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上旺東
文/毛 靈
往事總在心頭，不輕意間泛起漣渏，把我的思緒拉回到了雪域高原某邊防團，記得老兵退伍後，邊防連隊幹部急需休假，機關抽調三名幹部，去邊防營6，7，8連代職，我榮幸安排到六連4108哨所，替換邊巴排長。
那天上午，風和日麗，陽光明媚，山頂披上了銀裝，團車隊派了一輛雙排坐的吉普車，經過3個多小時巔跛勞累，從4500米團部到了2500米的邊防營部，全是泥土路，凹凸不平，陰面有一些暗冰，許多S型道路，下長陡坡，只能在彎道錯車，汽車喇叭長按不停，行至陡水，駕駛員說休息半小時，下長坡，小車剎車片發熱，需冷卻後再走，駕駛員必須有6年以上駕齡，才能開這條山路，確保安全第一。晚上在營部休整了一夜，吸夠了一年的氧氣。
第二天，吃過早飯(9:3O)左右，背上行囊，和來接我的一位專業軍士(電臺汪臺長)和一名戰士張虎城一起，出發攀爬太宗山。簡單介紹太宗山，位於邊防營部的左側，因地質鬆軟，春夏天雨季較長，一天四季，雲霧瞭繞，很難見到太陽，經常塌方，泥石流，道路多次被沖斷，車是上不去的，只能徒步。旺東、無名湖的兩個連隊主副食等生活保障，都是靠人背馬馱，每到冬囤主副食，邊防營部轉運站，有幾百人男女藏族民工，負責背運，得到充分補給。這座山植被茂密，原始森林，參天大樹直衝雲霄，走在森林裡，心情很舒暢，終於見到了久別的綠色，因為團部海拔高，種不活一顆樹，有位團主管說過，誰栽活一顆樹，給他立三等功一次。至今沒有人立三等功。前幾天，在團部聽老兵說，“旺東如何如何苦，如何如何單調寂寞，耗子都是公的。”聽後使人毛骨悚然，心裡打著嘀咕。常言道，蘋果是酸是甜，自己得親口嘗一嘗。去嘗試下人間的滄桑，好鋼要經歷高溫烈火和多次打磨而成，我想另有一種收穫。有位哲人說得好，幸福和苦難是孿生兄弟。
作為我初次爬這座山，還有一種激情和好奇心。頭一天下午，仰望她覺得不太高，可是走了半小時，路根夲沒有，沿著有痕跡的山澗前行，民工背運主副食和戰士們走出了一條，模模糊糊的羊腸小道，主要是平時走的人很少，加之雨雪覆蓋，憑著感覺走，那兩位老兵走在前面，我緊跟其後，三步一喘小氣，五步一喘粗氣，夾雜著雪被採碎的嗞嗞聲，一步一腳印往前行，吸入的冷空氣和喉嚨的摩擦，產生了喉痛，雪地裡行走消耗體力，滿頭大汗，一呼一吸猶如拉風箱，發出唬哧唬哧聲。
越往上走，空氣越稀薄，作為老旺東的汪臺長，經常鍛鍊，邁著矯健的步伐，行如風，他邊走邊談笑風生，根夲沒有太累之感，已經行走兩小時左右至道班(公路維護人員駐地)，臺長建議我們休息。休息時，聽道班工人講，這山上有狗熊出入，若遇到了要裝死，才能保住性命。幸運的是經過幾次太宗山，都沒遇見，也許它知道我們不會傷害它，和諧共處，是守一方平安的使者。聽道班工人講對付狗熊，條條是道，頭一側，往山下一俯，邊防營部的建築依稀可見，還在山腳下。我爬山時，竟不敢往下看，坡度約60度，加之有恐高症，感覺，一不小心就會腳滑，掉入懸崖，跌入深淵。忽然又想起高山凌絕頂，一纜縱山小，亂雲飛渡仍從容，無限風光在險峰。
內心經過激烈的碰撞，喝了幾口水，繼續前行，越走越缺氧，有一種頭重腳輕，大腦要炸裂，眼睛發花目弦，腳軟不聽使喚，想到再堅持一下，猶如跑五公里，到達極限時，肚子疼痛，過了這陣，最後500米衝刺，到達目的地，全身放鬆舒暢。堅持，再堅持，我看了一下表，中午1點左右，這時，一陣寒氣襲來，有一種高山無勝寒的感覺，白雪世界，銀裝掛枝頭，到處是冰灘，稍不留意，就會摔跤，汪臺長經驗之談，我時刻在聆聽，他說，現在才是小雪階段，如果到了二、三月時，那就更糟了，積雪約1米多深，零下二十幾度，只有連滾帶爬才行，雪地裡行走，深一腳，淺一腳，特消耗體力，再累也不能停下腳步，不然凍殘甚至凍死。老兵的口頭禪，“體力透支後，爬都要爬出雪地，唯一保命方法。”可見雪的美麗也隱藏著殺機。連隊司務長結伴兩人同行，每月上團部領官兵工資津貼，往返兩次，冬天休假的邊防連隊幹部戰士，都要經過風雪嚴峻的考驗，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麼，都說習慣就好。
