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今年最被低估的國劇是哪部？
相信很多人，會說出五個字。
投資5個億，豆瓣卻只得到……6.9分。
當然，在這個國劇普遍不及格的年代，6.9分並不算低。
畢竟，前年的《海上牧雲記》僅憑6.8分，就殺進了豆瓣網絡劇集前十名。
但要我說，至少從目前已知的內容來看——
下面這部劇，不應僅僅只比《海上牧雲記》高出0.1。
因為，它所承載的，並不只有亮麗的背景和耀眼的明星。
它所承載的，還有高級的價值體系，以及永恆的藝術命題。
《九州縹緲錄》
01
《九州縹緲錄》的原作者江南說，這是一個蒼茫的故事。
何謂蒼茫？
第一集，遼闊的大漠上——
呂嵩（董勇 飾）統領的青陽部，進攻龍格真煌（晉松 飾）的真顏部。
戈壁的漫天黃沙，襯得畫面壓抑肅殺，陡生一種英雄末路的悲壯。
龍格真煌戰至最後一人一騎，最終自刎身亡。
諸如此類的殺戮與蒼涼，草原每天都在上演。
可青陽部和真顏部的關係，卻遠非“仇敵”那麼簡單。
青陽的世子呂歸塵（劉昊然 飾）剛出生時，被認為是天降災星。
於是，呂嵩將呂歸塵送離青陽，交由龍格真煌撫養。
直到真顏遭滅族，呂歸塵才第一次回到呂嵩身旁。
為什麼呂嵩要把繼承人，託付給自己的敵人？
下一幕，呂嵩去祭奠龍格真煌。
這時，我們才明白——
看似勢同水火的呂嵩和龍格真煌，原來是骨肉至親。
龍格真煌對呂嵩有救命之恩。
呂嵩能當上青陽大君，也多虧龍格真煌這個表弟鼎力相助。
而，兩人最終的結局，卻是刀兵相見，龍格真煌身首異處。
年少時生死相托，中年後卻因手握權力，互相殘殺。
曾經的兄弟，最終反目成仇。
這樣令人唏噓的故事，九州大陸不斷重現，似乎是英雄們的宿命。
“真顏滅族”事件，其實也是對《九州縹緲錄》主線故事的一次預演。
呂歸塵，其實既是父輩恩怨的受害者，也是這一悲劇輪迴的繼承者。
在重複父輩的悲劇前，呂歸塵是一個怎樣的人？
野蠻？殘忍？暴戾？無情無義？
恰恰相反。
呂歸塵並不冷血，反倒一個善良寬厚的少年。
02
出身帝王家的呂歸塵，卻有一個溫暖的名字“阿蘇勒”，意為“長生”。
顯赫的家世，使呂歸塵對權力和財富，都不感興趣。
自幼和父母分離的環境，又使呂歸塵極度渴望溫情。
這樣的特質，賦予了呂歸塵成為偉大帝王的資格。
《走向共和》中，李鴻章問盛宣懷——
對當權者來說，第一要緊的是什麼？不是運用權力。也不是濫用權力。而是要遏制自己的權力慾。
權力，是世間最容易上癮的毒品。
一旦手握重權，人就容易迷失墮落，任由慾望擺佈。
而，天潢貴胄的呂歸塵，卻是一個低慾望的人。
他手握權力，是為了守護，而非掠奪。
第一次回到青陽時，呂嵩對他說：
我是你阿爸青陽的大君
“阿爸”是血緣的聯繫。
“大君”則代表權力和身份。
一句話，同時拋出了親情和權柄。
呂歸塵卻答：
你不是我阿爸我是真顏的阿蘇勒是龍格真煌的兒子
面對草原最強大的青陽部，呂歸塵毫不猶豫拒絕了權力，選擇了親情。
這和另一個男主姬野（陳若軒 飾）正相反。
姬野，是日後的羽烈王，是呂歸塵至交好友。
也是呂歸塵一生的對手。
姬野的母親身份卑賤，因此他從小便不受父親寵愛。
整個童年，姬野都活在弟弟的陰影裡。
所以，姬野擁有極強的逆襲欲。
這種逆襲欲，由於一直被家庭壓抑，因而爆發後會更加兇猛。
因“先天不足”而成為慾望載體的姬野，正站在呂歸塵的對立面。
對於戰爭，呂歸塵看到的是累累白骨，人間地獄。
