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瘋人院》:花衣魔笛手策劃的瘋人院狂歡

我是說你們一直抱怨這個地方 但是你們沒有勇氣走出這裡,你們以為你們是瘋子嗎?你們不是…你們跟街上的混蛋 沒有什麼兩樣。——肯·克西《飛越瘋人院》

說起肯·克西這個名字,熟悉的人可能並不是很多,但是提起他的作品《飛越瘋人院》,卻大都耳熟能詳,肯·克西是美國六十年代一位重要的作家,也是美國文學史上的一位重要作家,更是一度成為年輕人的偶像,卻也是被稱為“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家,甚至在肯·克西因肝癌去世後,《紐約時報》在次日的訃文中曾稱他為美國“迷幻時代的花衣魔笛手”。

《飛越瘋人院》是20世紀60年代的一部反文化運動的經典之作,被拍成電影之後也是轟動一時,如今在豆瓣更是獲得將近40萬評價的9.1分的高分,而它的原著小說中奇特另類的題材和嚴峻批判的風格,則成為了肯·凱西的一個標籤,其深刻而深遠的社會意義也得到了眾多批評家褒貶不一的評論,影響了很多人。

《飛越瘋人院》:花衣魔笛手策劃的瘋人院狂歡

這部小說創作靈感可以說是來自於肯·克西的親身經歷,他在斯坦福大學學習寫作的時候,曾經參與過一項迷幻藥物研究的試驗,而這個試驗,讓他變得不再是他,但同時也是走向了真正的肯·克西。他沉迷於搖滾樂,是個不折不扣的嬉皮士,甚至會經常開一些“迷幻party”。

他想要逃離現代工業社會對人的異化,尋求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最終卻將這種逃避演變成了一種文化。在幻覺的影響下,肯·克西甚至走進精神病患者的內心世界,而《飛越瘋人院》中的麥克默菲,在另一種意義上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內心的寫照和思想的體現。

來自肯·克西的“挑釁”

《飛越瘋人院》,顧名思義,這是一個發生在精神病院裡的故事,也正是因為這樣的一個設定,讓它看起來像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可是仔細思考之後會發現它其實更是一則帶走悲劇色彩的寓言。

小說中的主人公麥克墨菲曾因為在朝鮮囚犯集中營成功領導了一次越獄而獲得傑出服役十字勳章,後來卻因為酗酒、賭博和擾亂治安等多種罪名被捕,他“由州政府從彭德萊登勞改農場送到本院來進行診斷和可能的治療”,同時也開始了由戰鬥英雄變成了勞改犯,又變成了一名“精神病人”。

與監獄中對於肉體上的“改造”不同,精神病院是對麥克墨菲精神思想上的“改造”,他將在這裡變成一個從身體到思想、從外到內都“正常”的“良民。精神病院相對於監獄來說,才是一個更有“秩序感”的世界,一個更加漫漫無期的監禁人心的煉獄。

然而所謂的“秩序感”不過是一種表面現象,加諸於精神病人這種邊緣化的群體身上的,卻是一種可怕的“獨裁”,那些所謂“理性 ”的控制其實是一種無形的迫害 。

大護士有著絕對權利,用上千個條條框框的規定來讓這些精神病人的行為和生活變得“井井有條”,他們不能隨便看電視 、不能玩撲克牌、必須在七點鐘刷牙 、不睡覺的時候必須聽音樂來舒緩神經,甚至連時間的快慢都可以通過大護士撥轉鐘錶時針來控制……而任何不服從的病人都將被她送去強制執行電療。

《飛越瘋人院》:花衣魔笛手策劃的瘋人院狂歡

他們的哭和笑都不再發自本能,因為他們是精神病人,而來自於精神病人的種種情緒都會被大護士說成是一種發瘋的表現,要被電療,被強行服鎮靜劑 ,甚至被送去做額葉切除術,來讓他們獲得“舒緩和鎮靜”,最終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烏合之眾。

終於,原本健康的麥克墨菲終於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了,他不能再違背自己真正的自我意識和人格去無止境地服從,變成一個徹頭徹尾、毫無個性的機器,於是他開始了反抗,反抗這些規則,反抗“獨裁者”大護士,反抗那被強加於身體和精神上的迫害,他想要飛越瘋人院!

然而不幸的是,麥克墨菲在與大護士最後一次對抗中被做了額葉切除手術,從此變成了一個植物人。

結束了嗎?我們似乎忘了說,這部小說是有著一個“敘述者”的,也就是自始至終用“我”的口吻來講故事的那個人——布羅姆登,他裝聾作啞多年,也默默無聞多年,更是因此避過了一次又一次管制,卻在麥克墨菲變成植物人之後的一個夜裡悶死了他,

解除他肉體軀殼的束縛,讓他的靈魂隨著自己回到叢莽之中,然後 “弓身一跳,越過了窗外的控制儀表板,躍入了月光裡”,真正飛越了瘋人院。

“瘋人院”和“杜鵑巢”

《飛越瘋人院》又叫做《飛越杜鵑巢》,原版英文書名中的“cuckoo”一詞,在英語裡除指杜鵑或布穀鳥外,也有瘋人、狂人、傻事、醜事之類的意思,而在這裡,瘋人院其實就是美國50年代末的一個“規範化”的社會縮影。

“杜鵑巢”其實出自書中“酋長” 布羅姆登記憶裡的老祖母經常哼唱的一首童謠:

叮叮噹, 叮叮噹, 伸出指頭給我看;

好魚婆, 手腳長, 捉住母雞籠裡關,

金屬的鉗子彈性的鎖, 三隻白鵝成一夥;

一隻向東飛, 一隻向西飛, 一隻飛越了 杜鵑窩。

想要出來就大聲說: 白鵝把我往外啄!

