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副省长的真实谎言

“干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认认真真的。别人的东西千千万万不要动,不要贪。”

“爸爸,坏心的事、贪官的事、害人的事,我没做过。我不贪钱,如果贪的话,就走不到今天。母亲我能照顾,姐姐和弟弟我也能照顾。”

这是官至副省长的冀文林在八十老父最后时刻,与父亲的一段对话。但这一切都为时已晚!这一最后的对话是在2013年10月2日深夜,此时,身患重症的老父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他紧紧地拉着冀文林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他放心不下这一大家子。他有5个孩子——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冀文林是他们家读书最有出息官做得最大的一个,但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老四儿子,他从小最聪明,脑子里有些许的“小滑头”和“诡计”,很懂待人接物,他最怕聪明的儿子会贪。老父亲的名字里有一个“廉”,他时常提醒儿子做官要牢记廉政,他的名字叫冀全廉。他每次说,儿子每次都答应下来。这一刻,儿子跪倒在老父面前,哭得泪流满面。次日凌晨3点,老父亲离世。

老父去世4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中央纪委宣布:“海南省原副省长冀文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2016年3月30日,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冀文林受贿案作出一审宣判,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0万元。冀文林涉案金额达2000多万元。而他在老父亲病床前,曾亲口答应“我不贪钱⋯⋯”

父母到海口,市长儿子只陪二老吃了两顿饭

2012年秋天,年近80岁的父亲再三在电话里对冀文林说,他和他的母亲一辈子也没走出过老家,是不是可以来海南看看儿子冀文林?冀文林从北京的地矿部到海南工作已有好些年头,而且现在他还是海口市的市长,老父亲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冀文林同意父亲和母亲来,二姐冀翠云陪同。一家几口人开开心心地来到了海口。

这是冀翠云脑海里仅有的一次全家小范围的团聚。他们来到冀文林住的地方,老父老母吓了一大跳:“为什么是这么大的房子,还楼上楼下的,太大了,这要在咱们村子里,可以住多少人啊⋯⋯”父亲楼上楼下地观看,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冀文林说,这是组织上配给他的房子,不是他买的。父亲听了这才放心。

在海口的40多天时间里,二老其实与冀文林真正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只有两次,时间很短,二老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因为只要一开口问他,他就很忙的样子回答他们:“你们放心住在这里就行,我在干什么,我告诉你们给你们讲,你们也不懂,我真的很忙。”冀翠云说,她就不问,四弟是干大事的人,不能多问。

在冀文林出生的内蒙古凉城县永兴镇西驼厂村里,他一直是当地人们心目中的骄傲,是当地做官做得最大的一个,也是读书读得最有出息的一个。很多高中生和初中生,经常会来他们家问冀翠云,问得最多的就是:“冀文林读中学时,他最爱读的是什么样的书?他心里最崇拜的人是谁?”

当年为了冀文林和弟弟去读书,全家人都作出了牺牲,冀翠云和姐姐还有最小的刚刚考上高中的弟弟,都放弃了进一步的学业,赚钱供两个弟弟去读书。她说,四弟最崇拜的人物是列夫·托尔斯泰的作品《战争与和平》中的主人公安德烈,这是个性格内向、意志坚强、有较强的社会活动能力的人,四弟可能就是照着这个人的模式在做人,但他没有完全做到,“他要是不贪,他完全可以成为最优秀的人”。

冀翠云说,她去过北京弟弟的家中和海南住的地方,她看到过弟弟的书柜里有《战争与和平》《红与黑》《茶花女》《基督山伯爵》和《保卫延安》等书。但她有所不知,四弟冀文林身居高官后,早已将这些名著扔得远远的,书上面积满了灰尘。他看中的只是手中的权力和金钱。并且他同样忘了,老父亲曾经对他一再的教诲。老父亲说,很多年前,曾祖父曾按照老年间祖宗给他们这些孩子取名方式,里面要有“八德”,要他们一定得牢记在心,做人要做到“八德”,即“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老父亲说,他(老父亲)是八个孙子中的一个,他排名老七,得名冀全廉。

老父亲在海口的日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儿子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他会不会禁不住外面的诱惑?但他没听到儿子给他的回答。他一直在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冀文林正在精心地“维护”着他的领导圈子,正忙于海口城市的大拆大建,并且已在这些大拆迁中,寻找到了“权力寻租的快感”,他从中大把捞钱,甚至把手伸到了海口以外的成都和辽宁。

