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短篇小說:仙尊,雙修可好

古風短篇小說:仙尊,雙修可好

仙尊,雙修可好

作者/渭川

古風短篇小說:仙尊,雙修可好

  作為天界最囂張的土豪,她最貧瘠的竟然是感情?這位冷麵的仙尊以各種理由回絕她的示愛,在她向他求雙修時更是揚言自己不會愛人,可是,仙尊啊,你怎麼轉頭就跟別的仙子跑了?

【一】

  葉枯榮的原身是一塊石頭。她在天界只是一位散仙,但她那一手點石成金的法術卻叫她有了“天界第一土豪”的稱號,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逍遙自在。

  但誰說土豪就沒有煩惱了?葉枯榮搖頭感嘆:如果晉權仙尊能跟她在一起,那她才是天地間最逍遙自在的仙。

  土豪小仙在財路上順順當當,唯獨在情路上不得章法……

  “晉權仙尊,你與我結成仙侶可好?我許你生生世世無限榮華富貴。”葉枯榮頭戴鳳冠,身著火紅嫁衣,一身的珠光寶氣,高坐在大紅轎上朗聲說著。

  她今日求親的排場當真是盛大,無數的真金白銀、玉石寶器鋪就了十里的紅毯,來湊熱鬧的胖嘟嘟的小仙童還學著他的主子,捻捻根本就不存在的鬍鬚說:“葉枯榮這顆頑石,又在炫富了。”

  葉枯榮的想法其實再簡單不過了,只要是她喜歡的人,他理所應當就該得到這天地間最好的東西。

  只是天界出了名寡言少語的晉權仙尊依舊不為所動。

  “你回去吧。我一心修道,生生世世都不會與仙人結成仙侶。”

  晉權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眼觀鼻,鼻觀心,連看那個為他盛裝而來的小仙子一眼都不肯。

  葉枯榮著急了:“狗屁!與我結成仙侶,怎麼就會妨礙你修道了!”自百年前在蟠桃大會上見過這高高在上的仙尊一眼後,她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冷麵的晉權。可她次次示好求愛,次次皆遭到拒絕。

  一開始他對她完全視而不見,後來也許是她叫他煩了,晉權仙尊就說要閉關練功,要參悟佛法,要一心修道,騙得她一年又一年地老老實實地在洞府裡待著,等著他出關。

  而如今晉權就更是懶得敷衍了:“我永生永世都不會與人結成仙侶,言盡至此,你不必再強求我。”說完,他繡著騰龍的寬袖一揮,轉身進入殿中,大門徐徐關上,關上了眾仙看熱鬧的視線,也關上了這一幕鬧劇。

  葉枯榮連忙跟上去,卻被結界震了回來。她有些狼狽地從石階上爬了起來,扶著歪掉的鳳冠說:“晉權,我不會放棄的!”

  還是那個小仙童,他小大人似的說:“葉枯榮看上誰不好?偏偏是這位晉權仙尊。”

  葉枯榮的原身是石頭,心卻跟嫩豆腐似的,但這位仙尊胸膛裡跳的可真是一顆堅硬冰冷的石頭心。

【二】

  晉權仙尊向來說一不二,他說不會與人結成仙侶,就是說他不會喜歡上任何人。所以即使求親被拒,在大庭廣眾下丟臉,葉枯榮也不覺得是什麼羞辱,她有千百年的時間可以讓晉權喜歡上她。

  她曾聽聞凡人說過:只要真心誠意,便能感動天地。而她只要感動一個晉權,不難吧?

  想通後,葉枯榮又嬉皮笑臉地往晉權殿裡跑了,新學做的點心、剛收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都可以是她的理由。晉權嚴詞趕過她幾次,無效,便只得避而不見,但葉枯榮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可多得是。

  晉權仙尊這日與菩提老祖探討佛法,那日與上將軍比武切磋,過幾日又應邀去南海參加龍族靈女的封位大典……葉枯榮在洞府喝著美酒,為自己掌控了他的全部行程洋洋自得著。可她卻忘了,什麼都可以操控,唯獨人心不可控。

  轉眼又是百年,這一日,天奴火急火燎地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晉權仙尊在凡間渡天劫了!”

