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早上,我發出了歇斯底里的號叫:“周良,我要離婚,我要休了你!”
那個叫周良的男人懶洋洋地在被窩裡揮了揮手:“大清早擾人清夢,真是沒有公德心!”
他竟然眼皮一耷,翻過身去又睡了。
我氣得嘴唇哆嗦,卻無語。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那天是週末,我醒了不一會兒,周良也醒了,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繼續躺下。被窩裡依然溫暖如春,我心裡就特別想做點兒什麼。掐指算算,和周良已經很久沒有那種親密的感覺了,當時心裡特別渴望兩個人能溫存一會兒。越想越覺得心跳得厲害,於是就往周良身邊湊了湊,剛湊過去,周良往一邊讓了讓,再湊過去一點兒,周良不樂意了:“你幹嗎?那麼大地方你都佔了還擠我?”
我沒有說話,只是伸出胳膊搭在他腰上,很久以前,我只要往他身邊一靠,他就會心有靈犀地抱住我。但是周良竟然不解風情地拿開了我的手,說:“你幹嗎?要不想睡了就起來做早點吧,我還困著呢,還要再眯一會兒……”
夫妻多年,他會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嗎?真會裝。本來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因為周良的裝傻變得非做不可起來,暗示這等手段已經不起作用了,我騰地一下翻身起來,準備給這個不知好歹的男人來個霸王硬上弓。估計臉上已經是殺氣騰騰了,周良這個天殺的竟然立馬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用小白兔看大灰狼的表情說:“大清早的,求求你就別折騰了。”
這也太、太、太傷自尊了!我張大嘴,拼命地呼吸,生怕一口氣上不來活活把自己給氣死了。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了,我才有力氣吼出“離婚”這兩個字來。但是那個男人根本就不理我。
一個人憤怒了半天,無計可施,只好穿上衣服去做早點,一邊煎雞蛋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離婚,一定要離婚,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他竟然問我兩次“你幹嗎”,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誘惑失敗了,我對著雞蛋清臭美,這還算不上黃臉婆嘛,主動要去娛樂一下別人還被拒絕,要是再過個三五年,他還不一腳把我踢下床去呀。這樣想著,放鹽的時候就多加了兩勺。
牛奶、雞蛋、麵包全部擺好,周良才像大爺一般慢騰騰起床,坐到餐桌邊等待侍候。我殷勤地把煎雞蛋遞給周良:“老公,為你特製的,補充營養!”
“嗯,咱媳婦就是賢慧。”周良一邊說,一邊喜滋滋地吃了一大口煎雞蛋。然後,他的臉立刻耷拉了下來,可憐兮兮地望著我。
我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牛奶,說:“有兩條路你可以選擇,第一條路就是你馬上洗洗乾淨去床上等著我;第二條路就是把這盤雞蛋給我吃完,一丁點兒也不許剩!”
周良想了想,說:“算了,我還是吃雞蛋吧。”他竟然一口牛奶一口雞蛋皺著眉頭把那盤超鹹的雞蛋吃了個精光。
我被徹底打敗。我的魅力竟然敵不過一盤超鹹的煎雞蛋!他寧願皺著眉頭吃它,也不願洗乾淨去床上等我。不過是逗他玩兒的,他就算是真的洗洗乾淨去床上等著,我這會兒也早沒了那個心情,不過就是想看看自己在他眼裡到底魅力幾何而已,他就算是哄哄我也該選第一條路呀。什麼時候,周良變得這麼遲鈍起來了,已經不屑於討好我了?
吃完,他還興高采烈地舉著乾淨的盤子給我看,小眼睛裡透著又逃過一“劫”的興奮。
我終於爆發:“我在你眼裡還比不過一盤煎雞蛋嗎?姓周的,你太欺負人了!”
周良還是一副懵懂的表情。好半天才回過味來,嘟嚕:“這兩者有可比性嗎,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是我太敏感,是他太遲鈍了!
②
想想,如果當初兩個人戀愛的時候,他也這麼遲鈍,我能嫁給他嗎?那時候他一門心思琢磨著親近我,像兩個人打牌,我輸了他就親我、他輸了就罰我親他之類的小把戲可是層出不窮。“男人這一生,戀愛的時候最聰明。”這句話可真是經典。
周良如此遲鈍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每天早出晚歸,即使回來了,也很少說話,不是倒在沙發上養神,就是跟電腦較勁。有一個週末,周良難得不加班,窩在沙發裡看電視。我特意穿了特別性感的睡衣在電視和沙發之間晃,晃了好一陣子後,周良終於站起來把我拉到了一邊,我正準備順勢躺進他的懷裡,他卻一個閃身又窩進了沙發裡,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對我說:“你擋著電視了。”
我慪得幾乎吐血。
很久以前,我們不是這樣的。我的一個眼神,一個曖昧的舉動,都能勾起他的熱情。很多個早晨,周良都是手忙腳亂地從床上跳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埋怨我,都是你惹的禍,我又要遲到了。那樣的埋怨分明是甜蜜的,明明知道會遲到,卻拒絕不了那個溫熱的懷抱。我們結婚不到兩年就有了孩子,夫妻親熱成了忙裡偷閒的事情。偶爾孩子被爺爺奶奶接走,兩個人就會偷著樂半天,那時候最盼望的就是孩子快點兒長大。慢慢地,孩子大了,不再有礙手礙腳的感覺,兩個人有大把的時間重返二人世界時,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感覺了。
男人如此淡漠,多半是心裡裝了別的女人,我暗地裡很是觀察了周良一段時間,發現他一切正常,唯一反常的地方就是在我面前反應遲鈍。
既然不是被別的女人勾了心,對自家女人卻又反應遲鈍,我意識到,是我們本身出了問題。仔細梳理我們的生活,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多,但是要麼我在廚房,他在書房,要麼我在臥室,他卻又在客廳。兩個人說話,說得最多的是孩子、父母、工作。我不再動輒嬌滴滴地靠到他身上去,他也不再時不時地捏我一把偷個香什麼的。日常生活中少了這些親暱的舉動,情感潤滑不夠,上了床以後又怎能熱情如火?就算是我自己,有時候主動去誘惑他也並不是出於內心真實的需要,而僅僅是覺得我們應該做點什麼。一旦遭到拒絕,就覺得是他對我最大的蔑視,然後歇斯底里地發作。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忽略愛情已經很久了,當初帶我們進入婚姻的這個詞,卻讓我們在婚姻中不知不覺弄丟了。
或許剛開始丟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可是時間長了,這後遺症就顯露無遺,周良對我熟視無睹,我在他心裡的魅力值直線下降,沒有柔情蜜意做緩衝,一丁點兒事也能歇斯底里大吼大叫。心情煩躁、抑鬱直接影響到內分泌失調,膚色暗淡不說,還爭先恐後地冒出小疙瘩來,弄得單位裡以過來人自居的女同事不時抓住我語重心長地旁敲側擊:“周良最近又犯懶了不是,也不知道好好滋潤滋潤媳婦兒?”