走上戰場，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以戰止戰。
而在姬野眼裡，戰爭卻是他改變命運的機會。
天生神武，加上對權力的渴望，使姬野熱切地期待戰爭。
日後羽烈王的功勳彪炳史冊，猛虎嘯牙槍下，也埋葬了無數亡靈。
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上的功勳，從來都是由無數鮮血所磨礪。
弗洛伊德認為，人有兩種本能——
一種，是出於自衛和生命延續目的的生本能；
一種，是出於渴望破壞和渴望攻擊的死本能。
生命呈現於我們面前的景象，是生本能和死本能相合又相斥的結果。
呂歸塵所代表的，是象徵著愛與守護的生本能。
在呂歸塵的思維中，隨處可見對生命的敬畏和憐憫。
“保護更多的人”是呂歸塵一生的追求。
而姬野則是死本能的化身，代表殺戮和破壞。
死本能是一種“求殺”的慾望，會外化為破壞和衝突的驅動力。
戰場上，面對嬴無翳的刀鋒，姬野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勇猛。
面對死亡的威脅，姬野反倒非常興奮。
那麼為何，如此截然相反的兩個人，竟能成為好朋友？
因他們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聲音。
呂歸塵的身體裡，住著一個叫“狂血”的魔鬼。
“血厥之症”是青陽曆代相傳的絕症。
患有此病者，會因“狂血”爆發失去理智，狂亂弒殺，最終血厥而亡。
呂歸塵見到至親之人被傷害時，就會觸發“狂血”。
呂歸塵的“狂血”，就像活在他體內的姬野。
儘管一直被壓抑，卻始終存在著。
而對姬野來說，他自我覺醒的一部分，又恰恰來自於和呂歸塵的友誼。
呂歸塵對姬野來說，是和天下同樣重要的存在。
如此重情重義的特點，像極了呂歸塵。
姬野和呂歸塵，就像人類本性的一體兩面，二元對立又彼此交融。
這樣的前提下，他們共同遇到了一個美麗的少女——羽然（宋祖兒 飾）。
羽然，是寧州羽族的玉古倫公主。
羽然也是國師宮羽衣的侄女，美貌機智，活潑靈動。
羽然對姬野和呂歸塵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遇到羽然前，無論姬野還是呂歸塵，都活在權力的重壓下。
巧笑倩兮的羽然，像來自世外的精靈，緩解了兩人的壓力。
姬野和呂歸塵，都年幼喪母。
羽然的溫柔，像一陣清風，舒緩了兩人心中的傷口。
面對羽然，姬野和呂歸塵都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鬆弛。
他們像尋常人家的少男少女一樣，穿梭在南淮城間。
偷梨，打棗，跳板子，開心的像三個孩子。
正是這些設計，使三人關係充滿張力，也是這部劇最大的看點之一。
03
《九州縹緲錄》，最大的魅力是什麼？
世界觀。
如同風靡全球的《哈利波特》《指環王》一樣——
九州大陸，擁有一個極具東方特色的世界體系。
擁有清晰的版圖，上面標明瞭山川河流，地形地貌。
在九州大陸上，生活著六個不同的種族。
有目力極強、能在月夜展翅的羽族；
有智慧天成、擅長工藝的河洛族；
有身高力健的夸父族；有會在夜晚吟唱的鮫人族……
支撐這個大陸建立和運轉的，是無窮的想象力。
“九州”最初的口號，就叫“尋找中國人丟失的想象力”。
