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華鬧市裡,一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的存在,是不是幾乎沒有可能性?
日本最大的花街——祇園茶屋卻告訴我們:
「這不是夢境,而是現實!」
祇園位於京都東山區,大阪神社門前。
整個街區都是磚瓦屋頂,形狀狹長,總面積不足1平方公里。
說它是桃花源,是因為你在這裡能欣賞到日本藝伎的歌舞表演,
能吃上奢華至極的懷石料理,還能在推杯換盞之際,
沉醉在片刻的溫柔鄉里(單指席間飲酒作樂,不涉及X交易)。
說它與世隔絕,是因為這裡的茶屋,始終恪守著不接生客的規矩。
並且這個「桃花源」,還擁有一整套外界截然不同的價值體系。
都說大隱隱於市,對名士而言這或許代表了一種樂觀豁達的心境;
但對在祇園工作的女子而言,這樣的「大隱」背後,卻有著一個又一個傷感而孤高的故事。
祇園現存80餘家茶屋、百餘藝伎。(在現代日本,茶屋是藝伎主要的表演場地)
富美代茶屋,算是其中首屈一指的老店。
它創立於江戶時代,至今已有200餘年的歷史。
不管你的咖位有多大,開價有多高,只要沒有熟客介紹,一律謝絕入內。
如果你能在富美代家登堂入室,那說明你已經步入社會名流。
藝術家、演員、政界名流是它家的座上賓,大作家川端康成也是她家的常客。
家業雖大,但在富美代家出生的女孩子,終生都受到家規的束縛:
一、長女必須作為店主繼承家業;
二、繼承家業者終身不能結婚;
三、繼承者必須有一女作為店主繼承人,要麼是未婚產女,要麼領養養女。
富美代的第8代女店主——太田紀美,從小就被當做茶屋女主人培養長大。
她彷彿早就接受了命運的安排。21歲就繼承了茶屋的她,
因為得體的言談舉止,全心全意地為老顧客們考慮而廣受好評。
在學校的朋友們紛紛結婚生子之際,她也從來沒有動過結婚的念頭。
可事實證明,年少時的篤定不過是因為愛情來得稍晚了而已。
31歲那年,紀美和比她小4歲的男顧客墜入情網。
當時單身的男方堅持要和紀美結婚。這讓他們的交往遭到了紀美母親的強烈反對。
「要是能一把火把茶屋燒了就好了。」當時的紀美曾默默在心裡這樣想過。
後來自家茶屋真的發生了火災,她卻被嚇壞了,
跑去佛龕前祈求菩薩保佑,並說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不過她並沒有因此放棄自己的愛情。
懷孕之後,她便離開了茶屋和母親,和情人生活在一起。
誰知命運弄人,紀美生下的是女兒。
生產之後的那天中午,母親出現在了病房,並且告訴她:
「既然生了女兒,如果你還願意回去繼承家業,就回家吧!」
在面臨第二次選擇的時候,紀美修改了自己的答案,
放棄了戀人,帶著女兒重新回到了茶屋。
紀美的母親同樣是未婚生下了她。
母親一生勤勉,紀美對母親是既害怕又尊敬。
想成為像母親那樣堅強的女性是她之後的人生目標。
在隨後經營茶屋的幾十餘年之中,她始終把客人當做自己的戀人,全心全意付出所有。
茶屋女店主不是單純的藝伎們的「媽媽桑」,
光靠根據來客的喜歡挑選出合適的藝伎就行了;
更是整個宴席的組織者,需要確保每一位客人都能享受宴席。
客人的一言一行都牽動著她的喜怒哀樂。
如果客人告訴她當天在茶屋玩得不盡興,她會一整晚都睡不著覺;
反之,要是聽到客人說度過了愉快的一天,她又會喜不自勝。
在一次秋夜宴上,不管是濃妝豔抹的藝伎,還是穿著素色和服的女店主本人,
衣服上都有一些楓葉的花紋裝飾應景。
當晚的餐桌,以秋季作為主題裝飾。
食物是從一流料亭送來的懷石料理,