我回家拉過周良在他面前揚起臉:看這裡,看這裡。
周良一臉的莫名其妙,看什麼?眼睛還是那個眼睛,鼻子還是那個鼻子,媳婦還是那個媳婦啊!
這根朽木,我指著臉上的紅疙瘩,我都內分泌失調了。
周良說:“內分泌失調?抓服中藥吃吃看。”
我氣急敗壞,我不吃藥,我吃你!
看來,喚醒我們沉睡的愛情已經刻不容緩。我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天,終於鼓搗出了一份計劃書,題目我幾經修改最終確定為:讓我們重新撫摸一遍愛情,具體步驟一二三四五,接下來就是具體實施了。
③
我把兩個人曾經甜蜜膩歪的照片翻了出來,然後買了典雅的相框,挑出幾張特別動人的照片,放在客廳電視牆的擱架上,書房的書桌上。周良回家,看著那些照片若有所思。我從背後環住他,問他是否還記得那些照片的來歷。他看著照片先是沉思不語,然後開始指著照片回憶。我們穿著泳衣站在海水裡傻笑的那張是熱戀時去海南照的,那一張我抱著他“啃”的照片是蜜月過後不久,他出差半月回來兩個人情不自禁時小叔子偷拍的……那些照片成功地串起了我們美好的生活。我們回憶了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他還記得我一頭短髮像個俏皮的男孩子,而第一次約會是我付的賬,因為他緊張之餘忘記帶錢包了。初夜的慌亂搞笑,新婚的甜蜜美好,第一次吵架的起因結果,我們一邊回憶,一邊感嘆,心裡軟軟地,暖暖地,抬頭看周良,他也正用充滿柔情的目光看著我。
“我們好久沒有這樣說過話了,我以為你都忘了。”我不無幽怨。
“怎麼會忘呢,只是日子過著過著就把那些東西壓到心的最下面去了。”周良說。
“我們以後多聊聊天好不好,就像今天這樣。”我靠在周良身上撒嬌,雖然心裡不免覺得撒嬌不太適合35歲的老女人。
沒想到周良卻有些受寵若驚地對我說:“老婆,你好久沒在我面前撒嬌了。我還以為我已經沒有魅力讓你撒嬌了。”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撒潑已經取代了撒嬌,我在對周良感到失望的時候,周良也對我感到了失望了吧。
這一次溫故而知新讓我們空前地溫馨了幾天,我決定趁熱打鐵,一鼓作氣。
我和周良雖然貌似很多時間都待在一起,但是我看我的韓劇,他看他的足球,以前覺得這種互不干涉的狀態很好,現在仔細想想,這也讓我們彼此失去了溝通的熱情,既然是夫妻,就要有一些夫妻二人共做的事情。
周良喜歡運動,每天早晨都會晨練半個小時,而我日益臃腫的身體也需要瘦瘦身,於是我決定把早上的晨練作為“夫妻二人轉”好好加以利用。
於是,小區的跑道上不再只有周良一個人的身影,而是我和周良並肩而行。
和周良因為這半個小時的共處,那種親密的感覺又回來了。兩個人一起出門跑步的時候,在跑道上慢走聊天的時候,買了早點一前一後回家的時候,我心裡會不時泛起幸福的感覺。周良遲鈍的愛神經漸漸敏感起來,那天早晨我故意含嬌帶嗔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附在我耳邊曖昧地問:“老婆,有何指示?”
想想他曾經的遲鈍給我帶來的傷害,我忍不住秋後算賬。他為自己竟然如此不解風情大為詫異,然後自己又老實交代,有的時候他也並不是完全不懂,只是自己完全沒有那個風花雪月的心情,所以就只好裝傻了。
然後,他若有所思地說,學藝的人講究三天不練手生,愛這個東西也是如此,忽略久了,就感覺不到愛的存在了,自己也好像失去了感受愛、奉獻愛的能力了,但是隻要上點兒心,兩個人多練習一些愛的動作,愛的感覺就會捲土重來。
是啊,婚姻裡的愛情,因為倦怠,因為疏忽,一不小心就沉睡了。如果你想讓自己的愛情充滿活力,那麼就和我一樣,重新撫摸一遍愛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