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女詩人遭遇魯莽丈夫家暴,不敢聲張,只好寫詩與這個世界和解

故事:女詩人遭遇魯莽丈夫家暴,不敢聲張,只好寫詩與這個世界和解

1

“像你這樣的女人,瘦小得跟一隻雞似的,既沒力氣幹活,又生不了孩子,有何臉面為人妻!”丈夫雙眼瞪如鈴鐺,言語鋒利似尖刀,朝陸小姑撲過來。她緊縮身子,雙手捂住耳朵想躲避,可無論她藏到哪裡,都被逮到,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老天爺啊,救救我吧……”小姑張牙舞爪從噩夢中醒來,臉頰沾滿淚水。

誰說夢裡的哭泣沒有眼淚?那是說話的人未到傷心處罷了。

小姑擦乾淚水,發現自己置身孃家閨房裡,長舒一口氣。她坐到梳妝檯前,抬望眼。窗外月光輕柔,菜園裡芭蕉葉影影綽綽,蟲鳴聲起起伏伏。

時隔多年,小姑終於回家,回到安全、溫暖的香閨——噩夢雖長,終究醒過來了。

那天白天,丈夫覃六以“不能幹重活,岳母多病”為由,一紙休書將小姑遣送回家。

可在這之前,她身處地獄,飽受丈夫虐待。想起這段孽緣,小姑至今仍對父親恨意未消,儘管老人家已不在人世。

2

陸小姑出生在一個讀書人的家庭,自幼聰穎,擅長詩書。人生本該是另一番模樣。可她到死也想不明白,也無法原諒,知書達理的父親怎麼忍心將金枝玉葉丟進深溝暗渠?

小姑的夫婿,是一個叫覃六的男人。五大三粗,目不識丁,專事農耕,粗魯暴躁,一言不合即喊打喊殺。

後來,小姑才從母親那裡得知,父親在一次落難時得到覃六的資助。但世上報恩的途徑千萬般,父親實不該拿女兒的一生作報酬。

父親不知道,自己的一諾千金,讓女兒10多歲時就出嫁了。父親更不知道,在女兒還沒長開的年紀,便迎來了人生的風霜雨雪。

自從踏進覃六的家門,小姑的生活裡便沒有了筆墨紙硯,沒有了詩詞歌賦,沒有了風花雪月,只有一天到晚的農活和無休止的打罵。

小姑身材苗條,挑不了重擔,丈夫就罵她不中用;小姑插秧手腳不夠麻利,丈夫就罵她好吃懶做;小姑吟詠歌賦排遣愁苦,丈夫就罵她賣弄風情、敗壞家風。

小姑不敢頂撞,因為一頂撞覃六就會動手打她。關起門來打,她的身上始終青一塊紫一塊。

小姑忍氣吞聲,因為丈夫動不動就威脅道:“再不聽話,老子就休了你!”

別笑小姑太懦弱,當時可是清朝,女人被休意味著聲敗名裂,意味著祖宗十八代跟著被抹黑。她出身書香門第,吃苦受難也不能讓家族的榮譽受汙。

每次回孃家,再熱的天氣小姑也要捂得嚴嚴實實,因為她害怕母親看見自己的遍體鱗傷。母親問她過得好不好,她強顏歡笑說好。母親問她姑爺為什麼不一起回來,小姑說他忙於農事,走不開。

其實,這一切都是小姑在說謊。

一次母親病了,弟弟還小,小姑便回家照顧母親半個月。

當她離開孃家回到夫家門外時,聽到屋裡傳來一陣浪笑聲——覃六正跟同村的一名健婦在酒桌上打情罵俏。

健婦:“阿六,我們總這麼偷偷摸摸也不是辦法。”

覃六:“我早就想休掉那根蘆柴棒了,可一直找不到正當的理由。”

健婦:“現在有理由了,她娘病了,她要回孃家照料…哈哈…”

覃六:“這倒是一個不錯的藉口。就這麼辦!”

小姑義憤填膺,推門而入。那兩個人看見了,面不改色,依然打情罵俏。

“你還知道回來?不過,這裡已經不是你家了!”覃六冷冷道。

健婦:“陸小姑,知道什麼叫鳩佔鵲巢嗎?你眼前的情景就是!”

小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和力氣,發了瘋似地衝上去要跟健婦拼命。健婦嚇得哇哇尖叫。

誰知丈夫把小姑扯開,又是一頓毒打,然後丟給她一紙休書。

小姑就這樣含恨而歸。

3

閨房還在,床榻還在,筆墨紙硯還在,小姑卻不再是當年的小姑了。

過去十幾年的遭遇,千言萬語說不完,只好訴諸筆端。

坐到書桌前,重重心事將小姑壓得腸胃痙攣。她長嘆一口氣,撥了撥燈芯,奮筆疾書,一首《望月》一揮而就:

仰看月魄恨偏多,圓缺光陰一夢過。

人壽幾何伴孤舟,年華廿七竟蹉跎。

亭亭倩影空相對,皎皎冰心永不磨。

料想蟾宮無匹侶,乘風欲去伴嫦娥。

父親走了,家道中落。母親多病,弟弟年幼無知。一家人的活計落到小姑孱弱的肩上。

她無力事農耕,幸虧肚裡有墨水,便打算開一間學堂,以微薄的酬金過活。

可鄉親們會認可小姑的文才嗎?會不會嫌棄小姑的詩歌是苦難生活的記錄,登不了大雅之堂,教不出一心想當聖賢的孩子?

恰巧,主持賓州學正的滕問海以“紫蝴蝶花”為題考州里生員。小姑雖不是生員,聽說後也想證明自己,便呈上一首:

鳳子何來栩栩然,

低依綠葉我猶憐。

隋家禁院多姝麗,

丰韻端凝獨紫煙。

全詩既描繪栩栩然的紫蝴蝶花,也流露出自己的不幸身世。滕問海讀罷,一邊嘖嘖稱讚,一邊仰天長嘆,過後親自到小姑家中探訪,並收她為徒。

“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滕問海說,小姑,你寫詩時別丟掉自己的心情。

小姑牢記師父的話。在學堂裡教書時,每當心情苦悶,便吟詩作賦排遣。

《與姑氏夜話》是這樣寫的:

二十年來倩女魂,愁懷悽切向誰論。

一家偏我為休婦,百歲輸君作淑媛。

秋月春花如夢過,哀蟬悽雁半聲吞。

還餘到死難明意,垂淚傷心不忍言。

《病中排悶》是這樣作的:

重尋筆硯強吟詩,病骨稜稜瘦尚支。

聞弟書聲堪小愈,勞親慰語勝中醫。

藥鐺茗碗閒消遣,經卷香爐好受持。

更喜小鬟能解事,膽瓶供養碧桃枝。

蒼天無眼。小姑原本身體孱弱,精神上再受淪棄之苦,沒多久便頑疾纏身。但她始終沒有放棄寫詩,因為這是她跟這個世界和解的唯一途徑。

“但吟詩句留青簡,不與人間看白頭。”一天清晨起床後,小姑渾身疼痛,脫口而出一句詩後便臥床不起。

當天中午,小姑離世,終年28歲,枕畔留下數百首詩歌,供後人憑弔那個時代裡一個女人的不幸。

後人同情小姑的遭遇,更佩服她的詩才,便將她葬在賓州城門西郊,破例給她壘高墳。

墳塋至今猶在,只是孤影不知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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