走在原始森林，參天大樹下，才感覺人的渺小，大自然鬼斧神功，雲霧繚繞，有一股陰沉和寂靜，萬物停止了呼吸，只聽到急促的喘氣和腳步聲。一會是霧，一會是太陽，猶如女人遇到生理期，狂燥不安，捉摸不定，說翻臉就翻臉。偶爾見到幾隻雪雞在尋食，大自然的壯舉，幾百年的古樹雖空心了，仍傲然屹立，成為樹者之王。我的運氣好，不過還是在冰灘上跌了一跤，汪臺長誇我還行，第一次走，就能緊跟其後，身體素質不錯。
當汪臺長用手一指，看，遠處峽谷對面吊角屋，那就是旺東連。才發現已爬上山頂了，隱隱約約高興了一下，不過，臺長說至少還要一個多小時，鼓足了勇氣，不到目的不罷休。
此時，周身都溼透了，我想這是最後衝刺了，我們上了公路，這條公路在另一座山的半腰，山真是層層疊疊，此起彼伏，山連著山，山外有山。具介紹，這簡易公路是某山地步兵旅，九十年代修建的，如果不修，還要沿這座山頂行走，前人修路，後人享福，我算是幸運的。
走在平坦的公路上，想起了這條公路來之不易，在半山腰修路，下面是幾千丈的懸崖絕壁，加上桑多河滔滔怒吼，膽小的人站在公路邊，腳就會不自覺打抖，毛骨悚然，不敢往下看，滔滔之水，如一條銀絲帶在漂動，修路的勇士們是冒著許多危險，把生命置之度外，我默默地說上一句，頂天立地七尺男，敢叫山路變通途，向你們致敬!
走到絕壁了，能清楚看見旺東連主陣地和那兩個高地。一個無名哨所高地，一個4108哨所前哨排。從公路上看，連部背後右側山頂有一處平臺，就是4108哨所，那高地不太大，滿山杜鵑樹，植被茂密，還有幾棵迎客松，如哨兵站立姿式，陽剛大氣。無論四季怎麼變換，不會改變姿態。三棟獨立的木結構吊腳屋。我想，邊防戰士的吃、住、行、站崗執勤、陣地演練等，都要經歷風雪、嚴寒、孤獨等內心的煎熬和意志的多種考驗。我怎樣才能得得到他們的信任，服從我的管理，出色完成這次機關幹部下連代職的任務，是我迫在眉捿思考的問題。
自古雄才多磨難，到實踐中就會得檢驗，困難總會伴著不畏艱險的人們，到這與世隔絕的邊防來磨鍊自己，提高自己的綜合管兵帶兵能力，故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作為代職排長，首先熟悉邊防政策，邊防無小事，做到有利有節有度，泰然處之，把邊境事件控制在萌芽狀態。幹好夲職，與戰士打成一片，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嚴格執行條令條例及一些規章制度，作好表率。及時掌握戰士們思想動態，做嚴父慈母，摸著石頭過河，不向困難低頭，勇挑重擔。旺東這片土地，來之不易，87.4演習前，小分隊巡邏到桑多河時，發現印度兵越界，進行遭遇對峙，幾次拉劇，不亞於洞朗事件。巡邏至無名哨所高地和41O8高地，印軍的小分隊喊話，“再前行，就要開槍了”。空氣凝固，氣氛緊張，我方巡邏人員不畏懼，經請示上級，修築簡易工事，就地宿營，當時正值雨季，戰士們和衣而睡，衣服溼了又幹，幹了又溼，在用生命捍衛神聖疆土。因此，不能把哨所守丟了，守小了。人在，哨所在。會遇到許多大風大浪，甚至生命危險，不會怯步，勇往直前。
感謝人生有這段經歷，使我從容走過了23個軍旅春秋，無論遇到再大的事，就想到初上旺東的景情，還有許多值得學習的道班工人，運送主副食民工，某旅修路老前輩們，為捍衛旺東這片神聖土地，得到和平安寧，付出很多辛勞的“87.4”參演官兵，在潮溼的旺東呆上三個月，就會患上嚴重風溼關節炎，終身病痛。感恩生命中有你們指引，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再苦再累再單調，正是人生的寶貴財富。內心篤定，洗滌靈魂，活出真實的自己，永做依心靈動，不唯利仕途，問心無愧，正直擔當的人。心安，靈魂就不會走遠。
書於成都華陽。
注：發表於《雪域老兵吧》和《中國作家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