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吴 明
编辑 ／赵 懿
为什么逃离，凭什么死守？
2019年这个寒冬比哪个年份都更冷。很多机构都放弃了早期项目，多数投资人变得“功利”。
就连著名硅谷风险投资人吴军也在访谈中说，“好的公司要加倍投入，坏的公司一定不要去救他。”可是“好”与“坏”的衡量标准却始终绕不开现金流那道坎。
好的公司要加倍投入，坏的公司一定不要去救他？
我对李军说，这个项目融资要多渠道进行，建议他可以多找几家服务机构。而李军却说，他相信我，要我和他一起有信心。他的话真让我很为难。我知道，在生死一线的边缘，他早已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我是一名创投FA，而李军是我接触的无数个创业者中的缩影。
李军（化名）的项目属于互联网+门窗，公司成立于2016年。按他的话说，项目的优势是这个行业未出现独角兽，没有树立标准，尚属于蓝海；项目本身运营三年，已实现盈利。难点是，前两年在佛山、武汉两地建厂耗费了大量资金，走了些弯路。接下来，他打算关掉两地的工厂，以“线上+旗舰店+加盟店”的模式轻装上阵，迅速占领市场。
二个月前，我签下了他的项目。理由很简单：一是我国每年建筑门窗用量10亿平方米以上，且需求量连年增加，年产值超过6000 亿元；二是房地产业的旺盛需求对下游门窗产业有极大的拉动作用，仅武汉市每年铝合金门窗产品规模年产值超过20亿元。
此外，李军所带领的项目在武汉市通过三年的发展，已经对型材门窗，集成门窗，系统门窗有了深刻的销售实战经验；同时与国内外一线品牌材料供应商建立了战略合作。尤其是，他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韧性，是一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协议签订后，他的电话和信息几乎成了我每天起床的闹钟和入睡的催眠曲，让人无奈又佩服。这期间，陆陆续续帮他对接了一些投资人。对方的回复千篇一律，“我们基金没钱，你可以再找找其他家”、“这样的项目太多了，我们为什么不投头部？”、“这个项目资金这么紧迫，你见过哪个资本做救命稻草的？”、“质押股权？他的公司股权值钱么？”甚至很多约好的投资人，即便到了临门一脚，爽约的情形也时有发生。
为了公司不被卖掉，他答应了投资人40%的优先分红权
的确，2019年这个寒冬比哪个年份都更冷。募资、投资断崖式下跌，创业公司估值下滑、资金链断裂，类似消息已经让人麻木。这样的市场环境之下，新的VC/PE厂牌在2019年几乎难觅其踪。
2019年屈指可数的几个新厂牌，也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它们基本上都不是百分之百的团队持股。相比于过去几年的意气风发，新GP们也变得无比务实。
很多机构甚至放弃了早期项目，多数投资人变得“功利”，关注现金流和短期回报。就连著名硅谷风险投资人吴军也在访谈中说，“好的公司要加倍投入，坏的公司一定不要去救他。”
可是“好”与“坏”的衡量标准却始终绕不开财务那道坎。那个只看风口、市场空间以及讲故事就能获得融资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好在李军的项目并不只是讲故事，他在扎扎实实做实业，并努力探寻商业的底层逻辑。只是前些年他走了些弯路。这个过程慢了些，没有资本进入有些难。好在，他并不放弃。
一次次的沟通与反复交流中，李军在我的建议下将BP修改了十多次。之后，大家多次见面研究，反复调整融资策略，期盼着能在寒冬中寻找着希望。
只是很多希望就如同泡沫还未触及海面就破灭开来。无数个来回下来，我也建议他放弃机构投资的幻想，将目标盯准民间投资人。
接下来的情况，发生了逆转。民间投资人看过项目后，直接问财务数据以及盈利周期。有的投资人除了要求占有股份，甚至要求40%的优先分红权。
起初，李军还幻想着通过谈判，争取些条件。后来，在一次次失望后，乱得如热锅的蚂蚁。
他妥协了，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卖掉公司。此后，他的电话无数次打进了我的手机。在电话里，他告诉我年前公司必须有200万的资金到账，否则公司会撑不下去。他已拖欠员工工资一个多月，供应商的货款也不能再拖。
