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中秋郭蘭英率團在太原演出期間和太原某部門人士合影
我接郭蘭英來廠演唱 萬餘職工看了都高興
1962年,國家九死一生從三年大饑荒掙扎過來,整個形勢都迅速好轉,中秋節前,以著名歌唱家郭蘭英為首的中央歌劇舞劇院演出隊來到太原慰問演出。
按照山西省總工會的安排,演出隊在太原市工人文化宮首場演出了歌劇《白毛女》,演出在太原市引起了強烈反響。
我帶領我厂部分領導幹部和文藝積極份子觀看了首場演出,之後大家十分高興,大家和工廠廣大職工心情一樣,都希望大名鼎鼎的山西老鄉郭蘭英能來自己的工廠演出,希望自己的工友都能親眼看看郭蘭英演出,聽聽郭蘭英演唱。
1962年9月10日上午,山西省總工會宣傳部電話通知我馬上到省工會開會,說是研究郭蘭英中秋節演出事宜。
我知道太原市各大廠礦,都在爭取郭蘭英來自己的工廠演出,而在太原市河西區的各大工廠,只有太原重型機器廠是我們晉西機器廠的競爭對手。太原重型機器的萬人露天劇場和音響條件都比我們晉西機器廠的好。
我到省工會開會能否爭取到郭蘭英來廠演出,確實沒有把握。為此,我到省工會之前,特意請示了黨委副書記郭古同志。我把幾種可能向他彙報以後,郭副書記簡單明瞭地談了幾點意見:一是力爭郭蘭英能來廠演出,因為郭蘭英解放後第一次回太原,廣大職工都十分想親眼看看郭蘭英演出,聽聽郭蘭英演唱,這對調動廣大職工增產積極性大有好處;二是爭不來,因為太原重型機器廠的萬人露天劇場以及燈光、音響條件都比我們廠的好,省工會很可能安排到太原重型機器廠演出,你也要有爭不到的思想準備。一旦這樣,我們組織職工到重型機器廠看演出,既滿足了部分職工的要求,也節省了招待費開支;三是還有一個條件,太原重型機器廠比不了我們廠,那就是太原重型機器廠是個減人、減產的單位,而我們晉西機器廠卻是個減人、增產的單位,你要牢牢掌握住這一個硬條件和太原重型機器廠爭一爭。總之,你這次到省工會去,要見機行事,在力爭的同時,還要有另一手準備。
我一進省工會大門,巧遇省工會副主席(原我廠黨委副書記)張雨同志,他得知我來省工會是協商郭蘭英演出一事的,他說:“下場演出正是中秋節晚上,如果到廠演出,你要有花五十塊錢,五十斤糧票的思想準備,要招待人家一頓飯。”我說:“這問題不大,兩個‘五十’我能處理,請放心吧!”
到了省工會宣傳部,會議由高副部長主持,參加會議的只有太原重型機器廠工會的老閆同志和我,我們倆人各自擺了一擺自己單位的演出條件之後,我又講了一條我們晉西機器廠獨有的精簡職工,增加戰備生產的情況,我的話音一落,高副部長忽地站起來說:“你們兩個單位的條件都不錯,如果條件許可各演一場最好,現在實際情況不允許,只能安排一場演出,我看就這樣吧,晉西機器廠是個減人、增產單位,就到晉西機器廠演出吧!”
郭蘭英到我們晉西機器廠演出一事定下來之後,太原重型機器廠工會的老閆同志,一方面表示同意高部長的安排,另一方面告訴我在演出方面有啥需要他們廠幫忙的,打電話告訴他。
我高高興興從省工會回廠,向有關領導同志彙報了這一大好消息之後,特別說明張雨副主席有關中秋節招待郭蘭英等一行要花費五十塊錢和五十斤糧票一事,大家都很滿意,決定立即著手準備有關演出的事。
我從省工會開會回廠第二天,立即召集有關人員部署有關中秋演出各方面的工作。會議剛剛開始,接到黨委辦公室的緊急電話,要我馬上到黨委辦公室開會,我一進門就看到,有行政副廠長蔡信同志,有人事副廠長田玉林同志,有黨委副書記郭古同志,有工會主席劉光遠同志,有宣傳部長王肇文同志,還有總務科長蘇敏之同志和食堂科長範培文同志。
郭古副書記邊讓我就座邊說:“咱們研究一下郭蘭英來廠演出之事,先由田副廠長傳達一下黨委王烽午書記的意見。”
田副廠長說:“前幾天郭蘭英在新安化工廠演出,聽省黨校我們一個小組的王耀靈廠長說,他們搞的非常好,真是清水灑街、黃土墊道,什麼宴會上八盤八碗,演出開始前王耀靈廠長親自到會致了歡迎詞……咱們廠王烽午書記聽了以後,很受感動,他要我回來告訴大家,郭蘭英來廠演出,我們廠不能比新安化工廠差了。”
田玉林副廠長傳達完王烽午書記的意見之後,緊接著郭古副書記說:“為了搞好郭蘭英來廠演出這件事,各方面的工作要實行分工負責:一是吃、喝、招待、舞臺粉刷、場地打掃平整這方面,由蔡副廠長負責組織總務科、食堂科和房產科三個單位完成;二是演員的接送、組織、演出、賣票,邀請有關單位領導觀看演出以及安全、保衛方面的工作,由王竹春同志組織公安、保衛、俱樂部,運輸科等單位完成。”