渐行渐远的亲情背后:权钱交易日益膨胀

曹裕生是冀文林从小一起玩大的朋友和小学同学,他说,自从得知冀文林大学毕业后去了京城,大约在1996年,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冀文林。有一次,他带着孩子去北京玩,想去找一下冀文林,怀念下当年的那份情。电话打通后,冀文林也答应他两天后陪他们到北京一些好玩的地方玩一玩。不料,几天后,直到他回老家,压根儿也没见过冀文林。他很伤心地回到了内蒙古凉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事,默默地把伤心放进了肚子里。直到冀文林出事,他才慢慢地回忆起这事,有的还是伤心落泪。他说:“如果有可能,我想去北京的秦城监狱看看文林,可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我们会有时间交流了⋯⋯”但他终究也没去成。

而就在曹裕生去北京找冀文林的当口,冀文林正利用自己在北京做高官秘书的影响,过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日子。正忙着为他的上司处理着一切事务。这个时候的冀文林,能力得到充分展示。他去成都的一家药业公司,为这家公司申报专利和特批项目,人就等在成都的宾馆里。事成后,药业的人把20万元现金放在了他的汽车后备厢里,他眼睛眨都不眨,他觉得这理应要收下。

下面来人,即使级别比他高得多的正厅级以上官员,见到他,照样要低三下四地打招呼。他只要一开口,豪车和房产证都会纷至沓来,他真的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陶醉其中,彻底地忘了父亲的提醒和自己曾是一个贫困人家的孩子。他太需要把钱和权玩弄在股掌之间了。

骆军是一个内蒙古来的小青年,他研究生毕业,原本也是好好的在技术岗位上工作着,但他就想当个一官半职,通过多方人士介绍,他找到了冀文林。此时的冀文林是高官手下的正局级秘书,权力大得连他自己也不信。他们的见面地点在北京饭店,6000多元的晚餐过后,这个内蒙古小老乡拿出一张卡,他报出密码是6个6,然后把卡塞到了冀文林的手中,说:“只是想弄个小官当当,在京城,一个副处级,根本不算什么官,但回到老家,那可是县委副书记的角色。”冀文林当天晚上出了饭店门,他在银行柜员机上查了一下,卡里钱是17万元。两个月后,骆军成为北京下属一个区里的开发办副主任,官不大,但权力不小,有审批权,他很满足。

八旬老母至今不知高官儿子已成阶下囚

2014年2月18日,元宵节才刚刚过去4天,中央纪委宣布冀文林接受组织调查,这一下彻底打破了冀家的宁静。老父亲已在几个月前去世,老母亲身体不好,万万不能把儿子的消息告诉她老人家。老母亲虽没什么文化,但她比较关注海南卫视节目,看不到儿子的人,她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儿子频频出现的身影。但事情出来后,她再也看不到儿子了。老人家急了,她问儿女,儿女甚至隔壁邻居的口径都是一致:“文林出国考察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国。”老人信了。现在一家人都不知道还要如何将此事瞒下去,或许母亲也早已知晓二三,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冀翠云说,她发现母亲嘴上不问老四的情况,但每每在傍晚时分,会久久地看着墙壁上的全家福照片发呆,那上面的照片是2013年入秋时,老父亲在世时最后时光的一张全家福,她盯着照片上儿子冀文林要看好一会儿。但家里人谁也不敢去问母亲,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和老人家搭话,唯恐会说错些什么,伤了老人的心。

冀翠云说,她识字不多,但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书,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句句揪心,每一句话都让她读得肝肠寸断!“经法院公开审理查明:2000年下半年至2013年1月,冀文林在担任中共四川省委常委办公室副主任、秘书,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秘书,中央维护稳定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秘书,海口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市长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或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直接或通过其他国家工作人员职务上的行为,为成都康弘药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辽宁方大集团实业有限公司等单位和个人在申请认定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获得工业扶持资金、工作调动等事宜上提供帮助,非法收受或索取上述单位和个人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2046万余元⋯⋯”

“我不知道,四弟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钱多真的是好事吗?现在想想,还不如不读书,没什么文化,全家人过过太平日子好。四弟回家,他最喜欢吃我烧的家乡土咸菜,海南的那些海鲜大餐,他说不是很吃得惯⋯⋯”冀翠云边流泪边一字一句地说着。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