  葉枯榮手裡的酒杯霎時就落了地,怎麼可能!晉權的幾個大劫不是早就過了嗎?!

  葉枯榮不久就到達了凡間,此時凡間正大雨傾盆、電閃雷鳴,而葉枯榮的心像是在這風雨中搖曳的樹葉。

  晉權就站在林子中央的空地上,任由一道雷電從他頭頂劈下。他不閃不躲,背脊挺直得宛如一把劍。平時他的衣著發冠總是整齊得近乎苛刻,可此刻他的水藍色道袍盡是焦灼痕跡,發冠也散落在了地上,更讓葉枯榮驚訝的是……他懷裡護著的是一個姑娘。

  “今日本該是主子陪梵音姑娘渡天劫的,誰知道梵音姑娘撐不過第一道雷,主子沒法只好上前幫忙。”晉權身邊的天奴一臉著急地說著。

  渡天劫本就是件危險的事,饒是晉權修為再高,這九道重雷打下來,會發生什麼後果,誰也無法預測。

  葉枯榮眼睜睜地看著他,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梵音姑娘在晉權心裡該是何等重要,要不然晉權也不會不顧一切地去幫她。

  眼看一道重雷又要打下來,葉枯榮急了,趕緊去拽他的袖子:“晉權,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晉權的眼神很黑很深,在風雨之中抬頭看她的這一眼顯得更加漠然:“走開!”

  他袖子一揮,用法力震得她飛出了四五米遠--她憑什麼管他!

  又一道重雷至。

  葉枯榮看見,晉權用自己的懷抱抱緊梵音,將她護住,用他的背脊去替她承受不屬於自己的傷害,那樣的動作分明是憐惜,是心疼啊。他拒絕葉枯榮時曾說自己永遠不會去愛人,但原來真正遇到自己所愛之人,昔日承諾皆可拋棄,就是仙尊也是如此。

  那個天奴扶她起來說:“仙子,你快幫幫我家主子吧!”

  “誰會想幫那個騙子!”

  風雨中她的呢喃被雷聲掩蓋,天奴還想湊過去聽,卻發現葉枯榮亮光一閃化為了原身,本是夜明珠大小的灰色石頭霎時變得跟傘蓋差不多。它橫於晉權上方,替他擋下了最後一道天雷。

  雷電風雨驟停,一切歸於平靜,葉枯榮變回了原形摔倒在地上。她看到晉權勉強看了梵音一眼後,才敢放心昏過去。可她呢?她的原形龜裂了一個口子,毀了半數的修為,他怎麼不看看她?

【三】

  晉權有一段時日常去南海,也許就是那時,他和梵音的感情已經見了端倪。可葉枯榮只以為是南海的法術吸引了他,她太過篤定冷面冷心的晉權仙尊不會愛人,卻不知道他們之間最大的變數會是他愛上了別人。

  梵音的原身是一顆珍珠,她是南海最聖潔的靈女。世人皆愛溫潤的珍珠而非冷硬的石頭,葉枯榮一瞬間就明白了她和梵音的雲泥之別。

  但那又怎樣?梵音受傷被南海的人接回去療傷,而此刻在晉權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她葉枯榮在救他。

  晉權承受了梵音該應的劫,本就逆了天數,虧得他道行高深才不至於魂飛魄散。可他也受了重傷,一身法力倒行逆施,腦子不甚清醒。

  葉枯榮進了房間,果然又看到晉權蹲在角落。他穿著她給他做的嫩黃長袍,顯出幾分稚氣,即使高挑挺拔,也顯得毫無違和感。

  “小蘑菇,快起來。”

  晉權自昏迷清醒後就不記事了,一直以為自己是朵小蘑菇,乖乖地蹲在角落生長。

  “要澆水長大,不要起來。”

  如果不是葉枯榮親自把他帶回來,她也不會相信這個說話呆呆的男人會是那個倨傲的晉權仙尊。

  葉枯榮雙手扶住他的腰,使了點小法術就把他整個人給提了起來:“好了,小蘑菇被我摘了,小蘑菇要吃丹藥了。”

