈奴政权的目的?
在种种情况尚不明确的前提下,或许是出于当年抛弃儿女的愧疚,也或许是为了给吕后一个交代,高祖最终用一个宫女假冒鲁元公主去和亲,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冒顿单于为何不在乎身份受辱?
宫女入匈后,冒顿单于也做足了表面文章,开心地和宫女成亲,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给足了高祖面子。
问题来了,冒顿单于是否清楚,与自己和亲的女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而非身份高贵的长公主呢?
要知道单于乃是草原的最高统领,其身份地位等同于中原政权的皇帝,以千金之躯迎娶一届民女,等于是身份受到了巨大侮辱。
然而,和亲女子是真公主亦或是假公主,已经无足轻重了,
冒顿单于自始至终也没有因为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真正目的。和亲对于匈奴来说,不仅令双方暂时停止刀兵、缔结了友谊,更是为匈奴送来了极其欠缺的物资:
高帝乃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
亲戚不重要,儿子杀父亲,亲娘杀儿子在政治斗争中屡见不鲜,更何况岳父和女婿、姥爷和孙子呢?
真正重要的,永远是利益。只不过人们常常会觉得赤裸裸的利益需求太过露骨,愿意用假惺惺的手段为其披上粉饰的外衣。
草原民族不关心土地,因为他们不善耕种。草原民族也不关心人口,因为太多的人口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成为了消耗有限资源的负担。草原民族真正关心的,是能够抓在手里的物资。
和亲背后,是汉朝向匈奴源源不断输送的资源,这些资源对于汉政权或许过剩,但是对草原民族却是极其珍贵的。本来这些资源是需要通过风险极大的掠夺获得的,然而和亲后却可以轻易获得,降低了匈奴的生活成本。
如此看来,面子上的事,也不必那么在意了。
白登之围中,山上山下的高祖和冒顿单于,心态截然不同。
对于高祖来说,多在山顶死地待一刻,凶险程度就增加一刻,自己的命运俨然已经掌握在别人手中了,这种情况即使在楚汉争霸时也极其少见,令高祖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天下平定后,畏战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这位花甲老人的身上。
对于冒顿单于来说,坐在山下看风景,看那山顶乱哄哄,丝毫不会感受到安全威胁,相反会为他积累信心和自豪感,这也为其日后对汉朝更激进的劫掠行为奠定了基础。
两相对比下,高祖和亲的行为似乎有一种主动示弱和妥协的味道,草原民族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贵物资,最终的胜者似乎呼之欲出了。
不过,我们将眼光放得长久来看,此时的汉朝刚刚建立,国库空虚,内部斗争尚未平息,百姓还笼罩在刀兵不断的阴影中,厌战情绪十分强烈,所以和亲等于是为汉朝获得了宝贵的休养生息的时间。反观匈奴,却表现出了极易满足的特点,因为一点点甜头而没有持续对汉朝施压,所以当汉朝恢复元气后,匈奴的颓势立刻显现出来,很难有和汉朝分庭抗礼的机会了。
参考文献:
【1】《咏史 / 和蕃》唐 戎昱
【2】《史记·七十列传·刘敬叔孙通列传》
【3】《史记·七十列传·匈奴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