此外,女店主怕客人吃膩,還親自下廚做了小菜。
當時正值京都楓葉最美的時節,女主人紀美還承包了紅葉的名勝地——高臺寺的夜場。
夜宴之後,遊人早已散去。
紀美帶著客人們一同欣賞“如火丹楓映夜池”的美景,
用一年難得一見的如夢幻境,換取客人一天的好心情。
雖然已經接受了作為茶屋女主人孤獨終老的命運,
但紀美還是時不時會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確。
日子就在懷疑傷感和收到客人肯定後的喜悅之間,靜靜流逝。
可每到一年一度的京都歌舞節,看著臺上藝伎妖媚的舞蹈,
聽著那句熟悉的「喲咦呀撒」(助興歌詞),她就會再次確認茶屋就是自己真正的歸處:
「我在祇園度過了一生,在這裡我才能面對最真實的自己!」
為茶屋奉獻一生,只不過完成了作為茶屋傳人肩頭責任的1/2。
為茶屋培養下一代店主,仍然是掛在紀美心頭的一件大事。
2017年,已經77歲的紀美明顯感覺到自己在宴席上工作已經力不從心。
但在她看來,當時已經45歲的女兒直美仍然不具備當店主的資格。
不是因為她做事能力不足,而是因為她缺乏全心全意侍奉客人的心。
直美的前半生,和母親完全不同。20多歲時,她就接受了母親的意見出國留學。
在倫敦,她看到了外界的參差百態。
這讓她越發覺得茶屋那一葉青帘背後,傳承了200餘年的世界有太多束縛。
回國後,她把國外的前衛藝術帶回了花街——開了一家現代畫廊。
白天沒有宴席的時候,直美就會去畫廊。
只有在這裡,她才覺得自己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
4月是為期3周的京都歌舞節,母親紀美是活動負責人之一;
5月又是茶屋開業200週年的店慶感謝會。
連續的忙碌讓母親紀美的宿疾復發,
必須立刻動手術——切除右大腿淤積的動脈瘤。
50多年的宴席工作,已經讓她的身體不堪重負。
手術之後,紀美立馬回到了茶屋,還說要去美髮店做造型,隨後和老顧客碰頭。
看著母親蹣跚的步伐、憔悴的面容,直美滿臉擔憂,主動接過了店長的工作。
反倒是母親,因為女兒能扛起責任而露出一臉喜色,
彷彿這是她早就盤算好,故意設計出來套路女兒的情節。
茶屋一如既往地生意興隆,直美遇到了很多難題,但是也都一一克服解決掉了。
在茶屋200週年感謝會上,紀美如願以償地把店主之位傳給了女兒。
直美的工作態度也發生了變化,她不再像以前一樣只顧著完成自己的任務。
對於客人的要求,她都盡力一一滿足。
比如送藝伎到表演場地之後,不善社交的她也開始應客人要求敬酒一杯之後再走。
退休後的紀美則不再拘泥於宴席之上的主客之道,
時不時還會參與到宴席的小遊戲,開始學會取悅自己。
富美代茶屋的故事,在與外界隔離的青帘背後,一代又一代地延續著。
作為一個獨特的世界,它的價值體系雖與外界不同,
但主動進入其間的人卻無一不恪守規則。這便是它能長久存系的秘密。
一些題外話:
1.祇園的藝伎們能不能結婚?
藝伎跟茶屋店主一樣不能結婚。不過她們同樣有自行選擇的權利。
若是選擇結婚,就要離開祇園。
很多藝伎既喜歡自己的工作,但又不想放棄結婚的念頭。
所以她們會等到年紀稍大(一般是30歲之前),再離開。
2.三十歲之後還能繼續做藝伎嗎?
是的,只不過年紀變大之後,她們只能作為年輕貌美的藝伎的陪襯。
此外,藝伎的全臉粉黛,在一定程度上遮蓋了她們本人的樣貌。
這就要求藝伎更應該學好宴席間的禮儀,談話時的相處之道,以及磨練精湛的舞蹈。
文章素材來源:@B站《祇園的女人們:京都花街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