  眼看著自己被比自己瘦弱的葉枯榮提了起來,晉權也不沮喪,仍是眉眼高興的樣子,他溫順地坐在椅子上,“啊”的一聲張大嘴,方便她把丹藥送進他的嘴裡。

  這枚丹藥是葉枯榮從老君那裡討來的,雖根治不了他的傷,卻有少許修補的作用。

  “枯榮,我沒病為什麼要吃藥?”他歪著腦袋,懵懵懂懂地問著。

  他醒來後第一眼便看到了她,所以即使不記事了,對她也顯得格外親近,而葉枯榮自然求之不得。

  葉枯榮的私心是不願意他好得太快的,她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個機會與他接近,她希望他可以永遠神志不清,依賴著她,她不會不耐煩的。可她更怕晉權的身體出問題。

  葉枯榮想了想,用哄小孩的口氣說:“那是能讓你‘好喜歡我’的藥啊!”

  他面對著房門坐著,屋外的綠樹藤蔓、藍天白雲盡數倒映在他眼裡,他有些苦惱的表情像極了孩子:“可是,我明明已經好喜歡你了。”

  葉枯榮的心霎時劇烈一跳,她求之不得了那麼久的“喜歡”,竟然是由神志不清的晉權大大方方地給了她。

  晉權探過身體,攬住了她的腰,把腦袋放在她的頸窩貓兒似的蹭著她,嘴裡感嘆道:“枯榮,香香。”

  他表現親近的方式讓葉枯榮的身體在一瞬間有些僵硬,然而當她試探著把手掌心放到他的頭髮上時,彷彿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她的心裡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葉枯榮在天界這麼久,日子並不憂愁,可也只有這陣子她是打從心裡歡喜的。

  即使她和晉權同為仙人,可晉權從來都是她高不可攀的神祗。如今,他待在她身邊扮演一朵蘑菇,樂此不疲地和她玩“種蘑菇和摘蘑菇”的遊戲。更重要的是,他親近她、喜愛她並且唯她是從。

  葉枯榮給晉權送來她剛做好的衣裳時,就看到晉權疑惑不解地看著自己手中捏好的泥人,自言自語地說:“這是誰?”

  捏泥人是葉枯榮用來陪他消遣用的遊戲,葉枯榮手腳笨,捏了沒兩下就不樂意了,他卻迷上了。

  “你捏的不是我嗎?”葉枯榮好笑地問著。晉權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做出這種表情,總叫她覺得他在傻乎乎的同時又有幾分天真可愛。

  她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泥人,只一眼便笑容盡失,口氣和表情皆失控了:“你怎麼捏了別人?”

  晉權趕緊把自己的雙手攤到她的面前,推卸責任:“是它們要捏的。”

  見她還是不說話,他起身有些忐忑地撫摸她的頭髮說:“不要生氣,要乖,我再給你做一個。”他學著她哄他時的模樣,笨拙地討她開心。

  葉枯榮想,我不是因為你不捏我而不開心,我是因為你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卻還將梵音捏得如此逼真而難過。

  原來他就是這麼不清醒、這麼無害的時候,也能兵不血刃地傷到她。

  葉枯榮本想告訴他自己沒事,但剛一抬頭就看到他突然揪住了自己的領口:“枯榮,我疼,我好疼。”他的嘴裡吐出了一口鮮血,表情痛苦萬分。

  葉枯榮的心霎時緊縮成了一團。

  晉權仙尊一身法力凌亂,像是失去了屏障,讓煞氣入侵了五臟六腑才會吐了血,再這麼下去,怕是不妙。

  藥仙這麼跟葉枯榮說的時候,葉枯榮沉默片刻後只問了治療的方法。

  晉權消耗太大,在溫暖的褥子上睡得正香。葉枯榮坐在榻邊叫醒他時,他看了她一眼,就下意識去抓住她的手。

  葉枯榮看著他臉頰貼著被子,迷迷糊糊地衝她笑著,明知道他是無意識的行為,她的一顆心卻柔軟了萬分。她把一顆珠子塞到他的手裡,說:“我出去一趟,你等我回來,你別忘記我。”

  那是一顆漂亮極了的夜明珠,晉權看著就十分喜歡,便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嘟囔著明天要掛在腰帶上。

  “你要想我啊。”