之后的几天，我一边帮忙加紧联系投资人，也期盼他的电话能少些。毕竟，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我就是不甘心，不希望公司就此完蛋
上帝关上了所有的门，总会开一扇窗。圣诞的前两天，我接到投资人电话。对方说，在特定条件下，决定集合十多名民间投资人深入洽谈。
当天，我匆忙赶到他公司参加投资人对接会。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正如我预想的，他老了。利索的分头杂乱如草，灰白的头发点缀在黑色之间残忍的翘着，深蓝色的羽绒服罩在他消瘦的身上，让人可以清楚地看出，焦虑和不安一直笼罩着他。
我一时语塞，事先想好的话语一时凝固在空气中。“希望今天能顺利。”他先开口了。之前的多次接触让我相信，他是个老实人，如今走到这一步，实在没辙了。随后的交谈我们聊他的家庭，又从家庭聊到天气，聊到公司的现状，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忐忑。
“其实我就是不甘心，不希望公司就此完蛋，这个公司不能这么就毁了。”我接着话茬说：“如果投资人开出更高的条件，你接受么？”他听了揉搓着干枯的双手，小声说：“先活下去。”
一整天，与投资人的对接都是在李军的公司进行。直到有投资人喊出愿意在年底前意向投入300万，他脸上才露出少有的笑。
其中一名穿灰色衣服的合伙人是踩着时间来的。这名合伙人正在公司走廊里逐屋查看时，李军推开门，头探出来说：“这呢。”这名合伙人没做声跟了进去，此前他想退股。
坐在了椅子上，两人彼此没有任何哪怕是目光上的交流。他的穿着和李军一样很朴素，两个已近过不惑之年的创业者，在公司利益面前早已不能辨别彼此当初的模样。
之前是在为自己减压，眼下必须要让公司起死回生
整个过程，李军都专注于介绍公司的现状、行业的发展以及他的未来规划，他的每一句话都与整个公司的愿望相迎合，然后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期待投资人的肯定。
当有投资人提到现金流以及公司当前的盈利情况时，他毫不留情地反驳道，“如果公司一年只想赚个几千万，我也不必请大家前来。我们是要抢占这个赛道，树立行业标准。”
“作为中国首家互联网+铝门窗企业，我们是希望结合门窗行业进行融合和改进，并最大化的实现网络信息化、智能化和便捷人性化，让复杂的业务流程操作起来更加方便和快捷。”
“你们是想要一年几百万的回报，还要是几个亿的预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我把目光重新投向他时，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嘴唇干枯发白。他的眼睛注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却眨也不眨一下。
他之前和我说的话是在为自己减压，而这个过程是在决战。他想赢，想让自己的公司起死回生。
面谈结束后，他起身为大家送行。他希望投资人能当场给个答复，可是投资人没有这么做。那名穿灰色衣服的合伙人走了，走之前没和他说一句话。
站在公司的走廊上，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战争，给自己一点犒劳。深吸一口气后，他对我说憧憬着下一次的投资面谈。
...............
最后
三天后的早晨，我意外地接到了投资人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说，“这个项目，我们有三个投资人打算一起投入300万。你要李军千万挺住！”
我赶紧给李军打电话，他在电话里略显疲惫。“昨天一宿没睡，终于成功给投资人洗了脑。”他反问我，“你经历过洗脑反洗脑这个过程么？300万融资对方承诺年前到账，后续还会有资金要进来。爽。”
相比于过去几年的意气风发，李军也变得无比务实。正如刚刚结束的2019陆家嘴年会上,至临资本创始人、CEO姜皓天在谈及新基金的愿景时表示，基金的当务之急，是在一定阶段内（比如三五年内），实现一定的DPI，充分地为LP负责。而作为创业者，李军2020年的目标也是要为梦想前进，为投资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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