郭副書記剛說到這裡,蔡副廠長問我:“竹春,你有經驗,五條煙行不行?”我說:“糖沒多少!”蔡副廠長說:“我看不行,老蘇快記上十條煙。”接著蔡副廠長又說:“竹春,你看十斤水果糖少不少?”我說:“糖沒有多少,多點也行,少點也行。”蔡副廠長說:“我看十斤水果糖有點少,太小氣,老蘇記上三十斤水果糖。”
“三十斤糖”我覺得太大方了,花錢太多,又一想蔡副廠長分工負責的,他自有考慮。會後,按照分工負責的原則,各行其事。
中秋節的上午,誰也沒想到,馬斌廠長來到黨委小禮堂,他看到桌上擺的那些水果糖、香菸和茶壺、茶碗,他覺得招待以郭蘭英為代表的演出隊,這點東西有點太寒酸了,他靈機一動,馬上把總務科長蘇敏之和食堂科長範培文找來,一陣嚴聲批評之後,要蘇敏之馬上到園藝場弄二百斤水蜜桃。要範培文要食堂趕製一百斤月餅。
兩位科長捱了廠長的冤枉批評之後,聞風而動。蘇敏之驅車前往園藝場,通過協商把園藝場給省委、省軍區裝好的五箱水蜜桃拉回來擺在客桌上,範培文也不甘落後,很快把百多斤月餅也擺在桌上。馬廠長知道後又來檢查了一遍,邊看邊說:
“這還差不多,接待郭蘭英等這樣高規格的演員,又是中秋節,不能太小氣。”
中秋節下午,有關演出方面的事情一一落實之後,我乘小車前往省委交際處接郭蘭英(俱樂部文藝幹事秦壽山等乘大轎車接眾演員)。小轎車一到省交際處樓門前,省委交際處兩位幹部問清我的來歷之後,立即把我和郭蘭英、李波、海嘯三人作了介紹之後,三人立即進入車內。
當我隨後進入前排座位時,省委的幹部說:“這裡不能久停,人們都想見見蘭英同志,人們一旦知道蘭英同志在此,立即就把車圍起來了。”我說:“那就到前邊人少的地方停下來等大轎車。”
小轎車離開交際處來到新開路口停下來了,此時郭蘭英一轉臉往東看,邊看邊說:“那一個院是我家的房子,自從1948年離開後再沒有回來過。”
我早想弄明白郭蘭英到底多大歲數,我緊接著問她:“你那年多大歲數?”她說:“那年我二十一歲。”
這我才知道郭蘭英比我大一歲。小轎車出了城門向西轉是新建的迎澤大街,郭蘭英深有感觸地說:“解放後,太原變化太大了,這迎澤大街真有點像北京的長安街。”
小轎車來到了晉機廠黨委辦公樓門前,前來迎接郭蘭英等人的有:黨委副書記郭古同志、廠工會主席劉光遠同志,有黨委宣傳部長王肇文同志。
下車後,我將賓、主雙方一一做了介紹之後,我隨客人上樓進入電話會議室,在電話會議室等候來賓的有廠長馬斌同志、副書記賀傳志同志,有總工程師薛耀倫同志,還有省工會副主席張雨同志,八八四廠副廠長劉金安同志等。
茶几上擺滿了月餅、水蜜桃、香菸、水果糖和茶水,賓、主一見如故,吃吃喝喝,有說有笑。黨委小禮堂的兩排大桌上,和電話會議室一樣,吃喝的東西擺的滿滿的,兩處的賓、主熱熱鬧鬧吃喝了一陣之後,乘車前往晉機廠的東風劇場。
東風露天劇場的化妝室的桌子上茶几上和電話會議室小禮堂一樣,月餅、水蜜桃、水果糖、香菸等擺的滿滿的,還特地為郭蘭英、李波、海嘯擺了一套大沙發。
演出開始之前,俱樂部會計小胡急急忙忙找到了我,小胡告訴我戲票賣出去一萬餘張,收回肆仟多塊錢,問我這肆仟多塊錢我們和中央歌舞團如何分成?我問以往專業劇團來演出是如何分成的?小胡說多是二、八分成,我們分二,劇團分八。我說中央歌舞團第一次來我廠演出,特別是郭蘭英解放後第一次回太原,為了今後的關係,就按一、九分成吧!我們留肆佰塊錢,剩餘的叄仟陸佰多塊錢,一下給歌舞團算了。
演出準備就緒之後,由黨委宣傳部長王肇文同志主持歡迎大會,黨委副書記郭古致了歡迎詞之後,演出正式開始。
那天觀看演出的有職工、農民、機關幹部和大、中學生,共計一萬餘人,晉西機器廠的萬人露天劇場,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人山人海,但秩序井然。
整場大軸戲是郭蘭英的獨唱,一連唱了《繡金匾》、《南泥灣》、《上甘嶺》插曲、《人說山西好風光》、《交城的山來交城的水》等八支歌,每唱一支都博得觀眾的熱烈掌聲。
郭蘭英唱完八支歌之後,本來準備謝幕了,可觀眾一再要求郭蘭英唱一支山西梆子,郭蘭英說唱山西梆子沒有山西梆子樂器伴奏效果不好,唱了也不好聽,觀眾異口同聲說:不用伴奏,清唱就好!不用伴奏,清唱就好!