  葉枯榮沒得到回答,因為晉權握著那顆明珠睡著了。

  葉枯榮輕嘆了口氣,不知怎的,她的心裡頭有些不安。

【四】

  在崑崙雪山之巔,生長著一株可以除煞氣、增加修為的至真至純的花--冰凝花。此花可謂稀世珍寶,但數百年來無人敢去摘取。崑崙雪山是一片特殊的地域,無論仙妖,到了這兒都會失去法力。仙妖都不敢輕易接近,更何況是凡人了。

  藥仙叫葉枯榮再想想別的法子,不必冒險,只是土豪小仙卻一意孤行。

  她可以接受晉權不喜歡她,卻無法忍受他受苦、受累、受痛。

  沒了法力,葉枯榮就像螻蟻一樣攀爬著這座大山,其中的艱險自不必說。月色清亮地撒在白雪上,崑崙雪山如披了一層細紗,美得溫柔而細膩,並不知道有個小仙子從山上滾下去了多少次。葉枯榮自以為是個頂堅強的人,可當她把冰凝花抓在手裡時,眼淚卻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這一路上太難了,太苦了,可是現在她太開心了。

  葉枯榮不知道,她此刻拿到冰凝花是多麼的喜不自禁,來日便是多大的痛苦。

  葉枯榮單單取冰凝花就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即便她在拿到冰凝花後連休息都沒有就回到了天界,天界也還是發生了她意想不到的變故。

  她歡天喜地正要回洞府,就有等在門口的天奴迅速跑了過來:“您可回來了!您離開後不久,晉權仙尊就被梵音靈女帶走。她用南海秘術治好了晉權仙尊的傷,今天恰好是他們結成仙侶的大典。”

  也許是為自己的主子感到委屈,那天奴的表情像要哭出來似的。

  葉枯榮一怔,轉身就往晉權殿內趕。

  那裡果然是張燈結綵,喜樂非凡。

  葉枯榮風塵僕僕地趕來,在喜樂融融的大殿門口站著,顯得格外的突兀。

  她渾身狼狽不堪,像是從泥地裡滾了一圈回來,臉上也有些髒兮兮的,而她看著殿內晉權的眼神竟是茫然的。

  他穿鮮豔的紅色果然也很好看,原來他不板著臉的時候是這副模樣。他舉杯同其他仙人對飲,眼角是說不盡的快意風流,連那斜入鬢角的眉也沾染了喜氣。他與那氣質高貴的梵音站在一起,姿態親暱,儼然是伉儷情深的模樣……

  葉枯榮伸手捂住了胸口,強壓下心頭那不斷翻湧的思緒。終於有位仙人注意到她,隨即滿殿的聲響漸弱,滿殿的眼睛都看向了她。

  晉權走向她時,已經收回了面對梵音時溫馴的眼神,微皺的眉頭隱約露出不滿:“你來幹什麼?”

  他生怕她來搗亂,連客套都不願意了。

  葉枯榮動作有些呆滯地把一直妥善收藏在懷裡的冰凝花遞給他:“給你的。”

  她牢牢地盯著晉權看,不過三個月未見,竟恍如隔世。他的傷好了,他又變回了那個連跟她說句話都不耐煩的晉權仙尊了。

  晉權雖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道了聲謝,隨手就把她的冰凝花塞到大門邊上的花瓶裡。那麼一朵遺世獨立、珍貴萬分的花朵就這麼被淹沒在一堆奼紫嫣紅中,她千辛萬苦得來的寶物竟是他隨手就可扔的玩意兒。

  晉權忘了,他忘記他不清醒的時候如何依賴她,忘了自己有多愛黏著她,忘了自己說好喜歡她。葉枯榮急了,有些語無倫次地大聲說:你對我曾經也是極其喜愛的。

  話音一落,整個大殿一片寂靜,繼而是鬨堂大笑。其實仙人們也沒有惡意,只是笑這石頭小仙太不自量力,以為撒個謊就能搶下晉權仙尊。

  晉權的丹鳳眼裡盡是戒備和譏誚地說道:“我就算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都不會喜歡你。”

  他把所有柔情都給予了梵音,所以對一直糾纏的她總是這麼無情而決絕,當真以為她也是石頭心,怎麼糟踐都可以。

  葉枯榮全身冰冷,只覺得在雪山之巔最冷的時候也比不上此刻。她的嘴角扯了又扯,終於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反悔了,你把花還我。”

