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破浪的姐姐——李紈

仙曲:《晚韶華》:鏡裡恩情,更那堪夢裡功名!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繡帳鴛衾。只這戴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昏慘慘,黃泉路近!問古來將相可還存?也只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

李紈是紅樓夢裡結局最好的人,母憑子貴,做了誥命夫人。可是曹老卻罵她不積德,即便是心腸狠毒的王熙鳳,曹雪芹也誇了一句“幸孃親,幸孃親,積得陰功”。

她原本擁有開掛般的人生,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清華大學校長),丈夫年輕有為,兒子聰明上進。偏偏天公不作美,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如果賈珠沒有英年早逝,她比鳳姐還要風光。

第四回寫道:“李紈雖青春喪偶,居家處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見無聞,唯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

書中這樣描寫她的住所稻香村:

倏爾青山斜阻。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牆,牆頭上皆稻莖掩護。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裡面數楹茅屋。外面卻是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轤之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

竹籬茅舍,象徵淡泊;土井菜地,引人歸農,看起來清心寡慾,心中的慾望卻似杏花那般如火蒸騰。明裡守節,暗中斂財,渴望權力。

越壓抑,越熱烈。探春開詩社,她反客為主,自薦掌壇,做不了賈府的管家,那就做詩社的社長。帶著大家找王熙鳳要錢,鳳姐道:“你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銀子。老太太、太太還說你寡婦失業的,可憐,不夠用,又有個小子,足的又添了十兩,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給你園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終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兒。你娘兒們,主子奴才共總沒十個人,吃的穿的仍舊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來,也有四五百銀子。這會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兩銀子來陪他們頑頑,能幾年的限?”

李紈回擊道:“你們聽聽,我說了一句,他就說了兩車無賴的話!真真泥腿光棍,專會打細算盤、分金辯兩的。你這個東西,虧了還託生在詩書仕宦人家做小姐,又是這麼出了嫁,還是這麼著。要生在貧寒小門小戶人家,做了小子丫頭,還不知怎麼下作呢?天下都叫你算計了去!昨兒還打平兒,虧你伸得出手來。那黃湯難道灌喪了狗肚子裡去了?氣的我只要替平兒打抱不平兒。忖奪了半日,好容易‘狗長尾巴尖兒’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裡不受用,因此沒來。究竟氣還不平,你今兒倒招我來了。給平兒拾鞋還不要呢!你們兩個,很該換一個過兒才是。”

“無賴泥腿世俗”、“下作貧嘴惡舌”、“黃湯灌喪了狗肚子裡去”、“給平兒拾鞋也不要”,罵得王熙鳳無力反駁,先是當面給平兒道了歉,又給她們50兩銀子做經費。

書裡沒寫50兩怎麼用的,第五十回蘆雪亭聯詩,李紈事先向寶玉、黛玉、寶釵、探春各要了一兩銀子,共籌集了五六兩,準備了一些蒸芋頭、朱桔、黃橙、橄欖、糟鵪鶉等物。唯一的葷菜鹿肉是找王熙鳳討來的。

怡紅院生日派對經費為三兩二錢銀子,參與人員包括了大觀園裡的各個主子們以及怡紅院裡的丫環婆子們,人數超蘆雪亭聯詩數倍。食物是:四十碟山南海北乾鮮水陸的酒饌果菜。

對比兩次活動的花費及吃食,李紈應該有所結餘,可能柳嫂子為了討好賈寶玉,自己倒貼了一些,那也有限。

次次雅集都沒寫50兩銀子怎麼用的,曹老沒有這麼粗心,不管怎樣,李紈是能落下錢的。她最富卻沒請過客,最窮的史湘雲做了一次東——螃蟹宴。

螃蟹性寒要配酒,沾了酒的李紈小小的釋放了一下,攬著平兒摸來摸去,一面讚揚她長得漂亮,不知道的人都把她當成奶奶太太看,一面稱讚她的能力,是王熙鳳少不了的左膀右臂。

李紈很喜歡平兒,因為她在平兒身上看到了自己,平兒模樣好,性格好,待人接物沒得說,卻落個屋裡人使喚;而她出身好,嫁得好,肚子爭氣,又有能力,卻沒有施展的舞臺。鳳姐有多風光,她就有多心酸,論起管家的能力,她不比王熙鳳差,賈府的情況瞭如指掌,待人接物處處周全,市場經濟門兒清。

第二十七回,小紅替王熙鳳跑腿得了青睞,鳳姐說要認小紅做乾女兒,小紅笑著說奶奶認錯輩了,我媽才是你女兒。李紈在旁提醒,說小紅是林之孝之女。內管家都不知道的人際關係,她一清二楚,不是處處留心就是管過家。

鳳姐小產後,王夫人委派李紈、探春、寶釵三人暫時管家。上任第一天,吳新登媳婦來報,說趙姨娘的兄弟死了,探春問李紈該出多少禮錢,李紈想了一想,說襲人媽媽死了賞了40兩,這回也賞40兩吧!

探春聽了不依,問起舊例,賈府的舊例是這樣的:如果賈府小老婆的家人是賈府的家生子(賈府世代的奴才),賈府賞銀二十兩;如果是賈府小老婆的家人是外人(平民),賈府賞銀四十兩。所以探春按照舊例給了20兩。

襲人雖是賈寶玉的小妾,並未過明路,李紈不但知道她的身份,還知道給她母親的禮金是40兩,家生子小老婆的賞銀是20兩她也知道。那她為什麼想了一想後,還用襲人舉例說給40兩呢?因為趙姨娘是探春的生母,如果探春想多給,她給了臺階,如果探春公私分明要給20兩,她也不用擔心招人恨。拿官中的錢做人情,又不傷害自己的利益,博得“大菩薩”的美名,何樂為不為呢!

處理完趙姨娘的事,探春提出改革大觀園,把各個院子承包給下人,她以為蘅蕪苑和怡紅院沒有值錢的東西,李紈告訴她,蘅蕪院中的香草最值錢,怡紅院的花草也值不少錢。

紅樓夢是部悲劇,人人求而不得,過去如此,如今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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