在觀眾的熱情要求下,郭蘭英清唱了一段山西梆子之後,在觀眾的熱烈掌聲中落下了帷幕。這時候,觀眾誰也不肯離開劇場,都在等候郭蘭英卸裝後走下舞臺來,再看一眼郭蘭英。對這一點,我早有預料,為了防止意外,在演員陸續卸裝走下舞臺的同時,我們安排郭蘭英、李波、海嘯從化妝室後門走出了劇場,乘小車到食堂去了。廣大觀眾得知這一情況之後,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劇場。
在晉西機器廠,三八食堂的飯廳裡,擺了七席,在首席上就位的賓主有郭蘭英、李波、海嘯,有山西省總工會副主席張雨同志,有八八四廠副廠長劉金安同志,有晉西機器廠廠長馬斌同志,黨委副書記賀傳志和郭古同志,有總工程師薛耀倫同志。
這次宴會的主辦人是蔡信副廠長,我一走進飯廳,蔡副廠長就告訴我說:“宴會由我負責,賓主吃喝有我照管,你辛苦了幾天,坐下來儘管吃、喝,一定要吃好、喝好。”
按照蔡副廠長的安排,我和小車司機坐一席吃喝,今晚的宴會席上,場面最熱鬧,氣氛最熱烈的要算首席了,陪伴郭蘭英等人的馬斌廠長,賀傳志副書記異常活躍,席間賓主頻頻敬酒,熱鬧非常。
宴會結束後,工廠的同志在飯堂門前列隊歡送賓客。
賓主陸續離開飯堂之後,只剩下蔡副廠長我們兩人,蔡副廠長是我的老領導(十多年前他是幹部科長我是教育科員),對我關心如故,一定要我再吃一個月餅,我拿了一個月餅,我邊吃我倆邊走邊談,從談話中得知,蔡副廠長對這次接待郭蘭英等來廠演出一系列工作非常滿意。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我和宣傳部長王肇文同志來到黨委副書記郭古辦公室開小會,會還沒有開始,保衛部長張科元來了,張科元一進門就說:
“郭書記你們開會,我不多耽誤,說一句話就走。”
郭古副書記說:“那你就先說吧!”
張科元說:“昨天招待郭蘭英太浪費,有的群眾反映說你們黨委執行不執行‘中央三·一五’指示?有人要告狀。”
郭古斬釘截鐵地回答說:“郭蘭英解放後第一次回太原,郭蘭英又不是天天來,誰想告狀就告吧!”
我一聽張科元所說的“有人要告狀”,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這皆大歡喜的事,並不見得人人都贊成。
下午上班後,總務科會計和食堂科會計各拿一沓發票要我簽字報銷。我說:
“這次郭蘭英來演出,我們有分工,有關招待吃、喝方面的事是蔡副廠長負責的,你們請蔡副廠長簽字報銷。”
不一會,蔡副廠長來到我辦公室,他說財務科一分錢也不給報銷,你自有辦法,還是由你來處理吧!說罷把兩沓發票給我留下走了。
又過了三、四天,在總務科和食堂科的再三催促下,我簽字將這陸佰伍拾元的招待費在俱樂部報銷了。這樣一來,俱樂部賣票分成四百元,支出招待費陸佰伍拾元,收支抵銷淨支出貳佰伍拾元。這件事在廣大職工看來,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廣大職工、農民、機關幹部看了中央歌舞團的演出,特別是親眼看到從山西從太原走出去的郭蘭英的演唱,都認為再多花點錢也值得。
一年多以後,“四清運動”開始了,運動中有人對1962年中秋節招待郭蘭英花費陸佰多元一事提出批評。
無巧不成書,“四清”工作團黨委副書記張雨同志,他作為山西省工會副主席,當時他也參加了招待郭蘭英的宴會。宴會後張雨同志在乘車返回省工會的路上就表示了自己的擔心,向他的秘書說:“這場招待標準太高了,估計群眾會有意見!”
事情不出張雨同志預料。四清運動中,我和有關領導同志一樣,就此事都作了自我批評,事情到此就不了了之了。
——摘自父親回憶錄《四十五年工廠路》
代表老父親感謝提供郭蘭英率中國歌舞劇院太原演出期間照片的太原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