  也不等晉權回答,她就自己伸手拿回了冰凝花。之後她卻並不將冰凝花收回,而是在晉權詫異的視線裡,挽起她的寬袖,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胳膊,然後不知疼似的在掌心騰出一小簇焰火,轉眼便把花燒成了灰。

  晉權和她站得近,以至於他能看到隨著火苗的熄滅,她眼裡的波光也隨之暗淡下去,成為了一片死水,再無其他。

  葉枯榮拍拍手,轉身便走。眾仙總算鬆了口氣,他們實在擔心這個在天界行為向來乖張的葉枯榮會做出什麼事來。

  晉權也不知怎的,就一直站在門邊看著葉枯榮昂首闊步走到了院子裡,看著她突然停了下來,舉袖往臉上摸,似乎在擦拭什麼。

  是……眼淚?

  下一刻,他就聽見葉枯榮擲地有聲地說著:“從今時今日起,我葉枯榮若是再喜歡晉權仙尊,便叫我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不得輪迴轉世。”

  好重的毒誓!

  晉權聽得眉頭一跳、心一顫,她卻瀟灑揮袖,頭也不回地離開,背影落拓卻孤傲。

  直到很久後晉權才知道,就是在這一天,他把那個全天上、天下最最喜歡他、疼他的小仙子傷得體無完膚卻不自知,他把那個小仙子逼得立了毒誓,卻轉身和梵音完成了典禮,高調地結成了仙侶。

【五】

  之後的數百年裡,葉枯榮走到哪都會被天界的大小仙人調侃幾句,遇到關係不好的直接就冷嘲熱諷。

  “喲,這不是聲稱被晉權仙尊‘喜歡’,又被仙尊當眾‘打臉’的小石頭嗎?”

  “石頭和明珠,明眼人都會選明珠啊,那石子又硬又冷,還真把自己當香餑餑了。”

  葉枯榮聽見時就只是冷笑一聲,扔了一堆法器,就有天奴上前為她揍人,一貫的逍遙自在、任性妄為。

  自然,也有人多嘴在她耳邊閒話家常:晉權仙尊和靈女的修為又提升一階了;晉權仙尊和靈女手牽手去參加老祖的誕辰,酒醉正酣時仙尊情不自禁親靈女的那一下被傳為了美談……葉枯榮只以一把桃花扇掩面,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但漸漸地也有了不好的消息:鮫人為害南海,晉權仙尊和靈女已經和鮫人對戰了三天三夜,鮫人雖敗,但重傷了靈女.……

  這個消息在晉權親自上門後得到了證實。晉權仙尊這回不僅帶著數不盡的厚禮,還帶上了誠意十足的笑容。

  他開口便說要她收的一顆仙君煉了千年才煉出的藥丹。

  葉枯榮輕抿了一口茶,不回話,故意吊著他。她又怎會不知道他冷靜自持的表象下焦灼的心情。

  兩人沉默了約一炷香的工夫,晉權突然開口說:“枯榮仙子,如果你還記恨著我,那我隨你處置,只是這丹藥是急用,望仙子慷慨相贈。”

  他許是等得不耐煩,態度也有些強硬起來,他向來對她最是沒有耐心了。

  葉枯榮趕緊賠笑著說:“哎喲,仙尊說的什麼話,我適才只是在想這丹藥叫我放到哪裡去了。”說完,她自掌心變出了一個瓶子:“晉權仙尊想要,我哪裡有不給的道理。”

  她笑眯眯的,彷彿他們之間毫無芥蒂,她亦不曾在晉權殿痛苦萬分地說過不再喜歡他。晉權稍微鬆了口氣,伸手去接,卻見她手一揚,瓶子骨碌碌地滾到了他的腳邊。

  “不小心手滑了。”

  她攤開雙手,表情無辜又天真。

  其實葉枯榮的這個動作是故意要羞辱晉權的,然而心高氣傲的晉權仙尊只是皺眉看著她,黑黝黝的眼睛裡有掙扎,還有對她的不滿,而後他卻只是心平氣和地彎身去撿。

  只是他即使在她面前俯首,卻依舊顯得高不可攀。

  葉枯榮袖子裡的手握成了拳。

  昔日她為了救他搜盡了天地間的良藥,費盡心機,最後卻只是落得了一場空。

  如今他為了救別人,甘願向她屈服,她怎麼可以甘心和服氣!