在西方文學中被隱喻為瘋狂的杜鵑,不就恰好是瘋子的最佳代稱?而那個“杜鵑巢”自然就是“瘋人院”這個可以承載這些瘋狂的容器了。

《飛越瘋人院》:花衣魔笛手策劃的瘋人院狂歡

雖然說《飛越瘋人院》在隱喻當時的社會,巧妙的是,肯·克西並沒有在小說中論及絲毫政治問題,而是運用精神病人這樣一個獨特的題材和群體和現實主義的敘事手法,來將當時的社會現狀毫不手軟地剝開來給世人看,我們甚至看不到任何正面的鞭撻與批判,卻能強烈地感受到他通過這則“寓言”想表達的文化隱喻。

他們是瘋子,他們是白痴,他們可以“胡言亂語”,就像魯迅先生《狂人日記》中的狂人一般,向沒落的封建文化宣戰 。但是他們即便聲嘶力竭,卻不會有人把它當真,只會認為那是一種“不正常”,將瘋子狂人們的思想劃為混亂的一方,然後將他們“吃掉”。

所以,不想要被“吃掉”,只能去逃離,逃離瘋人院,逃離杜鵑巢,逃離現代文明。

肯·克西筆下的瘋人院其實是一個以絕對的權威和強制手段迫使精神病人保持“鎮靜“、遵守“秩序”的牢籠,恰似後殖民理論家斯皮瓦克所提出的“底層群體不能說話”,壓制被看似合理地遮蔽起來。而肯·克西對於那些病人的怪異行為近乎白描地描述方式,讓這個逐漸沉默無聲的過程更加觸目驚心。

正因如此,《時代》週刊曾這樣評價這部作品:“對社會的反抗, 是對那看不見的、 但卻強制著你的思想和行為的清規戒律的咆哮。 許多評論家甚至認為這部作品是通向 60年代反文化思潮的橋樑”。

白非白,綠非綠——瘋人院中的意象

在《飛越瘋人院》中,白色不再是聖潔、純淨的象徵,而是代表著冷漠。

就像大護士,她如洋娃娃一般,“皮膚猶如肉色的瓷釉,呈現出一種白色和奶白色的混合體, 嬰兒藍的眼睛, 小鼻子, 粉紅的小鼻孔——每一樣都很和諧”,她穿著潔白的衣服,面露平靜的微笑,然後在“一切都是為了病人好”的道德掩護下,為她的病人們實施著“幫助”。

《飛越瘋人院》:花衣魔笛手策劃的瘋人院狂歡

而三個黑男孩與白色制服的反差,更是帶來強烈的視覺衝擊,透過書頁彷彿看到病人們漸漸被“冰凍”的過程,從逃避到壓抑,最後淪為真正的痴傻:

這三個黑男孩的制服總是像雪一樣的纖塵不染,就像她自己的一樣雪白、冰冷,而且僵硬。所有三個人都穿著漿過的雪白褲子、一邊有金屬摁釦的白襯衫和擦得像冰一樣白的鞋子……他臉頰的一邊會突然像起了霜凍似的,他轉向那個方向,只見一個冰冷的石頭面具靠牆飄在他的上面。他就看見了一張黑臉,沒有看見完整的人,牆壁和白衣服一樣白,就像一扇擦得非常乾淨的冰箱門,在牆壁的襯托下這黑臉和黑手就像飄忽的鬼魂一般。

正如白非白,綠也非綠,白色不再純潔,而綠色也不再象徵欣欣向榮的生命力,搖身一變,竟成為了毒性的象徵,員工開會的時候會有綠光從會議間滲出來,那是 “從皮膚毛孔裡產生出來的毒藥和空氣中足以溶解一個人的硫酸”,是一種對人自由意識的侵蝕。

書中的這個瘋人院就像一個巨大的白色機器,人們在這個機器的管制之下,從行動能力到思考能力逐漸喪失,直到成為流水線上的一具機器人。

《飛越瘋人院》:花衣魔笛手策劃的瘋人院狂歡

在《飛越瘋人院》中,肯·克西以虛構的精神病院為舞臺,以精神病人在裡面的生活為情節,導演了一出荒誕的黑色幽默一般的鬧劇,他大膽卻犀利,瘋狂又透徹,將那場石破天驚的出逃策劃成一場狂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