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婆母周年祭

昨天已和公公约好时间,今天先生和公公去给婆婆周年祭扫。也不知怎么的,我四点多就醒了,想到去年的今日,婆母永别我们而去,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婆婆是一个地道的汉口姑娘,她的娘家在汉口的铜人像那块,是临街的两层木质楼房,一楼的门面租给别人做生意,二楼住着全家八口。婆婆小时侯家庭条件优良,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谈起她和她的弟弟妹妹都是有奶妈的,我至今仍记得她说这些时的那种炫耀的神情。她说过她坐着黄包车和父母去公园,去吃汤包热干面,全家坐船顺长江而上去重庆躲避战乱……她上学,小学、中学、直到大学毕业,她一直生活在大城市武汉,直到她义无返顾地追求爱情,跟随公公来到宜城,一个襄阳管辖的县,她被分在了一个位于乡镇的县高中。

婆婆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她大学毕业时,因她母亲已逝,弟妹尚小,当时分配时考虑到她的情况,被分配到武汉市区的一所中学,同学们都是要去支援农村教育的。公公因是襄阳人,他被分配到了宜诚。追求爱情的婆婆放弃了武汉的分配,申请一起到了宜城。在离县城尚有十几里路的乡镇中学做了老师。五十年代的乡下生活给婆婆许多没想到,她仍然坚持下来,她曾对我说过,她的大弟弟到乡下看她是哭着离开的。她在那个闭塞的乡镇中学和公公结婚、生育了二女一子三个孩子,直到八十年代才调到县城中学。

婆婆娘家的那幢两层木楼的户主是她的父亲。九十年代实行房改,婆婆的弟弟妺妹们都在武汉工作,都分有单位公房。武汉的房改政策有私房的不能购买公房。这种情况下,那幢木楼的房产证上就只有了婆婆一个人的名字了。二千年初遇到了拆迁,婆婆又把房子过户给了三个弟弟,她对我说过:我的弟弟们才是我老张家的根,我不要。我没想到,平常节俭甚至能说是很抠门的婆婆,在这件事上对弟弟们的体恤和她的大度是我没想到的。我从她的絮叨中知道原来她从大学毕业上班开始,每个月朝武汉汇十元钱给她的父亲,支助她的父亲养活五个幼小的弟妹,直到弟弟妹妹们自食其力,直到她的父亲去世。每当看到兄弟姐妹因为财产分配不均而反目甚至诉诸到法院,我总会想到婆婆的大度和她对她弟妹的体恤。

丈夫是婆婆最小的孩子。我们结婚时婆婆已退休。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在襄阳生活了大半辈子,却仍说一口武汉话,仍是一个城市小姐的作派。她在家一生强势,不管啥事都要听她安排。我刚开始是不适应的,并且有些反感。在我的眼里,她有些养尊处优,每天饭后午睡是雷打不动的,这个她的原话,经常挂在口头上。她不爱运动,家里很多事都安排公公做。但是。在我怀孕快生之时,她主动开始锻炼,听公公说,她每天早上去操场走几圈锻炼,做好帮我们带孩子的准备。时至今天想起,仍很感谢她的付出。

我和婆婆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婆媳之间也有许多的矛盾和问题,甚至有吵架和冲突,但更多的却是温暖。她七十大寿时拍全家福,她专门戴上我给她买的玉镯,说谢谢我送她的礼物。前几年我因病要去武汉救治,婆婆安慰我,她哭了,我也哭了,我知道她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但仍会感谢她担心我。她唯一一次在我面前的真情流露,是分配家庭财产时含着泪跟我说:父母不好当啊!我明白她的意思,也接受了她的安排。

时间过得真快啊!去年的八月底,我到东冿的家里去看她,那是她离开家住进医院的前两天。进门发现她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我站在她卧室的门口,她瞪着眼睛看着我,她先开了口:来啦。我说:您好像长胖了点。我安慰她说。她说:是脸肿了。她不再说话,摆手示意我去客厅。今天想起来,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她说话。她八月底住进了医院,直到十月二十号去世,我几次去看她,她只看着我,已不再说话了。

她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换了几个科室,都出不了院。长期的卧床不运动,再加上有点抑郁症表现,她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她去世前并没有影视剧里的子女孙辈围在病床前的桥段。她是在孤独中由清醒陷入昏迷的。她去世的前几天,我和公公都因病在另一个医院住院,丈夫是一边上班,还要两边医院跑,四个人三个住院,他也累的够呛。那天我老公是晚上住在婆婆医院的,早上起床后他交待护工大姐一些事情后准备去上班,他对婆婆说:妈,我上班去了,有啥事叫护工叫医生。婆婆嗯了一声,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声。老公刚到单位没一个小时,护工打来了电话说:医生查房说你妈不行了,叫家属来。老公赶紧又跑去医院,从那天开始,婆婆陷入了昏迷,两天后的十月二十日早上撒手人寰,她最终没能离开医院回家。

婆婆去世了,我们把她葬在了公墓里,她没能回到她心心念念想回的故乡--武汉。这,可能是她一生的遗憾。今天,我是流着泪写下这些时,真挚地说一声:老娘,安息吧!我们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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