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最是難熬。
幼時,經常半夜睡得渾身大汗,早上醒來床單都被汗水浸透。那個年代,沒有空調,沒有冰箱,露天睡竹床、喝涼粉、井水凍過的西瓜是孩子們夏天唯三可以解暑的事情。
父親是個篾匠,做竹床遠近聞名,家裡幾乎人均一床竹床,尺寸各異,有雙人的,有單人的。每天晚飯時節,家家戶戶把竹床搬到室外的巷子裡,把竹床當餐桌,一家人圍著竹床吃飯。不遠處,可能是另一家的竹床餐桌,端著碗可以,鄰居家有什麼新鮮菜,會讓你夾一筷子嘗一嘗。
吃了飯,大人孩子洗了澡,把竹床擦得乾乾淨淨,竹床就成了納涼的床具。
夜裡蚊子很多,也很熱,有的人家會在竹床四腳綁上竹竿,搭上蚊帳通宵睡在室外。關係要好的,幾家人把竹床排成一排睡在一起,家長裡短、談天說地。
說到喝涼粉,就忍不住吞口水。幼年的夏天,母親會在大鐵鍋裡放一鍋冷水,把不知名的白色粉子調在冷水裡,然後土灶開火,用一雙筷子不停地在鍋裡攪動,鍋裡的水和粉子慢慢變成了有粘性的漿糊。
火候到了,母親把漿糊盛到一個臉盆裡,然後就不管了。兒時的我,忍不住,會隔半個小時就去看看。眼看著,臉盆裡的漿糊漸漸冷卻凝固,成了果凍一樣的東西,這就是我老家的涼粉。
與很多地方吃涼粉不一樣,我們老家的涼粉是當甜品吃的,不加鹽、不要醬油、不要辣椒、不要蒜汁,只要三樣:冰水、醋、紅糖。
那時候村裡家家戶戶都有一口井,地下抽上來的井水自然甘甜,冬天水是熱的,夏天水是涼的。夏天吃了早飯去上學,會用父親喝完了酒的酒瓶子灌一瓶井水,有錢人家的孩子會買一塊方糖(不記得是什麼糖了),這樣在學校就有一瓶子甜甜的冰水喝了。
吃涼粉,必須有這種冬暖夏涼的井水。把凝固的涼粉用刀切成指甲蓋那麼大小的方塊,澆上剛出井的涼水、醋和紅糖,喝一碗,煩躁的夏天突然就不那麼燥熱了。
前天,決定試一試。廚房裡只有麵粉,按記憶中母親的做法,失敗了,麵粉不能凝固,煮了一鍋麵湯。昨天,買菜的時候買了一袋生粉,決定再試試。
半鍋冷水,把生粉拌入冷水裡攪勻,開後開火加熱,加熱的過程中不斷攪拌,慢慢的慢慢的,鍋裡的白色湯水變成了乳白色的漿糊。估摸著差不多了,把漿糊用大碗盛出來,等著冷卻。晚上,我把大碗放進了冰箱。
今天中午,拿出來一看,成了!外形、凝固的程度,就是記憶中的那樣。拿小刀切了一塊,加了冰水、紅糖和醋,喝了一口,眼淚差點就湧出來了:就是小時候的味道,就是母親做的涼粉的味道。
有些記憶,承載在某種食物的味道里,有些情感,靠這些記憶延續!
褚朝新
2019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