  晉權拿了丹藥,檢查了是真的後,他抬頭看向葉枯榮。她的臉色青了又白,而後她驀地站起來放聲大笑,笑得肆意又悲涼。

  她該不會又有什麼把戲吧?不會是反悔了吧?

  晉權正思索著,卻見葉枯榮利落地轉身進了裡屋,只留下一句:“仙尊,好走,不送。”

  只是再多的靈丹妙藥也沒能救回那可憐的靈女。

  那日正是最舒爽的午後,葉枯榮正支著腦袋昏昏欲睡時,卻聽見一聲咆哮響徹了天界。

  聽這聲音,是……晉權仙尊。這聲音悲切得撕心裂肺,入了她的耳,像要撕裂她的心肺。

  葉枯榮拼了命告訴自己,他已經是別人的了,他再怎麼傷心和難過,她都不會再去珍惜他!

  當天就有天奴跑來告訴她,那靈女救不回了,晉權仙尊悲痛萬分,將她的仙身封印了。

  葉枯榮靜靜地聽著,嘆息了一聲之後,卻並無大仇將報的快感。

  不久後,天界又出了大事。晉權仙尊妄圖轉動乾坤盤迴到百年前與梵音相遇之時,差點叫三界大亂。

  天帝念他為情所困,只是判他鞭笞數百,以儆效尤。

  行刑那日,散仙們都跑去看了,與晉權交好的仙人自然是惋惜和同情的,就只有一個葉枯榮,當著眾仙的面“哈哈”大笑。

  那日在他結成仙侶的大典上,他風光無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狼狽不堪。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在輪迴臺上受刑,並不比她那日的狼狽好多少。

  晉權聞聲,抬頭看了她一眼,復又垂首,彷彿她就真的是過路遊客,無關緊要;又彷彿自梵音離開後,就再無旁的能吸引他的興趣。

  葉枯榮微微一怔,隨後笑得更加大聲。她坐在寬大的軟墊上,轎子由八個天奴抬著。她執酒大笑,惹得旁邊的仙子頻頻皺眉。

  他們以為她在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可她是笑他痴情得近乎痴傻,堂堂天界一位仙尊,為了一個女子落到這步田地。

  她更是笑自己,明明知道他這麼痴傻地愛著他人,卻終究捨不得、放不下他,簡直是活該又犯賤。

  行刑終於結束,晉權一下子就攤在地上。他的上半身傷痕累累,他臉上的稜角依舊分明,只是那倨傲皆沉澱為一片死寂。

  葉枯榮看他的眼睛,裡面是生不如死的絕望。那絕望她認識的,多少次她總會不經意在鏡中看到這樣的眼神.。

  可是……這是他活該。

  晉權只看到一雙鑲著碧玉的鞋子停在他眼前,跟著輕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晉權仙尊,我忘了跟你說了,那次給你的丹藥裡不小心淬了點毒,是一種任你法力再高也查不出來的毒,服用後雖然短期內會有好轉,但過後內傷就會加重,藥石無靈……”

  你的梵音,是我害的。

  晉權原先無神的眼睛霎時睜大,裡頭瞬間聚集的是對她洶湧的恨意。

  難怪她無條件就給了他那顆奇藥,原來早有預謀。

【六】

  晉權這下子是對她恨之入骨了,但葉枯榮一點都不在意,與其不被愛、被無視,還不如被他恨著。

  葉枯榮想了很多辦法,希望他能把她放在心上,卻沒想到最簡單的辦法原來是被他記恨。

  自輪迴臺受了鞭刑後,晉權就像換了個人,以往的克己端方、一絲不苟變成今日的浪蕩不羈、不修邊幅。他連自己的晉權殿都不回了,只執一壺酒,在三界惹了事也不還手,任由凡人的拳腳,傷人的法術、妖術往他身上招呼。