想象力，是這個世界的引擎，賦予了九州大陸無限的可能性。
比如，劇中的蘇瞬卿寂寥又美麗，為了亡夫幽長吉苦守十四年。
白天，她是下唐國的蘇尚宮，對呂歸塵照顧的無微不至。
夜晚，她則化身天羅殺手，除掉一切覬覦蒼雲古齒劍的人。
蘇瞬卿等了十四年，息衍將軍就守了她十四年。
她為何會有如此大的魅力？
蘇瞬卿的迷人特質，關鍵在於她是一個——魅。
九州世界裡，遊離的精神，會凝聚成魅。
魅，不是人類，而是一個精神實體。
南淮城的蘇瞬卿，即是一個死去女子留下的執念。
她可以為她的丈夫而生，亦能夠為她的丈夫而死，重情重義，格外動人。
想象力，賦予了九州世界無限的張力。
更讓《九州縹緲錄》的故事可以超越現實，富有高度的精神性。
本劇第一集，開場的第一幕，就對這一點進行了暗示。
一個耄耋老人坐在河邊，有幼童從他手中接過紙船，放進河中。
紙船上寫著——
水畔聽鍾，了卻了此生。
原著裡，這是文睿國主的故事。
文睿國主，畢生鑽研詩歌，身為國主卻有傾世之才。
他喜歡將詩句寫在紙上，再一張一張折成紙船，藉著橋下流水放向遠方。
七十歲時，文睿國主死在了嶽橋上。
下游的人拾到的最後一隻紙船上寫著：水畔聽鍾，了卻了此生。
這個故事，與主線其實毫無關係，卻被改編者用作成開場第一個情節。
一部《九州縹緲錄》寫盡少年意氣和亂世征伐。
可最終，讓整個故事格局更進一步的，卻是文睿國主的一句話。
因為這句話中，蘊含著遠高於帝王將相紛爭的人性與超脫。
荷爾德林曾說過：人類劬勞功烈，卻詩意的棲居在大地上。
何為詩意？
郢都被秦軍攻破，楚國滅國，這是歷史。
屈原苦悶悲憤，投汨羅江，這才叫詩意。
九州大陸上，有著無盡的勢力紛爭，可導演卻在一開始就告訴你——
最高級的東西，並不是什麼成王敗寇，而是臨水聽鍾放下的一隻紙船。
04
九州世界的核心是什麼？
英雄。
英雄的實質是什麼？
人。
上面說過，文睿國主的故事，暗示了《縹緲錄》的精髓在於人性的超脫。
那什麼是人性？
歷史上，這個詞首次出現，是在七百年前的歐洲。
一群風華絕代的天才，引領了一場影響時代的運動。
天才中，最卓爾不群的一個，寫了一部改變人類命運的作品。
那場運動，叫文藝復興；那個天才，叫莎士比亞。
那部作品，叫《哈姆雷特》，又名《王子復仇記》。
《九州縹緲錄》塑造的人物，正是哈姆雷特式英雄。
所謂哈姆雷特式英雄，並不在於徵服世界，而在於勇敢的找尋併成為自己。
當人類把目光對準自己，開始反問“你是誰”時，就將迎來自我意識的覺醒。
對於姬野來說，找到自己的一刻，是在演武場上，他那自信的表現。
對於呂歸塵來說，則是在他拿起自己最厭惡的刀劍，投身殺戮的瞬間。
九州世界中，除了權力體系，還有一個精神象徵的組織：天驅。
“天驅武士”是神在人間的代言。
類似於《指環王》中的甘道夫。
天驅的精神，是守護和奉獻。
姬野和呂歸塵，與尋常帝王的不同之處就在於——
他們既是羽烈王和青陽昭武公，同時也是天驅的精神領袖。
敢於直面自己，勇敢的堅守信念，甚至可以為之付出生命。
而，《九州縹緲錄》的最可貴之處，就在於它告訴我們——
即便身處亂世，人類最大的價值，也不應當是什麼厚黑成功學。
所謂亂世，帶給我們最大的價值，應當是寫意的史詩傳奇。
應當是少年般的純情、浪漫與熱血。
應當是對權力，對這個黑暗世界的反思。
應當是雖然周圍已被黑暗淹沒，但仍然堅持散發光芒的英雄主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