  這哪還是那個不染煙火的晉權仙尊啊!葉枯榮跟在他身後善後,還唯恐被他發現。那日她告訴他梵音實則是被她所害時,他一身傷口還要施法對付她,如果不是有天兵天將在場,只怕她此刻也不能好端端地偷偷跟著他了。

  葉枯榮苦笑,只是才一回過神來,卻發現晉權已經被不知從哪來的二十幾個鮫人團團包圍。

  他們這兩天都在南海,葉枯榮跟著晉權故地重遊,這些鮫人或許是上次叛變的鮫人族餘孽,是來找晉權尋仇的。

  他們此時靠近湖泊,霧氣蔓延在這片地區,叫不遠處躲著的葉枯榮看得有些模糊了。她雖然為晉權擔心著,卻不認為晉權在面對重傷梵音的鮫人們時會無動於衷。

  但是葉枯榮錯了。

  隨著其中一個鮫人試探性地攻擊晉權得逞,晉權就像稻草人,任由他們在他身上施展攻擊,卻毫無反抗的意思。

  “晉權!”

  葉枯榮這時候什麼都顧不得了,她騰空出現在晉權面前,阻擋著鮫人們的進攻,同時大喊出聲,企圖喚醒晉權的理智,但沒有用。

  葉枯榮本來攻擊力便不高,更何況那次為晉權擋最後一道天雷就損了大半修為,面對攻擊力強勁的對手,她幾乎很快便落於下風。她的四肢被四個鮫人鎖住,整個人被騰空掛起,她眼睜睜地看著鮫人們用幻化出的劍氣將晉權刺了個千瘡百孔。

  “不要!”

  不要傷害他!

  她喊著晉權的名字,但他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譏笑,眼裡毫無情緒。

  葉枯榮突然明白了,梵音死了,他早就不想活了,他甚至是高興的,因為只要他死了,她就再也不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了。

  葉枯榮最痛苦、最煎熬的便是此刻了,她無能為力,只能看著他在她面前緩緩倒下。

  她曾發了重誓說不再喜歡他,然而終究割捨不下,無論是天真的他,腦子不清醒卻依賴她的他,還是對她冷酷無情、始終不喜歡她的他。

  她只是喜歡他,只是希望他的歡喜和愉悅都是她給的罷了,怎麼感情的發展卻與她的初衷背道而馳?怎麼還要殘忍地讓她面對他的死亡?

  “晉權。”

  所有的隱忍、仇恨、不甘,在霎時波濤似的湧向了葉枯榮。她的眼前漸漸被一片血霧遮擋……

【七】

  葉枯榮陷入魔障,她成魔了,她在南海滅了鮫人一族,手段何其的血腥殘忍。

  這個消息一經流傳,便在天界引起了轟動。天界竟然會出現這種事,一個修得正果的散仙竟然還會誤入歧途!這無疑讓天界狠狠地丟了顏面,自然天界再也容不下葉枯榮。

  天帝大發雷霆的時候,有一個仙人站了出來,自動請纓圍剿那成魔的葉枯榮。他的姿態不卑不亢,眉眼依舊冷漠,一襲穿得一絲不苟的道袍襯得他即使在仙人中也顯得格外的仙風道骨。

  葉枯榮的腦子一直渾渾噩噩的,眼前依舊是一片紅,周圍是那些鮫人的殘骸,而她緊緊抱著晉權的仙身呆坐在中央。

  她的長髮暴長,蜿蜒到了身後的草地上。她的眼睛通紅,眉間是一顆硃砂痣,身上的靈氣卻已盡失,已然是成魔的模樣。

  一群天兵天將小心翼翼地上前,還未靠近便被一股強大的法力掃得飛出了十米遠。葉枯榮收回了袖子,厲聲道:“別煩我!”

  她和晉權終於在一起了,誰也別想拆散他們!

  “你現在終於知道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了吧?”

  是誰?誰在說話?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有人出現在她眼前的血紅裡,那人的模樣漸漸清晰起來,高挺的鼻,上挑的眉,削薄的唇……怎麼他跟她懷裡的晉權長得一模一樣?

  “你是誰?怎麼跟我的晉權長得那麼相似?”葉枯榮其他的記憶皆模糊了,唯有一個晉權成為了記憶的全部。

  “你的?呵。你好好看清你懷裡的是什麼!”

  他居高臨下地看她,眼裡依舊是輕蔑、嘲諷。

  他的指尖往她懷裡的晉權一點,葉枯榮後知後覺地低頭,她的晉權怎麼變成一塊木頭了?

  “死的這個晉權是我製造的分身。本來我只是想讓你體會下我失去梵音時的感覺,沒想到你會因此崩潰墜入魔道。”

  “這樣剛好,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付你。”

  “葉枯榮,你別覺得我卑鄙,早在你害死梵音的那一刻你就該知道會有今日這個下場。”

  與葉枯榮渾身的血跡相反,晉權一身白衣,不染纖塵。

  葉枯榮小心翼翼地放下那塊木頭,一眨眼的工夫就閃到了他的跟前。她用沾血的手指輕碰了一下他的臉頰,是溫暖的。

  “晉權……”

  她像小孩子一樣,在確認他是真的後,發出了雀躍的聲音,然而卻被自己的一聲痛呼中斷。

  她像是不知道晉權已經趁機把劍插入她的胸口似的,繼續用歡喜的聲音說:“晉權,你還在,我好高興。”

  “我以為你死了,我難過得也像要死了一樣,現在胸口還是痛的。”

  她有些委屈又有些乞求地說:“你抱一抱我好不好?我的胸口就不會痛了。”

  她聽不進他說的那些陷害、那些欺騙,只知道她最喜歡的晉權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晉權面無表情,猛地收回了劍。葉枯榮筆挺地向後倒在地上,鮮血大片大片地在她胸口前綻放,深一層淺一層地濡溼了她的衣裳。她還不死心地對著晉權伸手,仍然只是想要一個擁抱,可是晉權一動不動,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她的手指在空中孤獨地抓了抓,然後從指尖開始,她的身體漸漸幻化成了虛無……

  周圍是一片死寂,葉枯榮似乎聽見了自己腦海深處遠遠傳來一個倔強中猶帶哭腔的聲音--從今時今日起,我葉枯榮若是再喜歡晉權仙尊,便叫我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不得輪迴轉世。

  原來如此……

【八】

  晉權上前收回了自己的劍,彎身的瞬間他的懷中卻滾出了一顆明珠,剛好落在葉枯榮魂飛魄散的地方。晉權不快地皺眉,梵音的明珠怎麼可以碰上這麼汙穢的東西!

  晉權正要彎身去撿,卻聽到“咔擦”一聲,明珠已經裂開,碎成了好多片,裡頭盡是些碎石頭。

  這是怎麼回事?

  很快,浮在空中的碎石塊解答了晉權的疑惑。灰色的碎石變成了透明的,裡頭是一幅幅記憶中的場景。

  --葉枯榮專注地看著他,逗著他,照顧他,他向她撒嬌說好喜歡她的場景。

  --葉枯榮把一塊巴掌大的石頭交給那個傻乎乎的晉權,他卻揮手說不要,說好難看。她默默地收回,轉身叫匠仙替她把石頭偽裝成了明珠。

  --葉枯榮攀過雪山,攀過荊棘,在月光下熱淚盈眶地將一株白花攏在懷裡。

  --葉枯榮問著鏡子裡滿面愁容的自己,她騙晉權丹藥有毒的事到底做得對不對?可不那樣做,晉權哪裡會有求生的慾望?

  ……

  亮光消失了,碎石皆變得暗淡,落到了地上。這是葉枯榮的本命石,葉枯榮死,石頭碎。

  晉權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頭一次出現這麼明顯的失態。他以為他受傷後是梵音所救,明珠是她所贈;他以為葉枯榮在他與梵音結成仙侶的法典上贈白花是去搗亂的;他以為葉枯榮嫉妒梵音,所以不擇手段地害她……原來他的以為就真的只是他自己的以為。

  葉枯榮從頭到尾何其無辜。

  晉權突然失聲笑了,笑到最後驟停,他蹲下身去,顫抖著手指將碎石收起,然後輕輕地說:“葉枯榮,對不起。”

  一直都是他對不起她,包括他的自以為是。在那一刻,晉權終於知道,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自己終將孤獨下去,再也不會見到葉枯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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